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放過

#9放過

#9

姨母如見救星:“聲聲,你總算來了。”

随着這句話,布政使長公子和陳賞的目光都聚集在剛進內堂的餘聲聲身上。

餘聲聲行禮:“見過姨母,見過劉公子。”朝陳賞也點頭致意。

布政使長公子姓劉,名鸷。

劉鸷語調玩味:“怎麽餘小姐還突然蒙上面紗了?”

“近日裏偶感風寒,有些咳嗽。”餘聲聲咳嗽幾下。

“是嗎?最近天氣轉涼,餘小姐可要注意身體。”劉鸷望向陳賞,“不過可惜我這位好友陳公子,可是聽聞餘小姐貌美,慕名前來。”

“劉公子說笑了,聲聲相貌普通,哪有美名?”

“餘小姐何苦自謙。便是這即将嫁入我家的繼母也頗有弱柳扶風之姿,更何況餘小姐,想必更為嬌豔奪目。這徐夫人風韻猶存,跟餘小姐真可當一對姐妹花了。”

餘聲聲聽得皺眉:不說姨母日後會是他繼母,姨母是長輩,劉鸷卻對她如此露骨評判。

且——

陳賞目光顯得更為熾熱。

劉鸷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挑起陳賞的興趣。

餘聲聲并未反駁,反倒說:“姨母自嫁過來後,夫家便人丁寥落,姨母更是連續喪夫喪子,坊間傳言姨母染上夫族病症。若不是布政使大人不計前嫌迎娶姨母,恐怕姨母便真的要背上克夫克子之名,孤獨終老,在此聲聲多謝劉大人。”

劉鸷一聽這話,目光冷下來。

落水後,他回家,想要再謀劃,誰想爹爹回家,不僅讓他在堂前下跪嚴厲責罵,更是直接将他調去外地,讓他不得再騷擾徐夫人和餘聲聲。

爹說過,他迎娶徐夫人不為美貌和家産。

乃是為餘聲聲。

餘聲聲背後有更為厲害的關系。

于是他去調查,這餘聲聲父親乃皇城知府,不算大官,唯一來往頻繁的便是太傅義子宋适,兩人據說青梅竹馬,談及婚嫁。

區區一個太傅義子。

落水之仇,和被父親責打之恨,他劉鸷此生可還從未受過這種委屈。

太傅,他動不得。

但這餘聲聲他可以不動,讓別人替他動。

于是他先假裝順從去滁州上任,實則繞道去皇城。

他跟陳賞本就熟識。

借上任之名将陳賞邀請去滁州,游玩一個月後,再順勢回徽州,旁敲側擊餘聲聲美貌。

……

未曾打招呼前來。

只是,這餘聲聲簡直早有準備似的。

一來,以面紗示人。

二來,竟還懂得為她姨母“開脫”。

即便此刻她的蠢姨母還面露不解。

陳賞不挑,只要姿色稍可的女子他都會想要睡上一睡,睡完便像是做上記號,再尋找下個。

但他很不喜歡一類女子。

那就是晦氣的類型,以及……有病的類型。

果然,此時此刻,陳賞退了一步,對徐夫人面露嫌棄。

既然餘聲聲用這個辦法保住她姨母。

那她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劉鸷擡眼笑:“既然我們日後是親戚,餘小姐又何必客氣。對了,我這位仁兄是專程趕來見餘小姐的,餘小姐看在我們來日做親戚的份上,可否賣我這個薄面,摘下面紗?”

餘聲聲婉拒:“若傳染病氣就不好了。”

劉鸷步步緊逼:“不要緊。我們都是男子,不怕什麽。是吧,陳兄?”

