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抉擇

#13抉擇

#13

五天後，小菊在次日清晨給餘聲聲梳頭時，傳回消息：

“小姐。淩安王還在府內，聽說昨日還上朝去了呢。”

“他沒有離開過皇城？”

“奴婢都問到王府看門小厮和夥夫了，都說沒見王爺出去過。”

小菊沒忍住好奇：“小姐為何如此關注淩安王動靜？三番兩次打探。”

“我怕他來徽州。”

泡過溫泉後，連頭發絲都覺得柔順許多，小菊捧起一律頭發慢慢梳着，好奇：“為何淩安王會來徽州？難道……小姐來徽州便是為了偶遇淩安王？”

這才狠心跟宋公子分開。

“你在想什麽呢？”餘聲聲都不免覺得她異想天開，“是阿灰跟他太像了。”

“阿灰？”

“他跟淩安王長得甚為類似，所以我懷疑他是不是淩安王。”

小菊不可思議：“不可能吧。如果是淩安王怎麽會倒在路邊，更不可能賣身為奴。”

是不可能。

此時此刻，餘聲聲也覺得自己多心了。

這世只在府內見過一面，蕭郁不可能為她做至如此。

唯一可能是……

蕭郁跟她一般有了前世記憶。

可按照蕭郁性格，也應是憑借記憶立刻謀奪皇位，再如前世般将她娶入宮中。

只不過這世不會有機會讓她得知外界任何消息。

“小菊，你想嫁人嗎？”

“小姐幹嘛問這個？”小菊答得很快，“奴婢可是要一輩子跟着小姐的。”

餘聲聲笑笑。

要是以前，她會以為小菊是害羞。

可前世，确實是小菊入宮陪伴，陪了她一世不曾嫁人，宋适之事，也唯有她拼死相告。

餘聲聲伸手拍拍她的手：“放心吧，這輩子我會讓你嫁人的。安安穩穩過一生。”

天氣一日熱過一日。

徽州玩得慢，來了幾個月，新鮮感也消失殆盡。

餘聲聲呆在府裏納涼，只等酷暑過去。

上午，餘聲聲身着紗衣搖着從煙州買來的團扇在水榭廊橋上散步，遠遠見阿灰從遠方經過。

阿灰從對面直直走過來。

水上廊橋一條小徑。

只容兩人勉強并排同行。

餘聲聲假裝沒看到往左，阿灰橫在眼前。

再往右。

阿灰仍然在一步之前。

餘聲聲擡頭：“你堵我做什麽？”

阿灰：“那小姐這幾日又為何對我避之不及，是為了那日之事？”

起先他以為餘聲聲是害羞。

誰想回徽州七八日都避而不見。

餘聲聲扭頭吩咐小菊：“小菊，你離遠些。”

“哎。”小菊退後一段距離，關注這邊動靜。

“小姐是需要我先提親？”阿灰直截了當地問。

餘聲聲都沒想到他考慮到這步：“我們不合适。”

“為何？”

“你與我家世不相當。”

聽到這個，阿灰卻沒有半分動搖：“小姐，若真是在意家世之人，為何會拒絕宋公子，來這偏遠之地？”

“你知道宋适？”餘聲聲詫異。

她不禁懊惱：肯定又是小菊那些丫鬟說的。

“如若我連太傅義子都看不上，為何會看上你？”餘聲聲繼續說。

“哦，那小姐想要身份多高的人？”阿灰語調探究。

餘聲聲擡出家世，本意是想吓退他。

沒想到阿灰不僅語調泰然，并無自貶，且步步緊逼。

“跟家世無關。”餘聲聲終于放棄說謊，她也不喜歡用家世來打擊對方，“是我不打算跟你在一起。”

“為何？小姐明明對我有好感，否則那夜不會讓我親近。”

餘聲聲沒有否認。

靜了片刻。

晴空萬裏，波光粼粼。

一條小紅鯉魚躍出碧湖水面。

“阿灰。我是個俗人，心願就是找個普通男子過平靜舒心的日子。一直呆在徽州，偶爾像去煙州般游玩便很好。但你不同。”餘聲聲很肯定，“你不會永遠待在徽州，對嗎？”

阿灰黑眸深沉。

不否認。

餘聲聲扭頭瞧湖：鯉魚消失不見，只在水面露出幾顆小小的泡泡。

“我确實對你有好感。但你我所追尋的不同。你這樣的雄心壯志，應該去找個對你有助益的女子。”頓了頓，“只要你能真心對人家。”

“我原以為小姐長在深閨，天真善良，沒想到對人事物卻很通透。”阿灰直視，姻親對男子來說，确實是一種利益和結盟，情愛甚少在考慮範圍內。

“因為女子勢弱，能有真心待己者，實屬不易。阿灰，你想要的很多，不會輕易為我放棄的。”

是肯定，也是疑問。

阿灰的沉默給了她回答。

話已至此，一切盡在不言中，餘聲聲從他身側走過。

到涼亭，趴在欄杆上瞧着青山樓閣。

小菊跟上來。

見餘聲聲表情并不愉快，主動解悶道：“小姐，你說好不好笑，劉公子不是被山匪弄傷的嗎？這段時間，布政使大人就派兵剿匪，就這幾天，将徽州旁邊山頭的匪徒全都剿滅光了，就包括之前在寺廟劫掠我們的那夥人！”

