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争吵

#32争吵

#32

“小姐,你早就知道啦?”一回來就着急忙慌地報信,誰想餘聲聲神情極為冷淡,小菊一邊捋着胸口讓自己平靜,一邊詫異地問。

“嗯。”餘聲聲站在窗臺前。

她沒有看臺下今日的花。

可風将一片紅色花瓣吹了上來,落在窗臺,她拾撿起來。

“那小姐為什麽不甚高興?”小菊無法理解,阿灰若是淩安王,這難道不是好事?

“我若告訴你,我們在寺廟遭劫之事與他有關呢?”餘聲聲揉捏着花瓣道,近幾日,她将跟阿灰遇見後所發生的每一件事都仔細思考串聯,想起之前去寺廟時,那僧人說的話——被抓的盜匪跟真正劫掠他們的盜匪并不相同。

“阿灰為什麽這麽做?”

“為了接近我。”

“……”小菊過了好一陣理解這句話,理解完了還是迷惑不解,阿灰為何要用這種方式接近小姐,又不是賊人,反而身份是王爺呢?

但小菊知道,小姐必然會因為這件事對阿灰有芥蒂。

原本這種事輪不到她一個奴才說,更何況站在被劫掠的立場,她也不應該為阿灰說話,小菊上前:“那些死去的家丁護院怕是要在九泉之下罵我了,可奴婢還是想說,奴婢很高興。”

餘聲聲轉過身。

“阿灰,不,王爺肯費如此功夫為小姐,不就意味着他把小姐看得很重?小姐對奴才們很好,但我們做奴才本就輕賤。海棠敢為了小姐刺殺劉公子,除了她膽大,也是因奴才們的命本就不值一提,被發賣的,被杖責的,被淩虐的,死了就死了。死在別處鋪蓋一卷便沒了,死在小姐者不僅厚葬還能得許多許多銀子呢。比買我們都多。”

小菊平日裏都是歡快的模樣,總談很多新鮮逸聞,很少這般跟餘聲聲談心事。餘聲聲認真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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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奴婢很高興。高興小姐終于壓了周小姐一頭,奴婢還擔心她成了巡撫夫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欺負小姐;奴婢也很高興,若是小姐若當了王妃,就會有人護着小姐,咱們奴婢們的日子也會更好,那些死去護院的家人就再也不用擔心了,因小姐得知這種事情,還會更念着他們。”

餘聲聲沒說話,良久才垂眸:“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不不不。”小菊連忙說,“奴婢不是勸小姐接受王爺,奴婢只是想讓小姐不要自責。無論如何,奴婢心中,小姐最重要。”

梅雨季節。

入夜,遠遠傳來悶悶雷聲,如同寺廟裏古老的鐘聲。

餘聲聲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索性披着外衣坐起身,垂首靜坐。

蕭郁認為這些奴才的命不重要。

小菊身為奴婢,也同樣這樣認為。

仿佛這不是她應該介意的,吊詭的是,餘聲聲卻始終認為……這很重要。

身後傳來推門的動靜,她下意識喊:“小菊?”

沒有回應。

剛想要下床。

粉帷幔被掀開一角,擡眸對上對方居高臨下的視線,是蕭郁。

餘聲聲下意識攏了攏外衣,往裏坐:“你怎麽能随意進來?”

這裏畢竟是女子閨房。

“那你為何要鎖窗?”蕭郁問。

“我不想見你。”餘聲聲答。

蕭郁打量她片刻,預想過餘聲聲對于他的真實身份會有抵觸,可今夜這份極其冷淡疏離、避如蛇蠍的态度還是出乎他意料。

“你走吧。”

不僅避如蛇蠍,還不想再往來般,蕭郁問:“我的真實身份就讓你如此抵觸?”

“是。”餘聲聲回答得很果決。

她穿着雪白寝衣,連外衣也是淡的。屋內燒着炭火和香薰,卻并不其他屋悶熱,味道如同去山上采摘茶葉遠遠聞到的味道,屋內擺件木櫃乃至茶具都很像她,簡單幹淨,細處瞧透露着精致。

相處這麽久,阿灰只在窗外,從未踏入。

一來,他知餘聲聲守規矩;

二來,如若一直隐瞞身份下去,很大可能就是在徐府成婚,她房內便是新房,他想等那時再踏入。

此時此刻,蕭郁坐在床邊。

餘聲聲的頭發窩在肩窩處,他伸手将它往後撥去——他知她喜歡平整示人。

被側過臉躲開了。

“我究竟何處得罪了你?”蕭郁放下手問。

餘聲聲本來是不想說的,畢竟前世她就沒怎麽說,只是直接飲了毒酒,可到了這世,她居然還是沒有逃過。

“如若我沒有發現,你是不是真的打算以阿灰身份跟我成親?”餘聲聲雙手放在蜷起的膝蓋頂起的被褥上,終于擡頭正視他。

“是。”蕭郁沒有否認。

“你又騙了我。”餘聲聲輕聲,帶着種難以言喻的自嘲。前世以“幻境”,今世以“身份”。

“又?”蕭郁斟酌這個字眼,“我直覺告訴你你會拒絕我。”

“你知道我會拒絕你,所以選擇騙我?”餘聲聲纖長的睫毛輕顫,“你讓劉争向我姨母求親,是不是也從未考慮過我姨母的幸福?”

“這是劉争自作主張。”蕭郁解釋了一句。

“但你沒阻止對嗎?劉争到我家提親時,你也沒有阻止,我爹娘叔舅擔驚受怕那麽久,你渾然不在意。因為你想試探我,試探我會不會屈服?試探我被威逼的情況下,你若暴露身份,在劉鸷和你間,我會不會向你求助,心甘情願接受你?”

