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掉馬

掉馬

一眨眼,新年到了。

秦家村裏,家家戶戶都放起了鞭炮,清早起來,少言幾個還沒及冠的孩子,跟着村子裏的其他孩子提着個小背簍排着隊,挨家挨戶的去要糖吃。秦莊闫跟周文舒等人則去了村裏的大壩上跟着村民們一起在大槽槽裏打糍粑,秦雲天作為村子裏的夫子,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幫村民們免費寫新春對聯,杜南林就跟在他的身邊幫忙招呼村民們,至于周苒跟三叔父李書寧則在廚房忙着自己家裏的事,而秦信跟秦昭也是一早就被村長叫過去殺年豬了。

總之人人都在忙,就沒有一個是空閑的,當然除了秦淩霄。

畢竟這人以前就兇名在外,誰敢惹他?雖然說他最近這兩個多月确實安分守己沒再作妖,可畢竟是那麽多年的混不講理,短時間裏想讓大家徹底接受他的改變明顯不太可能。

于是,秦淩霄幹脆去了自家廚房幫忙。

李書寧看他進來撸起袖子就準備幹的架勢,一臉震驚:“你做什麽?”

“做什麽?幫忙啊?”

“不是,你幫忙?你會做飯嗎?”

“會。”再看李書寧滿臉懷疑的樣子,秦淩霄笑:“三叔父不放心的話在一邊看着就是,保證不會浪費材料的放心吧。”

李書寧依舊還是不放心,但聽他這麽說還是放手讓他自己做了。

而後,李書寧直接被秦淩霄的廚藝給震驚了。

看着一碟碟新鮮出爐的菜式,李書寧睜大雙眼,像是第一次認識秦淩霄,他下意識的脫口就問:“你什麽時候有這麽厲害的廚藝了?”

“額……”秦淩霄一摸鼻尖笑道:“以前在外面跟人胡鬧的時候學的。”

“學的?”李書寧依舊懷疑。

秦淩霄怕他想得太多觸及真相急忙催他:“三叔父,你看看還要做點什麽?”

果然,李書寧立即回神:“不用,對了。後院柿子樹下,你阿爺埋了柿子酒你去挖兩壇出來,一會時辰到了,等你阿爺回來就要祭祀先祖了。”

“好。”

解下圍裙,秦淩霄轉身直接去了後院的柿子樹下挖酒壇子。

這柿子酒是秦莊闫釀的,每年柿子結果成熟的時候都釀,數量不少,而且這柿子酒時間越久香味越純,

秦淩霄打開酒封聞着裏面傳來的香味,不由得也有些嘴饞。

好酒!!!

“大哥如今的性情大變,若你提出和離他定會答應的。”這是不遠處傳來的秦少玉的聲音。

秦淩霄聽着這話,臉上神色一凝,他放下酒壇轉身看去,就見前頭屋檐下秦少玉跟衛瀾淵就站在那裏正在說話。

而且這說話的內容……

秦淩霄眯眼,莫名有種不爽的感覺。

那邊不知道秦淩霄過來的兩人依舊站在這裏。

秦少玉年歲與衛瀾淵應該是相當的,但秦少玉就身體結實,身量也高,與他相比衛瀾淵則略欠幾分。

眯了眼,秦淩霄的眸光在秦少玉跟衛瀾淵的身上拉回打轉。

那邊,衛瀾淵久久沒有說話,他就盯着遠處,一雙眸卻不見幾分焦距像是在出神。

他在想秦淩霄的事,但很明顯,秦淩霄似乎不願意多說。

但衛瀾淵卻覺得,如果上次只是他的猜測的話,那之前置辦年貨的那次,他大概就已經有答案了。

“和離之後我能去哪?”衛瀾淵呢喃:“我與秦家非親非故,總不能一直不明不白的留在這裏,可說別處,我又無處可去,而今村子裏誰不知道我是秦淩霄強娶回來的男妻,就算我當真與他和離,秦衛氏的這個身份也摘不掉了。”

秦少玉微微蹙眉。

衛瀾淵又道:“況且當初即便是被他強行婚配,可官媒府那邊也早已發了婚配文書,不管這婚事當初是怎麽成的,成親不足一年,官媒府那邊也不會輕易允許夫夫和離的。”

秦少玉無聲一嘆:“倒是我疏忽了。”

國有律法,三不離。

成親不足一年者,不得和離。

妻有孕者,五年之內不得和離。

服孕靈丹者,三年之內不得和離。

如若有為定當重罪!

同樣的另外還有一條律法:夫辱妻者,妻告之,可定重罪!

