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冬獵
第36章、冬獵
第36章、冬獵
有夏自成立起,便有冬獵之習。夏王會召各部諸侯親貴共獵歡愉的同時,就一年各部功績分封獎罰。當然,此例是有夏初時,部落為主時的習氣。可各部建下城池,有夏定都後,這樣的習俗便漸漸消失了。每年各部仍會進都拜見,卻多是在年節時下了。康這次在出征前夕,召開冬獵大會。其實更多的是一種開戰前的鼓舞士氣之用,用以召示有夏将歸。
為此,各部自然賞臉,全部派人參加。
因要依古例,最終的獵場便設在了連山之下。但并不是在上次玳遇襲之地,而是選在了一處平坦寬闊的草場之上。夏軍早在那裏紮下了營帳護衛,大營之內,更是各處各部的營帳都已經備下,各部之人只要帶着自家的行李馬車人過去就是了。甚至于誰家住哪頂帳子,馬隊安排何處都有規矩。
莘玳,作為有夏的準王後,原本是應該與夏王同帳的,最起碼也會是在夏王後設帳才對。可陸續到營的人卻發現,這位有夏王後居然住在夏王之下在列的第一帳中,而且帳頂插的是有莘的王旗!
有夏素來的規矩便是左諸侯右親貴,左邊是各諸侯部來客,右邊是有夏宗親與朝臣。若莘玳以有莘君主的身份參會,那麽她就該位于左側,按規矩,居于虞王仍王之下。可她偏不,位列右列第一席。難道是因為還未曾大婚的緣故?倒也說得通。只是這樣一來的話,這有夏的準王後,如今的有莘君主,便和虞王王帳相對了!
去年那場莘都被圍之戰,有虞有莘便算是結下死梁子了。據說當時前軍身上穿的都是有寒軍服,想來虞王大許還打了主意把這事賴在寒軍的頭上,可結果不成想,莘玳沒派出一兵一卒,只靠弓車便将他的整個前軍全部射殺。而後虞王火了,便又強攻,還是不及,連中軍都死了近半。沒辦法只好退走,結果被莘玳的囤積的湖水将退走之軍全部沖入伊水,又死了大半。好好的三萬大軍,攻打個守備不足三千的莘都,沒攻下不提,竟然折了近七成!
虞王在諸侯各部向來獨大,做事說話說一不二。結果這下算是踢到鐵板了!他殺了有莘近七千莘民,莘玳弄死了他兩萬有餘的虞軍還不算,直接将所淹之地近二百裏的疆土霸占。虞王連個後手都想不出來!
敗得如此沒有體面已是極慘!本來便在囊中的有夏王後之位,更是被莘玳直接奪走。
這兩族的仇怨,怕是今生今世都解不開了。所以各部在來到營帳後,第一個蠢蠢欲動的心思便是打量這有莘有虞的營帳。
“會不會打起來啊?要真打起來的話,虞王肯定是占不了便宜的。”
“未見得,虞王家的兩個女兒如今還在仍宮呢。指不定夏王早收用了。說不定人家肚子争氣,已經懷上了。”
“呵呵,先懷上挺什麽用?生下來也是個庶出的。”
“可我聽說王太後非常喜歡虞桑,一點也不喜歡莘玳呢。”
“王太後喜歡頂什麽用?夏王喜歡莘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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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萬一莘玳生不出來呢?”
如此這般,七七八八的議論滿營都在流竄。斟勇讒笑:“王後不必理這些渾話,二虞,兩個庶出的,拿什麽和您争?”
玳斜眼看看他:“我和她們争?她們也配?”
勇忙點頭:“确實不配。王後,咱不聽這些,王說您這次來沒帶馬,讓我挑了些好的過來。看這邊,這一溜近百匹都是我讓屬下專門挑出送過來的。都是雌馬,兩歲到五歲之間都有。您看看,喜歡什麽樣兒的?”
玳一個個看過去,黑的,白的,棕的,紅色的,黃的,什麽樣兒的都有。“倒是都挺好看的,可是我不會挑!我騎馬,也就是坐在上面摔不下來的水平。”
斟勇大笑:“這就行了。王後出行自有宮輿軟轎,騎馬不過是松松筋骨用的。選一匹好看溫馴的為宜。您看這匹怎麽樣?三歲,通體雪白無雜色,這馬鬃多好看,耳朵也好,身量配王後正合适。”
玳瞧着也喜歡,但她不懂這些,便扭頭看伯然:“你覺得如何?”
