第3章

03

夜色尚早,霧氣開始在山谷中萦繞。你屈膝坐在宮子羽寝殿的書桌前,拿起了文案上的一本書。侍女的臉色有些焦急,頻頻朝門外看去。

“小姐,這麽晚了你不回寝殿休息嗎?”

新來的侍女對主子了解不多,以她的性子,定是在憂慮夜不歸宿的你會被執刃懲罰從而牽連自己。但你疲于解釋,不驕不躁地翻着《易經》,手指時不時在扉頁上點撥着古文字。

“之樂。”

不多時候,房門被人推開。宮子羽擡眸看見妹妹在自己房間,頗感意外。

“都退下吧。”他擺了擺手,示意:“金繁在門外守着,別讓旁人進來。”

也是沒了陌生的戒嚴時,你才徹底放松下來,露出關心之色:“哥哥,你是不是去了一趟地牢。”

他掩住你的嘴,壓着聲問道:“你怎麽知道?”

“我見到了紫商姐姐,她說在那條廢棄的暗道那看見了你。”

他不語,似乎默認了。

“宮遠徵的毒有逼問出刺客是誰麽?”

“沒有。”

“是沒有逼問出,還是沒有用毒。”

宮子羽有些裝不下去:“本來我想把她們放走…”

你有些不敢置信,可看着他又不像在說謊:“你想放走新娘…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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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覺得我很奇怪吧。父親要殺她們,可我卻想救她們。就連那些新娘,也不相信我有這個心。”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我沒有本事,做什麽都一事無成。”宮子羽面露審視,低頭嘆氣道:“但我不是執刃,也不是少主,如果連憐香惜玉的道理都不懂得,那我可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公子哥兒。”

“你不必這樣貶低自己。在我心裏,你永遠是為我遮風擋雨的好哥哥。”

“只可惜…我有心無力。”宮子羽對你的恭維不堪自重,“這件事還未完成,父親和大哥便察覺到我的意圖。她們被押回地牢了。”

“哥哥相信我嗎?”你的神色柔和了許多。

“當然!”

“當真?”

“當真!”

“你若真想救她們出去,我有辦法。” 你系上他身上的鬥篷:“跟我來。”

走道裏的聲音漸漸步近,雲為衫靠在憑欄處死死盯着牢門的動靜。灼灼火光之下,她看清了來人。

年輕的女子身着一縷青衣,步調平緩,舉止淡雅,那對柔順的眉眼分明在顯示宮門大家閨秀應該有的模樣。

“執刃和少主命我帶些糕點來安撫大家。”

你轉身看着對面的牢房,朝上官淺開口。

雲為衫的目光從上官淺挪到了你的身上。不同于方才急于想要生存而刻意引誘那位熱血方剛的宮四先生,此刻,她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表現得淡定、無畏。

“各位都是少主的備選新娘,理應按照少主夫人的禮遇對待。但因為你們之中混入了無鋒的刺客,所以在我們找出刺客前請務必要保持耐心。”

“我們會死嗎?”宋四小姐忍不住發問。

你淺淺一笑,“執刃和少主都不是濫殺無辜之人。”

啜泣的新娘糯糯地抱在一塊哭訴,你悄悄走到了雲為衫的牢房。在遞去糕點的籃子下藏有一封密信。她垂下睫毛,呼吸變得急促。你暗自抓過她的手,在手心上劃了幾道暗號。

「別害怕,有我在。」

宋四小姐直言不諱:“你是羽公子的侍女?”

上官淺抛向你的表情裏也帶着萬般讨好和期盼:“多擔待了,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你瞥見她腰間挂着的玉佩,輕輕皺着眉頭不再多言。雲為衫轉過視線,正好對上了你含淚的眉目。

看見那張無辜的臉,她本應有所動怒,可真到此刻,千言萬語卻只剩下牽念。

你輕輕朝她點頭,随後在星火的照影中消失在人群。

門內外的守衛紛紛倒地。你假意摔在了地上,綠玉侍衛慌張地蹿倒了火把。這倒是省了你的不在場證據。你哭喊着快去救新娘,否則執刃和少主拿你們是問。

“之樂小姐…之樂小姐!”

兵荒馬亂之際,你捂着方巾在旁目睹了所有,心裏卻是在想,宮遠徵的沉香當真不錯。

山谷中一片漆暗,新娘們急走在宮門的道路上。雲為衫混在隊伍的末尾,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四周的環境。

高塔離她們越來越遠,樹林處的你點點頭,她狐疑地看着你,停下了腳步。

宮門內的所有人,新娘裏的所有人,她誰都不信。但此刻,她願意孤注一擲,相信這個曾在無鋒的深淵裏結拜過的姐妹。

她轉身脫離隊伍,朝燈塔方向奔去。

“你不能走,就算執刃和少主願意放過新娘,角宮和徵宮的人也不會答應。”

“那你這是在做什麽?”