陳賞對徐夫人失去興趣,自然對餘聲聲更好好奇:“自然自然。我剛從滁州過來,那邊風沙甚大,也并無什麽不适。”

餘聲聲目光從他們身上轉了圈。

“那聲聲便獻醜了。”

伸手,摘下面紗。

餘聲聲是杏仁眼,眼眸溫柔,如秋水般,又及語調沙啞卻溫柔,剛剛直讓陳賞看得心癢難耐。

就算不是明豔大美人,光憑這面紗透露出的五官和眼睛,也必定是為小美人。

誰知,這面紗一摘下。

陳賞瞧見真容。

随即他毫不客氣,扭頭就去罵劉鸷:“這就是你說的美人?”

說罷,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劉鸷凝視着餘聲聲。

餘聲聲上半張臉跟之前并無不同。

除了下半張臉……

若不是之前見過,還真看不出她嘴唇腫了。

腫得并不大,因而第一次看的人,會以為這就是她原本面目。

餘聲聲不算絕世大美人。勝在五官勻稱,氣質淡雅,偏偏嘴唇大得突出,仿佛原本意境悠遠的山水畫被撒上鮮紅燃料。

劉鸷眼眸一眯,也知說什麽都沒用,跟随陳賞而去。

姨母全程不解。

她瞧瞧離去的他們,又看看餘聲聲:“這……聲聲,你怎麽了?”

餘聲聲坐下來,跟姨母将事情前因後果道明:“我知陳賞好色,才刻意诋毀姨母名聲。還望姨母見諒。”

“我哪會生氣,你不說,我連受害都不知道,現在想起來手心都是冷汗。”姨母又問,“那你這嘴唇?”

“我吃花生過敏,所以進來前吃了些花生。不能吃得太久,若是起了疹子,他們便知道我是刻意避開。要剛食用時,嘴唇腫大時最為自然。”

“真是苦了你了。”姨母心疼。

餘聲聲道:“姨母,這些罪不算什麽。但您跟布政使大人的婚事……布政使大人我沒見過,可他這個長子,實屬心思歹毒。我是怕日後……”

“我明白。”姨母不會到這時還不明白劉鸷帶陳賞來的目的,“我再想想。哎呀,你臉上起疹子了,快去歇着。”

為了起效快,餘聲聲進去前吃了不少花生,覆面紗也是為了等待起效時間。

這會兒光從內堂回房短短路途,便覺身上癢得不行。到房間,讓小菊脫下外衣,胳膊上已起一片片風團。

餘聲聲喝口茶水壓制。

“快叫大夫來,再給我燒水沐浴。”

大夫開完藥房,餘聲聲又在艾草水中泡了一炷香功夫,身上才好受些。

沐完浴嗓子都啞了,咳得不停。

足像真的染上風寒。

傍晚時,小菊在旁用濕布貼起的疹子:“若不是為了姨夫人,小姐哪用得着受這種苦?”

話音剛落,姨母貼身丫鬟落梅走進來:“表小姐,夫人讓我帶話。讓您靜心養好身體,明日她就讓媒婆向布政使大人提議退婚。”

落梅說完就走了。

小菊這才低聲:“剛剛說的話,不會被落梅姐姐聽到傳回姨夫人那裏吧?”

“知道有可能傳出去還講?”

“奴婢以後不敢了。”小菊自覺心虛,将餘聲聲袖子捋下來,端走水。

餘聲聲咳嗽兩下,喉嚨灼燒。

從幼時知道自己對花生過敏起,她便沒有再吃過了,現如今吃一回,倒還比初次吃花生重。

放平枕頭,慢慢躺下來。

說自己被姨母牽确實也不為過。

前世劉鸷這些招數恐怕都用在姨母身上,不知姨母出了什麽事,才會讓自己在前世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不過相比于被牽連。

