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晴天

第十章晴天

任均漫無目的地在石子路上徘徊,企圖找出一點兒青年存在的證明,可能是怕引起療養院裏其他病人的恐慌,院方協同警方在天亮之前清掃了一切痕跡,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突然,什麽東西晃了一下任均的眼,任均望向光源,卻什麽都沒看見,他走近那棵大香樟樹,在樹底擡頭向上望,終于在交相掩映的枝葉之間找到了一條紅繩穿着的銀飾,是朵镂空的祥雲,是的了,這裏是曾經有個青年存在過,現在已經去了另一個有着他所追尋的東西的世界。

任均退後兩步,助跑攀上高大的樟樹枝,伸手夠下了吊在枝頭的紅繩。“喂,恁幹嘛呢?”照例巡邏的安保大爺嘴裏叼着包子,正哼着曲呢,好不巧地撞見個大清早就不吃飯來爬樹的神經病,真不讓人省心。

但好歹是在精神病院工作的老人,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他飛速咽下包子,跑到香樟樹下,準備把任均拽下來。任均看他來了,不理他就算了,反而又向上爬了一截,然後坐下來看着樹下急得團團轉的保安。

“恁,恁等着,等鵝把恁嫩下來,叫醫生關恁禁閉。”樹下的保安大爺急了,轉了一下發現自己上不去,随即掏出了電話,沖電話叽裏咕嚕講了一大堆後離開了,不到五分鐘又馱着架梯子回來了。

任均見他走了,剛準備下去,可遠遠地望見保安回來了,就又坐了回去。看着身手矯健的大爺架好梯子爬上樹杆,惡狠狠地瞪了任均一眼,還差兩根樹枝,還差一根,任均站起來縱身一躍,穩穩地落在草坪上,然後頭也不回的向食堂走去,留下破口大罵的保安大爺站在香樟樹上獨自芬芳。

青年的死就此揭過,因為是自殺,并沒有在院方造成多大轟動,連同一起風平浪靜的還有任均,仿佛昨天晚上抱頭崩潰的任均從來沒有存在過。

十月的風撓的人懶懶的,放風時,任均躲開人群在療養院的後院牆邊尋了一塊石頭坐下,小心地從懷中掏出一本牛皮本對着青年留下的銀飾畫了起來,任均也不記得自己以前是幹什麽的,但他畫畫時手很穩,心很靜,可以對着一個細節描摹數百遍。

日光狹長,歲月靜好。畫着畫着任均就靠着牆眯起了眼,突然天氣就陰沉下來。陽光被烏雲擋住,是要下雨了嗎?任均睜開眼睛,看見了站在他面前的何江恩,何江恩沒穿那身他不喜歡的白大褂,他穿着和自己一樣的白襯衫,一條西裝長褲将他的腿拉的修長,腳上卻是一雙不合時宜卻意外很搭的白鞋,他依舊戴着那副金框眼鏡,可能是為了應付隆重的場合還噴了發膠。何江恩今年26,比任均還小了兩歲,卻總是容易給人一種安全感,他能遮擋日光,也能抵擋風雨。

何江恩在任均面前緩緩蹲下,擡手捋了一下額前的碎發,又在半夢半醒的任均耳邊打了個響指,讓任均徹底清醒過來,他看着人均,問道:“你上樹幹什麽?人保安都打電話打到我手機上了,我剛聽完座談會飯都沒吃一口就又跑了回來,嗯?成心跟我過不去嗎?”

“貓爬上去了,我去捉貓。”任均直視着何江恩的眼睛,臉不紅心不跳。

“你哪來的貓?”對待病人,何江恩一直很有耐心,尤其是他的病人,尤其是任均。

“隔壁的。”

“就你隔壁那個會捉鬼的道士?”

“嗯。”

“人家養的是狗。”

何江恩站起身,向任均伸出一只手,說:“走吧,陪我去吃個飯,早上喝了碗粥,到現在還沒吃過飯呢。”任均下意識地握住何江恩的手,盡管在陽光下,他的手卻還是冰涼的,但很有力量,何江恩一把将任均從地上拽起,然後轉身迎着陽光走去。任均總是忘記一些事,但這個背影他記了好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