歸伯然上下掃掃:“是溫馴好看。”
玳不樂意了:“就你挑剔,那你去挑匹順眼的來看看。”
歸伯然看斟勇,斟勇自然沒什麽話講,讓人領他去了。等人走遠了,斟勇這才瞅着歸氏的背影講:“王後,這麽個能幹的人,你就讓他給你當個宮正?委屈了。不如把他給臣吧,不出三年,還你一個衛正,如何?”
衛正啊?玳沒興趣,更何況:“現在手邊就一堆亂七八糟了,将來還指不定有多少?就這我還嫌不夠使呢。”
勇微笑,他要聽的就是這句:“臣願替王後效勞。”
*
“那是斟勇?”
遠處兩只馬隊精騎踏步而來,赫赫泱泱的足有千餘人。其中自西而來的有灰黑二色相成,自東而來的卻是深藍的大氅上鑲了一圈銀邊。兩隊本一東一西而來,卻在連山腳下相遇,客套幾句後便并辔向大營而來。東邊諸侯部那邊各色王族迎風招展,十分熱鬧,可西側這邊卻是一色的褚黃王旗,便連行走站立的軍卒也是同樣戰服。于是,遠遠地便看到了馬場上,一名玉紗堆砌的女子正騎在一匹矯健的黑馬之上,旁邊一個朱紅色袍服的高大男子正給她牽着馬繩。
那女人背對着這邊,看不真切,可那個朱紅色袍服的男人,這二隊的隊首卻是全看得清楚。
“斟勇?這小子吃錯藥了?居然在給一個女人牽馬?”小塔塔王笑着看旁邊涼奔:“那女人是誰?”
涼奔不太确定,前些日子倒是聽說斟勇和仍純允親了,但是依斟勇的性子,就象是娶仍純,也不象是能在這個時候讨好仍純玩的性子。仍純那樣,斟勇怕也看不上啊。怎麽眼前瞧着這意思,斟勇卻是對馬背上這位十分讨好!
“慢些慢些,缰繩抓得太緊了!”
“這回還不錯,背不要挺得太直。唉喲,我的王後,缰別放得太松啊!”
馬隊近了,倒是終于聽清楚了!
“王後?”小塔塔王這下不必涼奔提醒了,看着那馬背上纖細的身影:“那就是莘玳?”
涼奔呵呵一笑:“怎麽?你連她也感興趣?小心點,這個女人,你別看嬌嬌弱弱的,那是一擡手能殺兩萬人的狠主兒。”
小塔塔王也聽說那事兒了,一個能殺兩萬人的女人嗎?倒是更有趣了。
正這時,那馬兒終是轉過圈來了,然後不只他們看到了馬背上的模樣,莘玳和斟勇也看到營帳外駐足往這邊看的人了。
小塔塔王眼光發亮,好漂亮的女人!之前他曾見過仍绮一次,确實美豔照人。後來聽說虞王家的虞柳似乎更勝一籌。正想着夏王好豔福時,又聽說莘王家的莘玳比這二女更加美貌,但莘玳的美貌卻既不是美豔,也不是嬌柔,而是一種冷冰冰的美。萬事不愛搭理人,孤傲得連諸侯王也不放在眼裏。
如今總算瞧見了,此女确實傲氣!剛才坐在馬背上象是在學騎馬的樣子,還算有些柔和。可如今,看到他們,那背脊馬上便挺直了,神情冷淡裏帶着不喜。可不得不說,這麽個美人,生起氣來竟是比柔和時更好看,讓人看得心裏癢癢的。
銀川王在旁瞟了一眼小塔塔王那發亮的眼神,生笑。與旁邊的涼奔對視一眼,各自撥轉馬頭先走了。
獨留下小塔塔王在原地,又看了好一會兒,甚至右手放于胸前,在馬背上向這邊施了半禮後,才掉馬走開。
“那是熏育的?”
斟勇冷哼:“左邊的是銀川王,中間的是小塔塔王,最右面的是涼奔!”
很好!居然敢直盯盯地看她?玳從馬背上下來,自有馬童将這匹馬牽去了王後的廄裏。而斟勇打量王後的臉色,明白了:“您看他不順眼吧?”
玳松了松抓缰的手,剛才倒沒使多大力氣,但指節處卻是有些發癢了。旁邊歸氏看到了,從袖裏摸出來了一只玉罐遞了過來,玳挑出一團抹在手上,瞬間便有一種清冷冷的香散了出來。斟勇聞一下,确實好香。說不上是什麽香氣,象是冬日的梅花,可又象是初夏時的牡丹,還有點蓮花的味兒,說不大準,可味道卻是香。但這香卻并不重,相反,被壓了很淡,只有湊近了才聞得到,若再遠些,便只能聞到一股冷冷的清冽之氣。
“怎麽?對這香脂有興趣?”玳看到勇的眼神了,遂打趣:“你這是最近又得什麽合心的內寵了?”