那夥人，餘聲聲還記得。

當初她被護送去徽州，另有一些人送屍體回去。

不久後，那邊回信說平安抵達皇城，又說那些官兵見小姐走了之後，草草便下山了。

餘聲聲曾寫信給爹爹讓他催促縣官。

因山匪下山劫掠鬧出人命不是一回兩回，可還是久無回應。

拖了這麽久，沒想到因劉公子之事解決。

看來很多東西不是做不到。

而是看要為誰做。

餘聲聲換了個姿勢：“那捉到了嗎？”

“好像沒有。不過都悄悄地說，報複劉公子那人，是城西的張家。之前有一小厮看上他妻子，刻意設計讓他得罪劉公子，他妻子被逼着吞火炭自殺。他告官無門，被虐打後扔在大街上，後來就不見了。都說他山上做匪徒去了。那個陷害他的小厮昨日還掉進茅坑死了，都說必定是他回來報複。”

……這樣說來，報複劉公子那些手段是以牙還牙，未必跟阿灰有關系。

是她誤解了阿灰。

“小姐，你怎麽心事重重的？”

餘聲聲捏着扇子兩端轉了轉，在想：

如若阿灰沒有雄心壯志，願意跟她留在徽州，自己是不是會選擇他？

明明不想每天面對那張跟蕭郁一模一樣的臉。

可……

頭往後仰，團扇蓋在臉上。

薄薄紗面透着橙紅的暖光，唇觸及到扇面，也被輕微灼熱。

那晚黑暗的夜中，阿灰垂眸下來壓唇吻她。

神情真的像極了蕭郁。

她能分辨出像，只是那句“聲聲”讓她差點錯覺以為“是”。

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便不能只等。餘聲聲來了這快半年，都沒見着幾個生人。

姨母因布政使大人不僅退婚，還頗為冷淡之事傷神不少，餘聲聲幹脆就讓她幫自己相看合适的男子。

姨母終于有事可做，很快就幫她找了好幾個，安排相見。

在皇城規矩嚴些。

徽州倒還好。

就當是姨母遠方親戚友人來作客，戴紗笠見見也無妨。

見完一個，交談幾句回房，餘聲聲摘下紗笠。

小菊連忙問：“小姐怎麽樣？”

餘聲聲搖頭。

男子似乎心都高得很。

讀書的僅僅是個秀才，便想着日後到皇城做官。經商的亦想要憑借關系，将商鋪開入皇城，再結交權貴，買官蔭子。

總之，都要朝着皇城走。

來的無一不是看中她官員之女的身份。

“小姐……這徽州能有什麽好男子，不如回皇城。至少宋公子是真心相待。”小菊沒忍住勸解，“更何況，宋公子現下還生了病？”

“生病？”

“是。家中來信說。宋公子去谷城中途遭遇風寒，大病一場，遲遲不愈。太傅請奏，聖上念中秋節近，太傅年事已高，不忍宋公子在外，便讓他回來了。估摸着再有十來天便能回皇城。”

陛下是心疼了吧。

宋适明面上是太傅義子，實際上是聖上親子。

這件事還沒多少人知道，連宋适本人都不知道，但聖上肯定很清楚，否則不會對他向來偏愛。

“柳姐姐呢……”

“柳二小姐，她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宋公子好幾日。宋公子回來，她也跟着回來。”小菊嘀咕，“之前還說探親呢。您再不回去，皇城裏都要傳他們有肌膚之親，要私定終生了。”

柳相壽宴在十月份。

如若柳姐姐跟宋适真的傳出風聲，恐怕他會如常在宴席上提親。

只不知這回宋适哥哥還會不會拒絕？

且，前世他也沒生如此重的病。

此時此刻她是不會回去的。宋适哥哥許久沒來信，許是對她已經失望至極。

餘聲聲挪過胭脂盒：“這幾日你可見着阿灰？”

“沒有。他天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海棠進來：“小姐，阿灰讓奴婢給您傳一張字條。”

餘聲聲接過，打開。

将紙條卷起來，扭頭：“小菊、海棠。我身邊最親近的丫鬟就是你們。日後你們不能再跟阿灰說我的事，亦不能幫他傳話帶話，知道嗎？”

小菊海棠點頭：“知道了。”

海棠小菊離去。

餘聲聲重新将紙條卷開看：若我不打算放棄呢？

不放棄什麽？野心還是自己？

燈火通明，蕭郁在王府書房。

下屬彙報完府內和小菊派人來打聽事項，拱手：“恕屬下鬥膽，若王爺心儀餘小姐，為何不直接去餘府提親，想必餘家不敢拒絕。更何況餘小姐這幾日正在選夫。王爺不提親，恐怕就要被他人捷足先登。”

“誰？”

“布政使大人。其長子劉鸷雖雙手雙腳被廢，勉力倒還能書寫。屬下探知前日他躺在床上艱難在布政使手心寫上餘聲聲三個字。”

“倒也聰明。知道這件事過于蹊跷。”

“布政使大人認為他心儀餘小姐。雖然我們之前已讓巡撫大人提點過布政使大人，餘小姐身份特殊。不過布政使大人愛子心切，當日便決斷要為劉公子圓心願。昨日已經出發派人前往皇城提親。”

之前劉鸷向餘聲聲姨母提親，只能算威脅，那這回，布政使直接向餘聲聲爹娘提親，便是動真格的了。

且布政使此人，為了兒子，連巡撫都敢得罪，想必此事，除非自己出面，否則無法和緩。

但——

餘聲聲讓他在野心和她之間選一個。

蕭郁盯着熠熠燭火，大拇指摸着食指玉扳指，他也想試試，試試餘聲聲的底線在哪裏：

“如若有人以家人逼迫，她是否肯就此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