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分明

第29章、分明

第29章、分明

作為一個出生在宮庭的君主,玳從懂事那天開始,看到的便是宮中形形色色的女子,是無數的方法在讨她父王的歡心。所以,對于如何柔媚男子的招術,可說是再熟悉不過。

可後來,寒姬進宮了。她竟然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再也沒有看到之前的戲碼,相反,她有了一個更新的問題,那就是如何才能分辨出一個男子是否喜歡你?會送你漂亮的衣服?還是舍得送你珍貴的首飾?亦或者是給你無上尊崇的地位?在宮庭,這樣的選擇有很多。可是,母後卻讓她用心去看。

“只有用你的心看到的東西,才是最真實的。”

起初,玳以為母後想讓她明白,父王對寒姬所有表面上的寵愛不過是為了安撫寒氏,為了保護有莘。是的,她确實看到了那些,但她更看到了父王那顆越來越冷漠的心,看到了母族的慘死,更看到了母後那曾經幸福的臉龐上逐漸淡去的生機。

寒姬給母親下的毒其實并不算太偏門,她當時醫術雖有限,卻也想一試。可是,母後卻連試也不想試了,她只是很擔心:“母後若是去了,你可怎麽辦?”

母後怕寒姬傷她!怕她以後的日子會不好過!怕父王在舍棄了歸氏,舍棄了她後,終有一天會舍棄她這個最疼的女兒!

所以,母後選擇了去死,來激起父王心中最後的愧疚。她如願了,因為在她走後,父王對她的寵愛更勝往昔,不過寒氏在他那裏倒了多少讒言,暗中甩了多少手段,父王都不允許寒姬傷害她一分一毫!可玳的心,卻在這一天天的珍視裏,逐漸冰冷。或許,這才是母後選擇去死的理由。父王不是沒有手段來保護,只是,他終究覺得歸氏和她自己,不值得他再付出那麽多了!

于是,在身邊最後一個忠心的奴仆也選擇背棄她後,玳也做了和母後一樣的選擇,去死!

代價是她的性命,而報酬……是寒姬的一雙兒女!

她成功了嗎?象是成功了。沒有子女的姬妾,在宮裏就是一個擺設。寒姬大抵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在她再次回宮後,一次面也沒有在她面前露過。她大概是知道了,在父王的心底,她永遠也比不上莘玳。可是,她真的需要那樣的父王嗎?

*

她有些不對勁!

人雖然還在他的懷裏,可魂魄卻象是飄去了遠方。

骁本在生惱,可看她那空空的眼神,仿若沒了生氣一般,卻不由得心底發顫。輕輕撫上她的臉,想喚回她的溫度。可,似乎并沒有什麽用。她的魂魄真的去了很遠的地方,在那裏呆了很久,呆夠了,才慢慢地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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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的第一眼,骁甚至覺得懷裏的她,不象一個活人!活人的眼神不可能空洞成那般。

可下一瞬,她卻笑了,不只笑了,還展臂環上了他的頸。這是之前,他教她的。現在,她用回到了他的身上,然後讓擡頭,親了他:“為什麽要這麽問?”

這是在接他剛才的問話嗎?他問她那天主動勾引他的用意!她反問他,為何要這樣問?

似乎對上了。可骁卻是一時沒有追根究底的心。起身将床上亂作一團的被子扔到了裏側,然後将她抱起,一并躺在了枕上。扯過被子,蓋住了他,也蓋住了她。

她的眼神變了堅決,可骁卻不管這些:“睡吧,我困了。”

這是她那天和他說的話!象一個玩了游戲卻覺得無趣的孩子。他說了同樣的話給她,可聽在玳的耳中,卻象是粉飾的太平!

這一夜,她搜腸刮肚的想着要如何解決眼前的難題。她本以為在上次她那般做後,聰明如骁會很快意識到她的用意,不再來找她。如此體面的分開,不至于讓大家都尴尬。可誰能成想:他竟是又來了?是他不死心嗎?可他難道不知,他的不死心代表着什麽?他與她之間根本沒有結局!她不可能抛下一切和他走!而聰明如姬骁,也不可能生出這樣的妄想來。

這樣看來,先前她的那番操作,明明是極恰當的。可是,為何這人竟是又來了呢?而她又要如何和他分開?