秦淩霄當初強娶衛瀾淵是怎麽拿到婚配文書的沒人知道,但這兩人的身份在官媒府确實是蓋章定議的了。

衛瀾淵是不記前事,但這些日子以來,他在村子裏偶爾聽村民們談話的時候,多少也逐漸知道了一些事情。

比如他跟秦淩霄現在的關系,就不是說和離便和離的,不然的話前幾天秦莊闫也不會讓秦淩霄回房間去了。

哪怕他現在去官府狀告秦淩霄家暴毆打男妻,他跟秦淩霄也離不掉。

先不說他與秦淩霄的這婚事有沒有一年,就秦淩霄現在這改過自新的樣子,官府那邊也不會受理的。

除非秦淩霄故态複萌又,把他再次打個半死不活官府那邊才會受理案子判他們兩人和離。

而且……

還有個話衛瀾淵沒說。

他……不讨厭現在的秦淩霄了。

只是現在的。

“可以啊,秦少玉。”突然秦淩霄的聲音傳了過來。

屋檐下兩人明顯一愣,扭頭就看見秦淩霄站在柿子樹下,一手叉腰一手搭在柿子樹上略帶痞氣的看着他們。

秦淩霄似笑非笑看他:“前頭我給你撐腰處理劉家的事,後頭你就來撬我牆角,慫恿你大嫂跟我和離,你這樣是不是不太地道?”

秦少玉絲毫沒有被抓包的尴尬,他只淡淡回視着秦淩霄的眸光:“沒什麽,只是想幫瀾淵做點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秦淩霄挑眉:“那就是撬我牆角?”

秦少玉微微蹙眉,沒有接話,神色卻有些不虞。

秦淩霄也不等秦少玉解釋,他直接大步上前,一把拉過衛瀾淵的手就将人帶走,弄得衛瀾淵腳步踉跄了兩下,離開時還略微擔憂地朝秦少玉看去,卻見秦少玉嚅動了唇似乎想說什麽卻根本就不及開口。

而後,他被秦淩霄給拉進了後院的柴房裏面。

“秦……秦淩霄……”衛瀾淵有點心慌。

秦淩霄低低呼一口氣,松開他的手轉身看他:“你喜歡秦少玉嗎?”

“啊?”

秦淩霄蹙眉,神色頗為凝肅:“就算你喜歡秦少玉,現在也不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你知道嗎?你現在才多大他多大?十四五歲的人半大的孩子,連什麽是責任都還分不清楚,怎麽讨論在一起的事?萬一被外頭的人誤會,你們是想被人沉塘了還是火葬了?”

衛瀾淵依舊一臉呆愣,直到秦淩霄說完了他才回神了似的,卻問:“你……是吃醋了嗎?”

秦淩霄:“醋……???”

衛瀾淵突然想笑。

秦淩霄回神立即凝肅了神色:“什麽吃醋?我這是把你當弟弟是為你好!”

“哦……”衛瀾淵依舊笑意濃烈:“但我沒喜歡少玉啊。”

“……沒喜歡他跟他走那麽近?”

衛瀾淵好笑:“大家一個屋檐下的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總不能一句話也不說吧?”頓了頓,衛瀾淵問:“你……不喜歡我跟他說話嗎?”

秦淩霄一本正經:“我是擔心你被人拐了都不知道。”

“那我以後在你面前我盡量少跟少玉說話吧。”

秦淩霄頓時:“???”

什麽叫在我面前盡量少跟他說話?

難道你還打算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嗎?!

衛瀾淵滿臉坦然,又勸一句:“但少玉人很好的,你不應該跟他有這麽大的成見,我……我當初差點被以前那個惡棍打死的時候都是他出來救了我的。”

秦淩霄嚅動了唇,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那話一下就卡在了嘴邊。

衛瀾淵又道:“少玉對我好,其實也只是看我可憐而已,他是把我當做朋友才會關心我的,你別想得太多了。”

柴房裏,忽地寂靜了下來。

秦淩霄也盯着衛瀾淵看了須臾,而後才突然問他:“你現在,還怕我嗎?”

衛瀾淵微微一怔,随後笑了:“現在的秦淩霄,我不怕了。”

他怕的是以前的那個,但他知道眼前的秦淩霄并不是以前的那個惡棍,但他是誰,衛瀾淵卻不知道。

聽這回答,秦淩霄心裏一松,他伸手揉了揉衛瀾淵的頭,終究還是沒再說些什麽。

……

廚房裏,李書寧把最後一道湯炖好了,秦莊闫跟周文書等人也相繼回來了。

過年了,村裏殺過年豬,秦信兩兄弟去幫忙回來時手裏還提了一串剛砍下的排骨跟幾塊五花肉一家人歡歡喜喜的聚在一起,連幾個弟弟都要到了不少的糖,一回來就到處分,連秦淩霄都分到了四顆兔子糖,結果轉手他就直接給就衛瀾淵手裏,弄得衛瀾淵愣了一下随後不禁失笑。

新的一年新的氣象,秦莊闫作為家裏的大家長,在吉時一到就領着大家開始祭拜先祖,秦信弄了一捆鞭炮來放在門口,看着時辰到了就直接點燃鞭炮,不一會那噼裏啪啦的聲音直接在院門外響了起來。