“我必須制造混亂,才能得到機會與你說上話。”

“既然脫離了無鋒,就不必再混這趟渾水。”

“我不是在回頭。我是想告訴你,半月之蠅的解藥在徵宮可以找到同樣的配方。你不必回無鋒複命。”

雲為衫的眼裏有疑惑,你撫着她蒼白的臉龐:“宮喚羽是你這次的目标吧?我會助你成為少主夫人的。”

“為什麽?”

侍衛在回廊上匆匆而過,你壓下她的腦袋,“我希望你能留下來。”

雲為衫擡眸看了你一眼,坦言道:“我不能信你。”

“你一直想要自由不是麽?即使是無鋒,也沒有辦法把手伸向宮門。”

“可是寒鴉肆說…”

“我和寒鴉肆一直保有聯系。”

“…你們?”

“他很早之前就想離開無鋒,我用我的身份與他達成了交易。”

雲為衫打量你:“你到底是誰。”

“雲姐姐多年未見,真是一點兒都沒變。疑心和從前一樣重。”

“寒鴉肆告訴我,進入山谷之後,誰都不能信。更何況你現在已經不是無鋒的人了。”

你言笑晏晏:“我是宮二小姐。”

“角宮的?”

“不,是羽宮。”

她突然眼前一亮。

“怎麽樣,這樣的感覺很新鮮吧?”

她剛想應你,只聽身後有人喊了一聲:“是誰?誰在那兒!”

你輕輕推着她,把她往草叢深處藏。随後,站起身來不疾不徐地走了出去。

守衛舉起火把,才看清楚面前的人:“啊…宮二小姐?”

你朝巡夜守衛微微點頭。

守衛疑惑地詢問:“這麽晚了,宮二小姐這是…?”

“方才關押新娘的牢房走了水,我恰好經過被絆倒了,急于逃脫時不知跑去了哪。現在,我找不到我的侍衛了。”

“今夜宮門全範圍警戒,我們已經通知了羽宮的侍衛,還請二小姐不要到處走動,早些回屋歇息。”

“知道了,我就在這等一會。”

巡邏的守衛退下後,你松了口氣。身旁的雲為衫神色複雜了許多,臉上多了分意猶未盡:“你這二小姐的名頭還挺好使。”

你微笑道:“現在信我了?”

她沒再回答。

“宮之樂,你讓我好生難找啊!”清冷的聲音帶着一股挑釁的勁兒在你的不遠處響起。

你僵硬地颔首,示意雲為衫趕快離開。

“遠徵弟弟怎麽這般好興致?”

“牢房的沉香,你沒想過會被我發現麽?”

他背着手站在你的面前,夜風撩起了你若隐若現的裙袍,指尖在上面肆意地游動,宛若水中翺翔的蛟龍,流連忘返。

你皮笑肉不笑地輕輕推開:“放肆。”

“說說你為什麽要把新娘放走?”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宮遠徵陰沉地貼在你的耳朵:“宮之樂,你這後面藏着的是什麽?”

你顫抖着雙手,冷語道:“這就是徵宮的禮數?”

他也不客氣地反問道:“你遲早是我哥的…我哥的,不也是我的咯?”

你臉色一變,卻因為雲為衫還未走遠不得不暫時妥協。他見你被他控制,不敢反抗,直接用輕功把你擄走,順帶的勝利之笑仿若那混世魔王之音。

“宮遠徵,你放開她!”

姍姍來遲的宮子羽騰空而起,借力接住了宮遠徵彈指的暗器。

見雲為衫早已沒了蹤影,你用內力逼退了他。

随着空中爆起的一聲煙響,毒霧彌散得很快。你的寒毒在體內冉冉聚集,你捂住了口鼻拼命地咳嗽起來。另一邊,宮子羽加上金繁兩個人,都不是宮遠徵的對手。這一戰,宮子羽輸了。

“她也是你的妹妹,你這麽做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

“果然是憐香惜玉的羽公子,連我哥聽了都甘拜下風。可你問問宮之樂,她到底幹了什麽好事…那牢房走水分明是她設的局!她想放走新娘!”

“那是我的主意,之樂只是奉我的命行事,你要殺要剮就沖着我來!”

“她已經中毒了,沒有我的解藥,就乖乖等死吧。”

手上的皮膚已經開始潰爛,一只粗犷的手臂突然伸了過來,将你攬進了懷裏。你看着男人陰沉的面色,冷笑着摘下了頭上的杜鵑花發簪。

宮尚角抓着你想要将它丢棄的手,安撫道:“別鬧,我讓徵給你解毒。”

你眼睛發紅,心裏一軟,可又想起那經手她人的玉佩,稍有不甘:“你為什麽要把我的玉佩送給上官姑娘。”

“誰?”

“新娘裏的那位上官淺姑娘。”

“那玉佩我自個兒都找不着了,我也不知為何就到了她手裏。興許是…哪次遠門路上掉下的。”

你咬着唇不信。

“你說的這謊話自己信麽?宮門向來戒備森嚴,你哪裏出過遠門?”

“我說的不是假話。自打你被送去靜安寺,我一直有去找你。”

他拿起你嫌棄的那支簪子,重新戴在了你的發髻之上。你拂過他常年習武的糙掌,暈眩的重影漸漸蓋過肌膚的疼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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