盯着紗帳。

餘聲聲更多是覺得姨母……可憐。

沒有什麽比給人巨大希望,又失望來得更為破滅的了。餘聲聲緩緩眨了眨眼。

姨母向來疼她,見她生病,今夜便做出決定,派人來通知,卻沒有親自過來,心裏怕是難過。

只希望,這番姨母主動退婚。

劉鸷能夠放過她們。

……

之前餘聲聲是躲着不出去。

這回是真的病得出不去,足足在府內躺了大半個月。

這期間她派人去探劉府情況。

姨母提退親,布政使那邊始終沒松口。陳賞在徽州玩幾天,回了皇城,短時間應是不會回來。劉鸷在家閉門不出。

這次生病,餘聲聲躺得腰酸背痛,加上之前避忌那麽久,算起來足足有兩三個月沒出府。

天氣尚好,餘聲聲想出去走走。

自然,不會再像上次那樣獨自在船上,給人可乘之機。

去了福記。

路線簡單,離徐府近,且是酒樓,人多嘈雜。

皇城說書先生喜歡講佳人才子、進京趕考。

這徽州的說書先生則是稗官野史、宮廷秘聞、盜賊懸案,每日都不重樣。

餘聲聲這回來,正好聽到說書先生講瘋王。

“這德安太後本是監察禦史陸家丫鬟,也該是運氣好。那日聖軒帝出宮去陸家用膳,一眼便瞧中了她,當即納入宮中,封為寵妃。”

……

“這德安太後貌美,便是連這瘋王都神魂颠倒,意圖強占。”

……

“話說這瘋王唯一遺留下來子嗣,淩安王蕭郁。便是瘋王跟德安太後的私生子!且說那日先帝逼宮 ……”

皇城中諱莫如深之事。

在這邊遠之地,倒是沸沸揚揚,人人談論。

餘聲聲阖眼:若是蕭郁在,聽到會作何感想?

前世出于避忌,她從未問過蕭郁這些。現在想來,他們同枕而眠,卻并不了解。

她不知蕭郁想什麽。

蕭郁也不知她的。

餘光中,側桌坐下一個人。

劉鸷。

他轉動手中玉扳指:“你是怎麽知道陳賞的事?”

“在京中聽過他一些事。劉公子,我姨母已決議退婚,還不肯放過我們麽?”

“你要是被人害落水,被父親責罵,又在結交的權貴子弟面前丢臉。”劉鸷轉頭,視線一一從餘聲聲身上,還有她身側的小菊轉過,那目光中的森冷,讓小菊都退了半步,“你會如此輕易放過她?”

說完這句話,他又轉回頭,輕笑:“不過在徽州這麽久,還真沒有敢得罪我的,你讓我起了點興趣。”

轟隆一聲,噼裏啪啦。

白光閃過。

是客棧外下起暴雨。

來聽說書的客人們紛紛擡袖離去,餘聲聲心情便如這暴雨一般。

世上只有強權,沒有公義。

求告無門,即便示弱求饒,對方亦不肯放過。

劉鸷起身:“不過你放心,明日我就要回滁州,你還有幾天的好日子。”

說罷,下人在門口撐傘,劉鸷遠去。

餘聲聲在堂內坐了會兒。

小菊道:“小姐,現在雨大,還是待會兒走吧。”

“沒事。早點回去吧。”

兩人到門口。

一小厮正好冒雨駕馬車過來:“小姐,夫人念您身體剛好,雨大,特地讓來接您回去。”

小菊确認:“是馬夫王才。”

餘聲聲點點頭,由她扶上車。

馬車在雨幕中離去,蕭郁才從福記門後走出來相望。回皇城處理事務,這幾天沒出現。

下屬拱手要禀報:“王爺。”

蕭郁伸手制止。

馬車在暴雨中狂奔。

本來很近,應該片刻就到,且路面意外颠簸,小菊掀開馬車簾,見外面都是被雨水敲打的密實竹林,像是山路小徑,周遭無房屋也無人。

她探出腦袋觀察許久,才向餘聲聲:“小姐,這不是回徐府的路。”

對視一眼。

小菊掀開馬車外面簾子,叫喊:“王才!王才!怎麽回事?!這是要去哪兒?”

大雨中,王才身披蓑衣,并不出聲,也不回頭,猛地揮鞭禦馬。

小菊被震得跌坐在馬車裏:“是夫人讓你來接我們的嗎?”

外面只傳來王才朦胧的聲音:“小姐,對不住了!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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