屋裏衆人聽着,臉上都帶了笑意,尤其是幾個年少的弟弟更是歡喜,如果不是被攔住了估計他們還想沖出去看看。

衛瀾淵在其中感受着這新年的氛圍,他臉上也帶了笑意,兩手跟着捂住耳朵,腳步下意識的後退時卻不期然的撞到個人,衛瀾淵扭頭一看,就見秦淩霄也跟着捂耳朵正彎腰看着自己,眸光相對之時秦淩霄忽地一笑,直接擡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

外頭遠門外的鞭炮聲停了,可村子裏卻或遠或近的跟着響起了鞭炮聲,那聲響一聲疊着一聲仿佛帶着回音似的層層蕩蕩直顯得往日清冷似不見人跡的村子頃刻間全是煙火氣息。

晚飯時,全家人都坐在堂屋的大圓桌上,可以說這次新年是秦家這幾年來唯一一次全員齊聚的時候,畢竟之前的秦淩霄與家裏本就不太對付,他什麽時候回家誰都不知道也說不準,而今他卻坐在這裏,确實是讓不少人都頗為感觸。

秦淩霄也感覺到了,他站起來,拿過桌上的酒壺給秦莊闫等人一一滿上,而後,他端起酒杯朝衆人舉杯。

“曾經我到底是什麽樣子,我都不知道了,現在過年了,新的一年新的開始,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事情,希望大家能徹底忘記,從今以後,我就是個全新的人是全新的秦淩霄,我會護着家裏,護着諸位弟弟,絕不會再做出任何令你們傷心的事來。”話音說完,秦淩霄仰頭一口把酒喝了。

秦莊闫點了點頭,也伸手拿起了酒杯道:“迷途知返為時未晚,以前的事,從今以後誰都不許再提了,以後,大家好好的過好日子就比什麽都重要。”

其他人聽着,也跟着點頭附和。

杜南林坐在秦雲天的身邊看着這幕眼睛裏止不住的全是笑意。

秦雲天扭頭看他時,見他眼底似有水霧,桌下的手,下意識的捏了捏杜南林的手。

曾經,秦淩霄的叛逆,傷得最深的人是杜南林,現在面對徹底改邪歸正的秦淩霄,感觸最深的人也是讓杜南林。

畢竟是他的兒子,哪能不盼着他懸崖勒馬。

這一頓連夜飯,是秦家最溫馨喜慶的一次,不說秦家的那些人了,就是秦淩霄看着這些“親人”心裏都有些感觸了。

他是徹徹底底的在這個世界生存了下來,原來的那個世界也再回不去了,不知道,對于他的離世,原來的父母有沒有走出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陰霾……

想到這些,心緒低落的秦淩霄不免多喝了幾杯,這柿子酒是秦莊闫釀的,酒味微甜中又帶着幾分辛辣,一杯下肚,不一會整個人都跟着暖呼起來,要喝得多了,身上還能隐隐約約的冒些虛汗。

大年三十,喝多的人不止秦淩霄一個,秦莊闫因為高興也喝了不少,還有秦信秦昭跟杜南林這三人也沒少喝。

幾個不飲酒的少年孩子在吃完飯後就跑到院子裏放煙花去了,衛瀾淵沒去,他扭頭看着歪在桌上的秦淩霄遲疑着要不要把人給扶回房去。

秦淩霄喝得不少,如果是他以前的身體,幹幾瓶茅臺都不是問題,但現在的這個身體,不管底子再好,終究也不是原來的那個,酒量更是沒法同日而語,所以秦淩霄醉得徹底。

盯着他,衛瀾淵靜靜看了許久,直到飯桌上喝醉的幾個被其他幾人給弄了出去,衛瀾淵才輕嘆一聲,伸手去扶秦淩霄。

還好,雖然醉了,但秦淩霄自己還能走,只不過是大半的重量都在衛瀾淵的身上,壓得衛瀾淵有些喘不過氣來而已。

進了房,衛瀾淵咬着牙把人帶到床邊,還沒松手,秦淩霄突然一個踉跄,直接拽着衛瀾淵摔倒在床上,疼得衛瀾淵倒吸冷氣,半天都緩過勁來。

實在是這秦淩霄真的……太重了。

“秦淩霄,你快起來。”衛瀾淵伸手推他,卻發現自己推不動,不由得只能喊他:“秦淩霄,你起來,你醒醒,你快起來,我快喘不上氣來。”

“嗯……”秦淩霄醉意朦胧,在他身上拱了兩下,咕哝着:“我……不是……不是秦淩霄……”

衛瀾淵一怔:“你說什麽?”

抓着秦淩霄的手臂,衛瀾淵的五指下意識的用力。

他确定他剛才沒有聽錯。

秦淩霄說的是……

“我不是秦淩霄……我是……”秦淩霄突然撐起身來,臉色泛着酒醉的紅,看着衛瀾淵道:“我是……是秦霄。”

衛瀾淵忽地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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