蕭郁視線壓低,停了許久:“你說得沒錯。”

“你因賀才、周南得罪我而懲罰他們,看似深情,這些對你來說不過是輕而易舉,你真正要彰顯的是你的權勢和你的強大。而我真正看重的東西,我的家人,我的想法,我的尊嚴,你全都不屑一顧。”

蕭郁與她對視一陣,猛然将她按倒在床,眸中戾氣爆發:“你就這樣看待我?我若只想得到你,不說今夜,之前我有無數機會能下手。我就算強娶你,你又能如何?”

餘聲聲墨發鋪散,也直勾勾看向他。

前世許多話被一杯毒酒浸沒,今世她打算說出來:“我是不能如何。你若将我的父母姐妹姨舅來要挾我,我便是連死也不能。可你不會,你心高氣傲,你容忍不了自己身側躺着個被強迫而來的女人,所以你只是打算以最小的代價來得到我。假裝按我所想地來欺騙我。”

以前聽到小菊那番話,她會有舍己為人的想法,如她前世進宮。可事實證明,這樣做未必能救得了更多人,相反,只會讓更多人生不如死。

蕭郁目光深深望入她眼睛,洶湧暗流。

餘聲聲道:“蕭郁,你并不愛我,你只是不能容忍別人沒有臣服于你。”

蕭郁冷笑:“我若只想讓你臣服,何必在你身邊委曲求全為奴?!”

“我從未讓你委屈求全!”餘聲聲在對視中,面對着前世今生同樣這個狂熱的、居然會一次又一次讓她心動的蕭郁,語調放輕,像冬日雪花,薄而破碎,“我甚至從未想讓你出現在我身邊。”

蕭郁直覺是對的,她是外柔內剛的類型,知道他的身份絕對不會像其他人那樣“驚喜”。

“你能心甘情願地選擇全身殘廢的劉鸷,卻不會選擇我?”

“是。”

“即便我以正妃之位迎娶你,也可時常回徽州小住,也不行?”

“不行。”

“你要我如何做?”蕭郁問,如何做才能證明,他是真心傾慕她。

爐內香煙緩緩升起,只在距離出口半寸可見煙形,再往上立即消散,化入整個房內,無一絲一毫痕跡。

蕭郁于燭光中,凝視她的臉,餘聲聲向來柔和示人,善良寬忍,擅長體諒他人難處。

從未這般凜冽過。

又或者唯獨只對他這般,對淩安王蕭郁這般!

“不要來找我。”餘聲聲一字一句說,“我就算跟他人成親,你也不能阻止。”

夜裏風涼,蕭郁從外而來,手還帶着冷意,眼眸中映出餘聲聲的面容,比他的手更冷,以至于他的雙眸也開始冷下來。

久久地,沒有說話。

稍後,他松開她,踹開門徑自離去。

餘聲聲坐起來。

肩膀隐隐發疼也沒有管。

足足坐了一整晚。

有三天餘聲聲都沒有出房門。

到第四天,她心情好上許多,推開窗,窗臺底下的花終于沒有再換,還是之前那盆,飛來一只絢爛的蝴蝶。

她伸出指尖,蝴蝶并不停留,盤旋環繞,最終遠飛,朝着皇城方向。

餘聲聲視線随着蝴蝶。

蕭郁何等心高氣傲,恐怕這世上還沒有人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絕過他,想必還在考慮如何對待她。

入夏後,姨母将餘聲聲找過去。

“之前我想為你說親,但咱們跟劉家的事在徽州人盡皆知,很多人怕得罪劉家,現如今劉争去了皇城,總算得了安生,這兩月媒人又來了不少。”

“聲聲聽姨母的。”

“你同意了?”姨母倒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麽快。

“聲聲年齡漸長,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只想找個忠厚老實的,略有薄産就可。”

“好。姨母多幫你問問。要是你真嫁人,還真舍不得。但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的,好好挑選總比坐等好。”

“姨母多費心了。”

姨母平日無事,之前跟劉争結親時也認識不少縣官富商夫人,動作很快,請了不少青年佳俊來家中給餘聲聲相看。

餘聲聲看了兩個月,總算有個合意的。

年二十一,也讀過書,爹娘死去便經營家中布莊,有十幾畝農莊收租,還有座院子。也算是頗有家底。

第一次來,衣袖和鞋底都有磨損痕跡,不太如其他男子般會打扮自己,手指粗糙,腰粗腿壯,應是常親自勞作。

長相中規中矩。

憑心而論,看慣了宋适、蕭郁,乃至劉鸷,都算是玉樹臨風,劉鸷陰柔了些,五官也算精細,再看這普通的男子有些落差。

但,也不算難看了。

姨母朝他左鄰右坊打聽過:“人倒是老實,父母病逝前一直在床前親力親為,端茶倒水,今年才剛剛守孝完,也沒收丫鬟,也沒納小妾,端正得很。平日相處性子倒是不錯,熱情好客,就是事情多些,每日都要去布坊看管,也不會那些詩情畫意,風流才情。”

餘聲聲坐下:“不要緊。品性是最重要的。如若沒問題,就他了。”

姨母之前覺得餘聲聲不着急成婚,此刻她自己答應了,又總覺得不适應:“要不多看看?”

“不用了。我想早日成婚。”

“……”姨母都被這句話驚住,愣愣點頭,“那姨母就給出八字讓人算算,看什麽時候把親事定下來。”

餘聲聲低眉“嗯”了聲。

這兩個月,蕭郁都未再出現,趁這段時間他對她心灰意冷,關注不多,及早成婚,說不定他就真的再也不會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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