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暗夜
#12暗夜
#12
賞完乞巧節,次日,是登山泡溫泉。
正值賞玩高峰,人多,沒什麽危險,餘聲聲便讓兩個小厮待在山下,免得他們回去後亂傳。
一大早,阿灰便帶她們三個人爬山。
溫泉在山頂。
即便修建了石頭臺階,亦還是很陡峭。
爬了不到半個時辰,餘聲聲坐在路旁休息。
不說阿灰汗都沒怎麽出,連小菊和海棠都還氣息平靜,僅僅只是臉紅,餘聲聲卻是腿都沒勁了,可見平日裏她是有多養尊處優。
餘聲聲口渴:“小菊,給我點水。”
海棠自責:“小姐,沒水了……都怪奴婢來時沒擰緊,全撒了。”
小菊:“是奴婢出發前沒跟着檢查。”
兩個人倒是關系好起來,會互相幫襯。
阿灰遞過一支灰黑水囊:“喝我的。”
阿灰喝過。
餘聲聲擡頭,這山路很長,少不得要喝水。接過水囊,兩個水囊口挨着,将阿灰水囊中的水倒進去一些。
還回水囊,再小口小口喝自己水囊中的水。
阿灰接過水囊,擰緊。
關注餘聲聲:現下,她并不抵觸他。
山道行人絡繹不絕。
瞧打扮多是來進貨的商販。
一個束發布衣模樣男子扶着約莫五六十歲的年老女性:“娘,聽說這溫泉據說有療養之效,你多泡泡,說不定對你的病有用。小心,慢點走。”
“好。”
孺慕之情。
人世間見到這樣的事總會愉悅些。
餘聲聲恢複好,牽起裙角起身:“走吧。”
即便如此,又爬了大半個時辰,眼見着山頂不遠,卻還是有那麽多臺階時,餘聲聲是真的惆悵。
腳很疼,快沒有力氣走了。
可若不趁着清早上山,中午更熱,更何況小菊和海棠都還沒喝水。
“你身體太差。”阿灰一直在前方領頭,微微皺眉。
這對常人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卻硬生生歇歇停停走了一個多時辰。
見她已是勉力憑着信念走,阿灰幹脆直接隔着衣袖用力握住她手腕,沿路拉她走。
“哎……”餘聲聲後面尾音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見阿灰如此行徑,小菊和海棠在後方對視一眼。
小菊見小姐沒掙紮反對,便沒有上前阻止。
這阿灰真果敢。
天氣漸熱,小菊擦擦汗,力地走着。
小姐若是再走不動,阿灰說不定會直接抱着小姐上山。
論身份地位,阿灰自然遠配不上小姐。可不得不承認,阿灰不僅從不像個奴才,且身上莫名有股令人俯首稱臣的決斷氣質……
甚至比宋公子還要強勢。
未來真的飛黃騰達也說不定。
在正午前,餘聲聲終于到了山頂。山頂溫泉大小兩座,分男子女子。
來煙州進貨之人皆為商販,男子居多。故而,餘聲聲主仆女子三人便占據整座小溫泉。
來山頂熱出一身汗,自然直接泡。
三人還是頭回在戶外沐浴。
小菊入水後石左顧右盼:“該不會有人偷看吧。”
海棠:“我查詢過了,周圍都是假山,很嚴實。”
“那就好。”小菊松口氣。
溫泉暖熱,上面還撒了不少花瓣。
她下意識就先去看餘聲聲,走過去端詳:“小姐,你身上疹子消下去不少。”
餘聲聲低頭,這才察覺。
之前過敏喉嚨痛傷風起疹子,前兩者都好了,就是這疹子,時不時還會再起。
“奴婢給小姐洗發。”小菊道。
海棠會水,已經玩起來,餘聲聲道:“我先泡會兒,你去跟海棠一塊,待會兒再過來。”
“好。”小菊歡快地去了。
溫泉冒着熱氣,氣息中帶有花香,總之,是股很奇怪的味道。
難得地,剛剛還渾身酸痛。
被這一泡,像被揉皺的紙張攤開渾身無比妥貼。
聯想到那對母子說:這山上溫泉有療效能治病。
餘聲聲阖下眼:阿灰不會因聽說這溫泉有療效,特地來帶她泡的吧?
包括登山也是?
若真是如此,他倒……
很細心。
這幾日很暢快。
她從未跟蕭郁這樣有玩過。
蕭郁是暴君卻不是昏君。
每日上朝,甚少推遲。
只不過每回她送湯水進養心殿,他都支額在想事情。
有時能看見他直接在周章上畫個大紅叉,批注一個字:殺。
與其說他是勤于政務,不如說,他更享受這種生殺大權的快感。
餘聲聲自成親後,就把自己定位成皇後。皇後是妻,更是臣。理應勸解、谏言,為國家江山考慮。
以前不覺,現在想來,她簡直像蕭郁的伴讀書童,日日苦口婆心,很是無趣。
夜裏風大,床靠着牆面,外面呼呼作響,加之認床,餘聲聲不知怎的醒了過來。
房間燭火未息,加之窗戶半開,流淌着一層清輝,視野可見。
小菊海棠都在地上睡着。
發出勻稱的呼吸聲。
睡地上正對着窗口,怕要吹冷,餘聲聲起床關窗。
卻見對面廂房,阿灰正站在窗口凝視月亮。
蕭郁有時也會望月。
平日裏都是他看她,難得有回,餘聲聲注視他。
在想些什麽呢?