一夜苦思,直到天色快亮時才昏昏睡去。

如今的俪宮,是她的天下,玳本可放松心神,一場安眠。可耳中,卻是在聽到門板輕動時,忽的驚醒。扭頭一看,眼睛頓時瞪大,姬骁這個渾蛋竟然還在睡!?他這是瘋了嗎?

震驚之餘,那邊的宮門卻是已經讓推開了一條縫。

怎麽辦?

心念閃瞬間,玳只好快速起身,放下了最外面的帳簾。她的寝帳共有三層,裏面兩層是薄绡軟紗,外面一層則是較厚的錦緞,緞面一放,外面便什麽也看不到了。

果然,侍婦們在進來,看到君主仍在沉睡後,便悄悄地又退出去了。

側耳細聽外面動靜,确實她們真的走遠後,玳這才松下了一口氣。回頭……骁已經睜開眼,正笑吟吟地看她。玳氣得要起身,卻讓他一把将她抱了回去。

“這麽早,去哪裏?”

話中竟象是他們……玳不自在地躲開他撫她臉的手,可她都被他摟在懷裏了,能躲去哪裏?而她的‘不聽話’換來的是骁的懲罰,要憋死她的深吻,纏得她簡直要窒息。她惱得推他,打他,可換來的卻是更緊的擁摟,更深的深纏,直直将她幾乎吻得暈過去,才是罷手。

“你、渾蛋!”

罵人了?骁倒覺得這樣的莘玳,更鮮活。低頭便再度吻住,只是這次,他沒想讓她斷息,只輕輕地啄吻了幾次,便罷了。只是罷手歸罷手,卻仍然将她摟在懷裏。但不是再行輕薄,而是試試她的額溫:“不熱了。不過那藥,你還是再吃一顆的好。”說着便探出身去,又取了一丸藥回來給她。

玳不理解這個男人了,他到底想幹什麽?骁卻以為:“想喝水?”見她沒回複,便起身下地,去那邊的包着厚絨的壺裏沏了一碗給她。回來盯着她把藥吃了,才又上了榻,将她抱在懷裏。

玳閉上了眼,她最不想看到的便是這樣的結局。

骁看到了她的煩躁,眼中落寞,可話聲卻是輕緩:“以後不要再這樣胡來了。你這不是一般的忌酒,發燒這麽長時間,吃藥也不管用,顯是與酒極不耐的,以後,一滴也不要再沾了。”頓頓又道:“還有便是你調理屬下,法子多的是,為何總要選傷自己的?若心裏不痛快,出去打獵不行嗎?若打獵還不爽快,也可和歸氏學些拳腳,也可撒氣。但不管如何,總不該用傷着自己的法子來胡鬧。”

此人好生煩人!玳捂住耳朵,不愛聽。

骁看之生笑,親親她的額:“你呀,就是沒有長大。”

既知她沒有長大,還來占她的便宜?玳咬牙瞪他,可骁卻似乎就是在等着這招,捏起她的颏,似笑非笑:“怎麽?又想辯,說你長大了?”

玳磨磨牙,最終決定,閉眼,睡覺。

看她睡了,骁也閉上了眼,生生的和她在這榻上睡了一天,直到傍晚,仆婦又進來看情況時,玳才醒。沒法子,前面她真的沒睡,可後面她的困得睡着了,連仆婦都快走到榻邊了都未覺,還是骁推了她一把,才猛然驚醒。看身側這個居然還沒走的家夥,玳簡直要氣死了。可外面的仆婦總不能不理會!便啞了啞嗓子,冷道:“出去!我還要睡。”

仆婦本是看桌上糕點一分沒動,才想來看看君主是否有恙,如今聽君主這話聲,實不象難受的,甚至都象是見好了。不敢打擾,只得退下,重新将殿門關緊。

終于打發走了!

玳無語,看身側之人:“你怎麽還不走?”

骁有些無奈:“天還亮着呢,我怎麽走?”

玳無語,幹脆起身去了淨室,稍時回來看到桌上的點心,有些餓了,便拈了來吃。結果她起來了,那人也起來了,與她一般去了淨室便不提了,回來居然和她搶點心!

