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伯然
第25章、伯然
第25章、伯然
姬骁走了。大白天的,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法子,反正是從莘宮離開了。
眼着此人離開,叢這才回轉到了東儀宮。殿內,君主正坐在榻床上打哈欠,見他進來,便笑了:“他走了?”
叢的眼風中掃過有些淩亂的床榻,垂下眼簾,恭身回話:“走了。”
“那好,叫侍婦進來給我更衣!然後讓相來見我。”
半個時辰後,相來了。
“君主喚臣有何吩咐?”
“三件事。第一,派人去仍都,把王後接回來。”
叔喬瞠目:“君主,我們與有虞已經開戰……”
玳深深看過:“相,她還有用。”
叔喬明白了:“臣會派人去,恭謹将王後迎回,保證不失半分禮數。”
“很好。第二件事,虞地讓淹的那塊地界,你派人去瞧瞧。丈量一下土地多少,繪一份域圖送給父王,順道也給我一份。”
叔喬明白:“那處地界上游有君主的水湖所控,想來虞王也不敢将人再留在那裏。那裏是莘土了。臣自會派人前去斟查,只是君主,此地今歲怕是還不宜相占。不提莘虞之争尚未有個定論,便是那大土剛過,也亦生疫,倒不如等待明年再派人過去。”
“可。不過遷居之時盡量挑那些在此戰中受害的人戶過去。”
“臣明白,一來他們對有虞有怨,必定防心甚重,願保新土;二則他們遭難受損,也是君主給他們的補償。其三,也好教國中上下知曉,君主惦記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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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父王惦記着他們。”
叔喬收色,忙躬身:“臣失言。”
“至于第三件事……”玳有些猶豫,指間在憑幾上敲了數下,還是說了:“這宮裏上下不太幹淨,外人太多了。”
叔喬有些不明:“君主是指……”
“各處的眼線太多,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姒康弄過來的也便罷了,暫時倒不宜與他翻臉,可其他處的也該收拾幹淨了。”
叔喬懂了:“臣會安排。不只宮裏,各處辦事的官口,臣都會借着此次之事好生清理一番。”
“圉園裏的人多是有寒送來的,也不能留。倒也不必殺了,找個人口行,發賣便是。另也提醒各處,若家裏有外族奴仆,也盡快清理幹淨為好。”
“臣明白。”
“相!”
“臣在。”
“我要進冶山了,暫時便顧不上這裏,你可一定要盯緊有莘,若是有那裏通外賊的,實在不必留着。”
“臣明白。”
*
上次到冶山,是因當時她‘私游’許久,不宜乍然出現在人前。
而這次到冶山,則是她帶着宮中工匠、叢以及四名仆婦主動前往了此地。
守駐在此的歸氏,早已經接到了相的傳令,非但擴建了半山腰的屋舍,還将山下工營中騰出了四間最好的給君主帶來的工匠居住。而君主到了此地後,也沒有再說其它,直接便是對叢講:“先前送到軍前的弓車太過粗陋,你這就帶人按圖将新車做出來。一次不必多,十架即可。做好了我去看。”
叢領命,當即便帶着工匠到了山下的工營去了。叢處理此事,已甚有經驗,不出三日便已經按他的行事進行。
至于玳,則是在半山腰的冶房中,敲敲打打。
歸氏每天都會來早晚請安,自然看到了君主手制的東西。說實話,他不太明白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是什麽?直到兩月後,君主将它們拼了起來,拼成了一張……弓!
大小與女子常用的軟弓相仿,乍看上去,不過材質不同罷了。此弓通體銀白,雕花镂空,十分精美。看着象只是花樣好看罷了。可歸氏第一次陪君主上山時,便見君主擡手便将一只山獐射穿了肚腹。
那獐當時距離君主将近百步,這樣遠的距離,用這樣小的弓是不可能穿腹的!可君主卻偏偏做到了,而且看樣子竟似不曾費力!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歸氏好奇,但他與這位君主雖不算相熟,卻知其性情有些特別。思量一二,便上來回話:“君主,您剛才的右肩有些偏高了。”
玳回頭看他:“高了嗎?”