他也說過,時常有跟這人世格格不入之感。
阿灰回頭。
餘聲聲連忙躲進窗後,等許久許久,見對面窗口無人,猜測阿灰應是回床睡覺了。
正想回去重新睡下。
聽到敲門聲:“小姐。”
是阿灰。
餘聲聲:“何事?”
“我有事對小姐說,還請小姐出門。”
“半夜三更不方便,還是明日吧。”
“小姐若不是立時想見我,為何剛剛偷窺于我?”
“……”
餘聲聲臉一熱,還是被他看到了。
視線往下,小菊和海棠還在熟睡。
像是印證自己并無心虛,餘聲聲走上前去,開門。
泡溫泉洗了發,除了長發披散外,裏衣外衣包裹嚴實并無不妥。
阿灰站在門外。
餘聲聲剛想問“找我何事”,猛地被他拉住手腕,壓至門牆夾角。
這是客棧二樓,脫離了窗戶燭光便黑沉沉的,還能聽到蛐蛐叫喊,仿佛就在樓下。
阿灰衣着向來灰黑衣打扮。
餘聲聲只能在黑暗中望清阿灰一雙銳利明亮的眼睛。
他粗糙大掌覆蓋在她臉頰,身體全然壓住她,個子比她高出大半個頭,他的唇落下來。
餘聲聲略微轉過臉避開。
敢直接吻她,她理應立即離開的,可不知為何,她沒有動。阿灰動作雖熱切霸道,她卻沒有産生強烈的危機感。
許是左手手腕被他捏住。
阿灰還會用大拇指指腹輕微地蹭蹭。
那是種輕柔地安撫。
阿灰呼吸的氣息很熱,身體也很強壯,有跟女子截然不同的被包圍、壓制之感。
在他身邊會讓人覺得安心。
像蕭郁,雖殘暴,也讓她覺得……安心。
蕭郁從不讓任何人傷害她一絲一毫,更別說遇見劉鸷陳裳這種人。
阿灰唇還是很靠近,黑暗中,他喊她名字:“聲聲。”
近在咫尺,清晰得是一個字一個字落入耳朵。
餘聲聲如遭雷擊,如夢驚醒!
不僅是臉,視線,此時此刻,她竟覺得連這低低喚她名字的聲音,阿灰都跟蕭郁一模一樣!
餘聲聲登時推開他。
沖進屋關門。
……不該出去的。
就像上次進馬車,她一心神不寧,就容易心緒紊亂,做出錯誤決定。
因這事,餘聲聲再沒有跟阿灰正面對視,一直躲避,幸好阿灰也未窮追猛打。
三天之期也到,下山離去。
餘聲聲回到徽州姨母家中,剛回卧房沒多久,小菊火急火燎牽着裙子跑回來:
“小姐,劉公子出事了。”
“出了什麽事?”
“就在我們去煙州後,這布政使大人給劉公子請了個什麽神醫給他醫治。那神醫說要用特殊法子,還要燒炭驅邪。就屏退下人,不得讓任何人入內。誰想裏面傳來劉公子叫喊之聲,凄慘至極!”
“之後呢?”
“那布政使本是在外面等的,聽得聲音不對,待人沖進去,就見那神醫翻窗逃走,再去看劉公子——”小菊确實該去說書,還會刻意停頓,“——那大夫不僅将劉公子的手腳筋挑斷,更是生生喂他吞下火炭!還、還閹了他!”
小菊說着笑出聲。
要是能人道,說不定布政使還會買女子給他傳宗接代,禍害幾個人呢。
現如今什麽希望都沒有了。
“找到是何人所為了嗎?”
“沒呢。布政使大人氣壞了,還是他請進府,當着他面殘害的大公子。立時派人徹查。只查到那大夫是夥賊匪中的,現已逃到了山上,也不知躲哪去了。”
餘聲聲拿起梳子。
想事情時,她會習慣撥梳齒。
“小姐,你不知道,街上人都高興瘋了。劉公子最是高傲,現在四肢盡廢,面部盡毀,連嗓子都啞了,以後只能躺在床上了!”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劉鸷作惡多端,她雖覺得此等刑罰殘忍,卻不會認為過分。
只是挑手腳筋吞炭這等手段,是那夥賊人自定地報複還是……
阿灰命令?
若是阿灰——
他的行事作風,怎會有越來越像蕭郁之感。
“小菊,你再命人回皇城,找跟上回不同之人悄悄打探,淩安王真的還在府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