玳生氣了,幹脆一盤全推給了他。結果這壞蛋,盤子在她手裏他要搶着吃,給他了,他卻不吃,只是将她抱在了懷裏,将點心掰開了,一小塊一小塊的喂她。玳生氣,幹脆将整塊糕塞他嘴裏,噎不死你。

直鬧得吃飽了,又飲了些水。骁才再次将她抱回了榻上。

寂寂的夜裏,一時無聲,他也沒有再鬧她,可玳卻覺得這樣的夜,竟有些冷清了。

骁許久沒有聽見她說話,便看她的臉,象是在發怔。順着眼神看過去,便見她似乎隔着窗在看外面初初升起的月。

“今夜,不是圓月。”

骁的話裏有些遺憾。可玳卻覺得:“圓月不好,我更喜歡殘月。”

“為何?”

為何啊?玳想想:“許是因為殘月才是常事吧?一個月只有一次圓月,一年也不過才只有十二個晚上能看到圓圓的月亮。其餘的時候,月神都是殘着的,有時候甚至連一絲月牙兒都看不到。”

“那不是應該更喜歡圓月的珍貴嗎?”

“不,太珍貴的東西總是留不住的,所以,能有殘月看,就已經很好。”

骁複雜地看着懷裏的女子,有時,他覺得他懂她,可有時,他又覺得他完全不懂她。這次,換他長久不說話,玳回身來看他了。結果,他順着她的眼神看到的是月,可她回頭,看到的卻是他在盯着她。

不是又想占她便宜,惹她生氣的那種眼神,他只是很……

“莘玳!”

骁張口,叫了她的名字,有無語的話就在嘴邊,可最終,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只是這樣抱着她,在榻上躺了許久,直到月入三更,才起來。

“你要走了?”似是問句。

骁下榻整好了衣衫,他是要走了。可走之前,他還是坐回了榻邊,看着散衣披發坐在榻上的玳,抵住了她的額,抵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千萬要小心!你先前那計策确實不錯,可是玳,這世間永遠有比你更聰明的人!而一個聰明人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以為她能騙過所有人。所以,不管接下來再發生任何事,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全自己。第二件事,才是你的有莘。你一定要記住這個順序,明白嗎?”

*

骁走了。這不是玳第一次看着他離開!可這次,看着他消失在眼前的感覺,卻讓玳呆怔了很久。

重新躺回榻裏,床枕還是那般柔軟,卻似乎不再溫暖。明明在昨夜之前,她還記得枕褥間的柔軟與溫暖,可昨夜過後,柔軟依舊,溫暖之意卻是再不見了!

于是,當仆婦第二日早上又來試看時,才推開門縫,便看到君主竟是已經起身,坐在案前,已經開始工畫。不敢打擾,剛想退下時,君主卻是喚住了她們:“我餓了,弄些湯飯過來吧。另外通知宮正,該回冶山了!”

這次,她出去玩了兩月有餘。時候着實不算短,該回去了。

只是這邊,歸氏才将人馬行李準備停當,王宮的诏令便到了,詞藻雖華麗,但歸根究底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年關快到了,她該回家過年了!

莘宮仍是那個莘宮,她的東儀宮也在歸氏的整肅下,比往日更加精致舒适。

父王待她自是比往日更好,連後虞也總是向她微笑。她明白後虞為何會對她微笑,更明白莘王為何待她比以往更好。然而,她不明白的是自己,為何竟是覺得空蕩蕩的。

除夕,守歲完畢,回東儀宮的路上,玳擡頭看向了天際。

今夜,繁星如炬,可是月神,卻是連個影兒都沒有。

“伯然。”

“臣在。”

“你說,為何一個月裏,會有滿月、殘月?又為何滿月、殘月之外,還要有兩三日是一點兒月也看不到呢?”

歸伯然看看君主臉色,他自然不會無聊的認為君主是在問他天相之事。至于君主想要的答案,其實他也曾有過同樣的疑惑。所以,他的答複是:“因為這世間從來不會缺少悲歡離合!君主,以臣來看,這天上的月就如同世間的人一樣。有相聚,便有別離;有歡好,便有厭憎;甚至有……永遠的別離!”

“永遠的別離?”玳回頭看他,這次,歸伯然終于沒有垂下他的眼睛,而是漠然地看着那沒有希冀的天:“是的,人不是只有死別一種永遠的別離。人世間,還有一種別離,那就是兩個人明明都好好的活着,但是,卻永遠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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