勇大笑:“王後真是有趣,便有一兩個,她們也不配用王後的東西啊。”
玳也不與他糾纏這些,不過打趣完了,那隊人也走遠了。
斟勇看看左右,低笑:“王後勿急,咱們早晚會收拾他們的。”
玳好笑:“你說話倒直,我是有莘氏呢,你倒也不怕我記恨你。”
勇笑:“王後,一個有莘氏的君主,有什麽可眷戀的?再說了,您又沒有同胞的兄弟。恕勇說句不中聽的,留着有莘氏幹什麽?您辛辛苦苦難道是為了給那庶出的小崽子賺基業的?莘王在時便罷了,莘王走了,留着那小崽子只會為難您自己。”
這次,倒沒聽到王後再說什麽。
稍後,斟勇去大帳回複時,便在正事後提了這麽一句。原想着王會誇他兩句,不想康竟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以後少在她面前說這些。”
勇又讓罵了,可他着實冤枉:“臣哪裏說錯了嗎?王後都沒罵臣呢。”
康失笑:“她不罵你,你還得意上了?”
勇呵呵笑:“王,臣知道這事不好說。不過今天難得瞧王後看熏育與有涼不順眼,臣就提了一句,幫王試試水。反正臣是個沒腦子的,王後就算是煩,也只會煩臣的。”
倒是比以前機靈了。康好笑的點他:“你呀!就會胡鬧。好好幹你的活去,這幾天我忙,得了空你就陪她玩去。記住,別讓不相幹的人離她太近。”
“臣明白。”
*
随着冬獵之期的日近,大營這邊的人也基本到齊了!一出帳便能看到滿眼各式各樣的王族,真真絢麗熱鬧。而且這些來客眼瞧着都是愛親近的,一會兒這個去那邊串下門,一會兒那個又來這邊轉一個,家家門庭若市,就她這兒,和個冰窖似的。
不過這樣也好,清靜!她每日正好多睡一會兒,睡醒了用個早食,便能到馬場上騎騎她新得的這匹神駒。
只是這日,她早用過早食,正要走,便聽得帳外腳步,然後竟有人來到她的帳前了。隔着紗簾,看不真切,倒是槭進來了:“王後,有易君主秋前來拜見。”
“請!”
有易的君主秋,是個身材高佻略有些豐潤的君主,據說今年三十五六了,但保養得卻仿佛三旬而已。許是因為豐潤些的緣故,看着倒是親切。進來便笑着行了一禮:“易秋拜見王後。”
玳笑,起身下來将她扶起:“客氣了,我這還沒大婚呢,王後叫早了。”
易秋爽朗:“封後的王诏都下了,王後的印玺都在您手上了,不早。”
主客坐下後,自然便是客套了幾句,而後易秋便讓人端上來了四只托盤:“初次拜見王後,一點點家鄉土産,還望王後不嫌棄。”說是土産,但那盤上的物件卻是件件不凡,一匣拇指大小的明珠,顆顆精光四射,是遼東之地才有的東珠,據說一顆便是價比千金,玳也有一串,是昔年母後封後時所得,但每顆卻只有小指蓋那麽大,而且光澤遠不如這些。第二只托盤上放的卻是一只雪白的熊皮!這個玳倒喜歡,槭看王後喜歡,便直接端了過來。玳伸手揉揉,竟比之前她得的所有皮貨都厚實軟絨,可輕撫上去卻又滑得玉一般。笑道:“秋姐怎知我愛這些毛絨絨的?”
她語氣裏帶了親近,易秋自然歡喜,招手讓剩下那兩個端了托盤近前:“這兩個你應該更喜歡。”
只見剩下那兩盤上一個放着的是一塊未經冶化的隕鐵,一個放着的卻是只足有三指粗的老參。
玳笑得搖頭:“可不得了了,秋姐這是打聽了我多少,竟是樣樣我都喜歡。”
易秋笑得更加爽朗:“既要送人,自然要送得喜歡才行。要不然,送得人家不如意,自己又花費許多,那是幹什麽去了?”
這話有禮,但:“我一時竟想不出要送易姐些什麽,才配得上您這份心意!”
這個啊,秋倒是替她想好了:“一時想不出,就慢慢想。您最好每日裏都想一遍,臣這禮才算沒有白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