歸氏回複:“右肩再低一分,左手雙指變成單指,便可射中獸眼。”
玳來了興趣,便又瞄準了一物。只是這邊,她才象歸氏說的那樣調了一二,便覺得歸氏走到了她身邊,伸手在左腕處撥了一下:“這裏往外一分。”然後又點了一下她的右肩:“右肩有些緊了。”玳象他說的那樣調了一二後,果斷出手,箭矢直中兔頸。
玳滿意了,可歸氏卻道:“傷了頸的兔皮怕是賣不上好價錢。”見君主回頭看他,便從身後兵卒手中拿過了弓箭,随眼一掃,便是一箭而出,直将二百步外的一只小兔,盯在了地上。
兵卒将兔帶回時,歸氏的竟是将雙眼對穿。
玳笑了:“看不出來,你竟有如此箭術。怎樣?教我如何?”
“臣定當盡力。”
從次日起,歸氏除每天的巡山與軍務,餘下時間便全放在了君主身側。重新調整拉弓的姿勢,雙肩的用力方向竟也需調整,而且歸氏甚至調整了她呼吸的頻率:“一個高明的箭手,可用呼吸來調整準頭的具體位子。君主在射箭時未曾調息,故爾箭出之時便會有些微的變化,以致每次射中的地方都有偏差。距離近了不顯,可若遠了,差距便大了。”
玳有些不信,便讓人在每百步設一靶,結果,真如歸氏所言,百步靶上看不出分別,二百步的靶子便不一樣了,雖也在紅心之上,卻左右有了偏差。至于三百步的靶距上,十箭竟是沒一箭落在紅心之上,更否論箭箭相同了。
“要怎麽做?”
“君主的臂力一時倒不必再增了,可您的腰力卻不足。另您的腿力也不足。若要練這些,君主不妨每日早晚,各從山下跑至山上一回,如此,練上半年,應該便有起色了。”
半年?玳可沒那個好性子,當天晚上便從山下往山上跑了三趟。結果,第一趟跑到一半便沒了力氣,好不容易堅持走完了三趟,卻是回到屋子連晚膳也沒用便直接睡了。
叢對此很不滿:“君主習箭不過娛樂,你莫要把君主當成兵卒一般訓練。”
歸氏卻是淡淡回複:“若是兵卒,我會讓他們跑五十遍。”
叢對此人不喜,然,他更卻知以君主的性情,必是要堅持下來的。便只得讓侍婦們按歸叫君主起來,好不教她睡過點,至于晚間,更是讓仆婦天天以藥包燒水,給君主泡身解乏。結果一月堅持下來後,君主氣色竟是比之前好了許多。頰側有了紅潤不提,個子更也又長了半寸。
叢欣喜,尤其是在看到君主十箭均可射到三百步外的靶心時,卻發歡喜,不住的誇贊。
可歸氏最後卻只給了一個:“玩樂尚可。”的評價。
叢瞪他,莘玳也不大高興。可歸氏卻只問了一句:“獵物可會站在原地等待君主的箭矢?”
*
于是,當三月期滿,冶山副衛帶着新制的弓車送到陣前時,便将最近發生的諸事報于了王上。
莘王聽之有趣:“照你這麽說,玳竟是與歸氏較起勁來了?”
“是。營衛說高明的箭手可在動中射中想要之物,并現場讓軍中驚出山中林雀,一箭一個,十箭射下十羽全在眼中。君主服氣了,卻依着營衛的意思開始一邊跑一邊射禦,如此比之前更累。可君主好強,不肯認輸,臣走時,君主奔時射出的箭,還沒有射中一物。”
莘王聽了大樂:“這個玳,便是什麽也要争。那個歸氏也是,孤是讓他去照顧君主,哄君主開心的,他倒好,把本王的君主當成兵卒了。你回去告他,不許這般胡來。孤的玳兒不需要會這些。”
副衛衛原話帶回,歸氏聽了,卻是帶他去了君主面前,讓副衛原樣又說了一遍給君主。副衛不解其義,說了。然後便讓營衛趕了出去。
“君主可覺得是臣苛刻了君主?”
玳沒說什麽,她倒不覺得苛刻,只是:“你真的覺得我需要練到那種程度嗎?”
