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中秋佳節

#17中秋佳節

#17

蕭郁回了皇城,獨自坐在後院花園石桌旁飲酒。

屬下将小菊朝管事的話傳來。

“讓大人入贅……或拜餘小姐姨母為義母。”說時,磕磕絆絆,觀察王爺神色。

蕭郁忍俊不禁:餘聲聲,他想讓她高嫁,她卻想讓他入贅。

“你先下去。大後日中秋佳節中午本王會提前面見聖上,晚宴會以身體不适推脫不參加,其餘事務你代為處理。”

“是。”

下屬離去後,月光下花枝落影。

蕭郁盯着:

始終摸不準她的心思。

餘聲聲是頭回沒有在府內過中秋節。

姨母家亦張燈結彩,遠不如家中,家中祖母、爹爹、娘親、姨娘,還有兄弟姐妹,丫鬟小厮也多,祖母爹娘都會給她們發紅包,管事也會給丫鬟小厮們賞銀,熱鬧得很。

不過這是姨母喪子後的第一個中秋。

也省得她一個人過。

一大早起來,餘聲聲就跟姨母一塊兒去祭拜姨父還有表弟。

傍晚,跟姨母吃中秋團圓飯,十幾道菜的圓桌,只坐着她們兩人。

姨母想起去年表弟還能在她身側跑圈,悲從中來,流下許多清淚,喝了幾杯酒,被丫鬟扶去休憩。

餘聲聲從門口出來,見地面落了花枝,分不出什麽種類,只是淡粉,煞是好看。

握着花枝,走到江面廊亭之上。

一輪圓月,照得四處無比光亮。

像折損了半數日光的白天。

姨母家庭院大,紅綢和嫦娥燈籠等分隔好遠懸挂一件,遠處層疊,走近稀疏,尤其連站在紅綢下守崗的丫鬟們也大多不在。

姨母心善,今夜也都放丫鬟回去過節。

餘聲聲站在橋邊。

月光清亮,廊橋底下的水面漆黑,賞不了湖,瞧不了魚。

有人走近聲,餘聲聲扭過頭。

阿灰從花庭中走出來,眸光如月光般,顯得異常地亮。

餘聲聲等着他走近。

“為何今夜沒有丫鬟随伺左右?”阿灰皺眉,要是在這漆黑處落水,連相救之人都沒有。

“我帶來的丫鬟許多都沒回皇城,留在此地,用過膳,左右無事,聚在一起蹴鞠、抛球,小菊坐地跟人賭牌玩,我給了她些壓資,讓她替我玩。”

“與其說,她替你玩,不如說你讓她玩。”

“我擁有得夠多了,令他人快樂些又何妨。”餘聲聲轉手中花枝,又對上阿灰。

四目對視,眸中波光流動。

明明即便有月光也不會看得如此真切才對。

轉開視線。

海棠胳膊彎裏搭着鬥篷,雙手捧着糕點走過來,見阿灰在這也吃了一驚。

她将糕點放入涼亭的石桌上,走到餘聲聲身後,捧起烏發,放上鬥篷,站到她面前系住脖領系帶:“小菊姐姐讓奴婢來的,小姐天冷,莫吹涼了。”

餘聲聲:“阿灰,你用過膳了嗎?”

“未曾。”

這麽晚居然還沒用膳?

“海棠,你去拿些尚熱的飯菜來,再溫壺酒。”

“是。”

海棠走了幾步回頭,見涼亭中的小姐和阿灰。

阿灰前頭出去好幾天,這麽晚來,又沒用過膳,難道是專程回來來看望小姐的嗎?

确實起了風,餘聲聲走到涼亭中,涼亭四角燭火隐約跳動。

頭發還是有些被壓住了,她伸手往後伸伸,手從脖頸處捋頭發順下來。

阿灰走到近前坐下。

餘聲聲:“可以先吃些糕點。”

阿灰不推辭,伸手拿了些糕點吃:福記的味道。

餘聲聲還真的是喜歡這家。

“小姐說,皇城中有人和我長得甚像,恐有危險,那人是誰?”

“一位高權重之人。”

“小姐認識?”

“算是認識。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小姐記得如此清楚?”阿灰放下糕點,語帶探究,補充,“我是怕小姐記錯了。”

“不會記錯。”餘聲聲說,“你和他長得很像。我初見時差點認錯。”

“所以,”阿灰眸光閃動,“這才是小姐初見我時連續幾日避之不及的原因。”

……原來他感受到了,餘聲聲心想,也是,自己如何待人,對方心裏定有所覺,她點頭:“抱歉。”

“小姐何須對我道歉。只是為何我會有危險呢?”

阿灰膽大心高,若不能去皇城對他打擊不小,餘聲聲認真:“他不僅是權臣更是皇親國戚。心思深沉,手段淩厲,像他不是件好事。這并不是我在危言聳聽。你會被利用來對付他,他也可能利用你來設局對付別人。”

阿灰盯她,許久未言。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小姐很是關心我。”阿灰借喝酒垂眸,甚至于,很了解他的行事風格。

“……”

海棠端了飯菜,又溫酒過來,兩個白玉杯,一一給他們滿上。

她本要站在旁服侍。

阿灰端起酒杯:“如此良辰美夜,何必在此伺候。”

餘聲聲思忖片刻:“海棠,你去玩吧,不用顧及我們。”

海棠瞅瞅他們,點頭:“奴婢告退。”

男女私會,最容易被人說閑話,平常餘聲聲不會這麽做,至少也會讓個丫鬟陪在自己身邊。

只是人循規蹈矩久了,在家中總想肆意些。

府內大半丫鬟不在,留下來的大多是自己從皇城帶來的,不用太擔心口舌是非。

餘聲聲端起酒,輕抿一口。

阿灰見她小心翼翼模樣便知她不善飲酒:“如何?”