歸氏擡頭,雙目直視君主:“臣聞莘城之戰前君主便在回莘的路上受了傷。臣敢問君主,若當時君主有弓在手,可會不同?”
玳咬住了唇。
歸氏再問:“君主當時手中若有弓,能射中幾人?”
玳還是不言。
歸氏便再問:“君主當時有人相護,故而得保性命。可若是您再次遇險,身邊衛士皆戰死,您當如何?若您無法保全自己,那麽莘民怎麽辦?君主這次,以一已之力護下莘都城近萬莘民,又為南退之路上受虞軍屠戮的數千莘民複仇。臣無上感激。然臣微薄,幫不了君主什麽,只有這身箭藝還能一試,所以請君主便是再辛苦,也要勤加練習。不為別的,便瞧在有莘十數萬莘民的份上,也請君主務必保重自身。”
這麽大一頂帽子壓下來,玳自是沒有反駁的理由,而且便從自身着想,她着實也反感之前她毫無抵抗之力的感覺。
可從一旁聽了卻是冷笑:“你的意思是要君主自身精習武藝,練就萬夫不擋之勇?簡直胡鬧!君主心力若放在這些事上面,要你們何用?國運前程,黎民生計,才是君主應操心之事,爾等身為莘軍,護衛國主是你們的責任。是爾等無能才致使君主屢次遇難。爾等不思自身悔改,卻要用這些事情來消耗君主精神體力。有做這些的功夫,你知道君主能做出多少更加對有莘有利的事嗎?”
歸氏讓說得無語,退下了。
叢這才略松了一口氣,只是轉頭便見君主看着歸氏離開的方向似有所思。心念轉動間,明白了:“君主,此人莫非是在自薦?”
“有可能。”
“那……”
玳擡頭看看四周青翠山頭:“我身邊沒有個象樣的護衛,也着實不象個樣子。”
結果,她這話說出沒半月,便有一道王令自軍前傳到了冶山。
赦封歸伯然為東儀宮正,負責東儀宮上下內外一概事宜,秩五十朋!
*
“還滿意嗎?”
送走令使,歸伯然便捧着新诏前來拜見君主。玳瞧了一遍诏書,笑問可還滿意。歸伯然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伏地叩謝:“臣自當敬奉國事,效忠君主。”
因歸伯然有了新的官司,此處冶山的營衛便由副衛頂替。歸伯然也不必再去管那些軍務,只每日負責照顧君主起居等務即可。如此一來,倒有了更多的時間。他倒不曾再逼迫君主精進箭藝,可莘玳卻是被他激起了好勝之心,每日必有一個時辰在山上習練。
叢本不悅此人心計,但見君主每日因習射,身體卻有起益,便也由他了。而歸氏也傾囊相授,不但将一身箭藝全教給了君主,另又貢獻了許多習射的俗例,并有昔年他四處游歷時的趣聞雜談,聽得玳每每兩眼放光。
“我也想出去走走。”
歸伯然微笑:“如今局勢,怕是不宜走動。”
玳也知如今外面打得正熱烈,然:“成天呆在這裏,實在悶。”轉眼,她在冶山也已經呆了半年。叢的弓車送出去了三批,她也做了許多的小物件。雖然說精心做這些事,确實也很有趣,可日子長了卻也悶得慌。
歸伯然想想,便寫了一冊送到了君前。
莘王看了,直接冷笑,把冊扔給了一邊的謹。謹看之,咽了一下口水:“歸氏膽子也太大了。這個時候,居然想帶君主出去散心。”遂看君王臉色:“王,如今外面情勢不穩,君主還是呆在冶山更安全些。”
莘王自然知道,可:“半年呆在一處,确也悶得慌。”
思量一二:“這樣吧,俪宮暖泉離冶山倒近,那附近景色也不錯,便讓歸氏帶君主去那邊休養吧。另谕歸氏,讓他自行去宮衛處挑選二十人作為君主護衛。他若護得了君主,還罷,若是敢讓玳兒出些意外,就提頭來見。”
謹應諾,卻在轉身時,又聽王上講:“再讓相另挑一隊人暗中保護,死一個歸氏不值什麽,可別傷了我的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