“有些火辣。”餘聲聲放下酒杯,“我不喜飲酒,飲酒容易誤事。爹有時飲酒了,便酣睡一整天,叫也叫不醒。”

阿灰笑,将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稍微沉默。

許是放在桌面的花枝,幾只螢火蟲顫顫悠悠飛過來,停在上方。

這點閃爍光亮同時吸引住他們視線。

阿灰是被吸引一瞬,又落回餘聲聲臉上。

餘聲聲算清秀佳人,但想找姿色比她好的,也不是什麽難事。

餘聲聲伸指腹過去,那螢火蟲很是靈敏,飛起,停在不遠處漆黑湖面閃爍。

她扭頭跟着瞧過去盯半晌,直至螢火蟲消失不見。

“小姐對這世間的一切都很有興致的樣子。”

“春花秋月,夏荷冬雪,這些都能讓我平靜。”餘聲聲側頭,聽湖對面傳來比夏日寥落不少的蟲聲,“有時,想起此刻在外為生計忙碌之人,我賞雪時他們可能還在為天寒發愁,又覺得自己很幸運,更應該珍惜當下。”

白玉杯中酒水在燭光中微微蕩漾。

“小姐很會為他人考慮。”阿灰道。

“因為這樣我會慶幸自己所擁有的生活,不再生出其他遐想。欲望是很痛苦的。尤其只往上看。”

“可這樣不也失了進取心?若無進取心,又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餘聲聲端起白玉杯晃裏面的清酒玩:“我要的不太多。”

是。簡直可以說很少了。阿灰心道。

她低頭晃酒,臉半籠在燭光中。

阿灰忽地伸手,奪她手中剩下半杯酒水,聞聞酒香,特地就着她飲過的位置,一飲而盡。

“……你此舉很是冒犯。”

“小姐是論跡還是論心?”酒杯被阿灰放在石面,沉沉直視她,“論跡我此刻确實冒犯小姐,論心,我早已冒犯過小姐很多次。”

過了好一陣,餘聲聲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這句話。

偏偏他還堂堂正正,一派端然似的。

“……”

明明身份比餘聲聲相看的任何男子都要低,但這股強勢進攻勁頭,她卻從未在其它男子身上看過。

更何況他既英俊,又主動,聰明沉穩,又有三番四次救她。

很容易令女子傾心。

“阿灰。我是你能遇見身份最高的女子嗎?”餘聲聲從他面前拿回酒杯,問得平靜溫柔。

阿灰望她。

“我喜坦誠,不喜騙人,你若還想入仕,我會力促爹爹給你安排一份力所能及的優厚差事,不是在皇城,也可以在其他地方。跟你說皇城有人相似也不是想讓你遠離皇城,而是想讓你預先有個準備。所以你若只是想借助我的身份可以告訴我,我仍會幫你。”

“小姐認為我是在攀附?”

“我相信你不會。可是我也不得不想到會有這種可能。”

“如若我是真的想攀附小姐,當日山洞我便會親密将小姐摟抱回來。之後在皇城大肆渲染,小姐遭劫被我相救,山洞定情以身相許,逼你父親不得不為你名聲将你嫁給我。即便因這事小姐家人并不待見我,對外我有餘家女婿這個身份足以。”阿灰把玩酒杯。

“的确是個好主意。不過我不會如你所想妥協。若遭人強逼,我會寧願出家當尼姑。”

阿灰目光閃了閃:“設想過我是刻意接近攀附小姐,小姐卻一點也不傷心,仍舊為我鋪路。可見小姐并未對我動情。”

這般注視下,餘聲聲未否認。

她确實不知自己因何對阿灰動心?

是因那張跟蕭郁相似的臉,還是因他的執着?

夜風吹過。

餘聲聲低頭用手帕捂住唇鼻,打了個噴嚏。

海棠走後,小菊便來了,一直遠遠站在廊亭盡頭等候,她的丫鬟都忠心得很。

這會兒見餘聲聲打噴嚏,小菊便走過來:“入夜了,小姐當心着涼。”

阿灰也道:“天氣轉冷,小姐早些回去休息。”

語調淡下不少。

餘聲聲起身,走到回廊半路扭頭,阿灰還坐在涼亭石桌旁。談了半天只喝酒,桌上飯菜都已放涼:“你找人再給他盛些熱食。”

“好。小姐,奴婢記着。”

阿灰握緊酒杯,仰頭而下。

未等飯菜,徑自起身離開,大步前往餘府後門。

一路地面樹影重重,如他起伏思緒。

餘聲聲并不抗拒他,可也不是真的對他動情。

而是——

跟接受劉鸷般,在境況低落之時接受了他。

原本他考慮過,若是他答應了餘聲聲的要求,待成親後,将她帶回皇城,恐怕她也無可奈何,可顯然,她不是輕易妥協之人。

蕭郁心裏有口井。

遇見餘聲聲之前從未發覺,見她第一面時,井在他心中地面冒出來,早有預感般地強烈提醒:不能放她走。

而今天,這井再次用深不見底的心思告訴他:

他要她的心,不僅是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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