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天悶,人也悶,哦不對,只有梁香死氣沉沉的。

他趴在臂彎處,衛衣帽子墊在耳朵下,偏頭望着窗外,拼命的消散熱氣,結果卻适得其反,連帶着脖頸都泛着熱氣。

他實在是平靜不下來,只要一合眼,面前飛速閃過那些讓人臉紅的畫面,僅僅是祝胡蝶的一個眼神,他就已經撐不住了。

想要把他藏起來,使勁的欺負,看他那張嘴還能說出什麽讓人生氣的話。

梁香依舊陷進思想的鬥争裏,半天也出不來,直到車廂內傳來一陣“刺啦”聲,随即響起一陣悶刺又甜美的女生,叫人聽的也不真切。

“親愛的旅客朋友們,前方是美麗的可可裏西河,距離我們的底站,還有兩天零一夜,請旅客朋友們,多休息,養精蓄銳。”

梁香以為又是一些沒營養的東西,随即轉了轉頭,面向門口,半磕上了眼,昏昏欲睡。

那廣播像是卡了,一陣“呲呲啦啦”後,像是從遙遠的風聲中傳來,如老化的留聲機般,古老帶有神秘祝願。

“旅客朋友們,前方缺氧,但不缺信仰,途中光明,我們終将駛向燦爛。”

——

這天,安然無事,是在沉聲中渡過的。

已是五點,梁香突然起身,祝胡蝶被他的動作一驚,“你幹嘛?”

“買飯,要不還沒到地方,我們就先餓死了。”

梁香悶聲說道,語氣裏是難掩的別扭,卻又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說完沒停留,雙手揣進衛衣口袋裏,徑直出門。

祝胡蝶不忍哼笑,他絕對是被虐出毛病了,竟然覺得這樣的梁香有些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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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胡蝶一驚,随即笑着搖頭,将這想法驅逐出腦海。

這想法也是荒謬,說實在的就也只是在他心裏停留一瞬,他以為是驅除了,卻沒曾想,不知何時,這想法已經在某處發出了嫩芽。

梁香一手提着飯,用半邊身子撞開門,可能是帽檐遮住了部分視線,他散下的餘光并未看見祝胡蝶在哪兒。

梁香轉身将門帶上,稍擡眼皮,祝胡蝶徑直出現在身後,他身子下意識後仰,驚呼,“我靠,你怎麽沒聲音?”

祝胡蝶擦頭發的手頓了頓,眉眼疑惑瞬起,沒說話,只皺眉擡了擡手,讓他看清手中浸濕的毛巾。

梁香走近,剛才的驚吓已全然溜走了,他從祝胡蝶面前走過,下意識的伸手揉了揉他那微潮的發絲,本是挑逗,卻沒曾想過,手感會如此之好。

祝胡蝶一懵,臉上的不耐顯現,他拖着聲音,無奈道,“梁香,你幼不幼稚?”

梁香聞言轉頭,便對着他笑,“嘁,有我陪着你,你就偷着樂吧。”

祝胡蝶踩着拖鞋,沒理他,徑直走進卧室,直到身影完全消失不見,他這才唇角噙笑,依靠在門邊,五指按壓着心髒。

祝胡蝶不禁想,有他陪着高興嗎?

這一路上勉強算是歡聲笑語的度過,是有些小打小鬧,可祝胡蝶不得不承認。

似乎,可能,有些,不錯。

猛然,祝胡蝶清醒,特麽的,這不就随了梁香的願了麽。

——偷着樂。

——

晚上,祝胡蝶依舊沒吃多少,只幾口,便放下了筷子,他從邊上摸到礦泉水,仰頭灌了兩口,壓下那幾口飯。

梁香擡眼看他,似乎是吃的滿足了,慢悠悠的開口問,“舞不跳了?”

祝胡蝶擰瓶蓋的手頓了下,眼底微顫,只半瞬,他恢複成原樣,跟平時沒什麽兩樣,他笑了下,“不想跳了,累了。”

梁香點頭,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盯着祝胡蝶的眼睛,“她讓我再勸勸你。”

不用解釋,祝胡蝶也知道那個她是誰。

祝胡蝶嘆了口氣,似乎是有些累了,他往後靠,倚在椅背上,半磕着眼,殘影落在他的臉上,“我跟孫老師講的很清楚了,你不用勸了。”

“我知道。”

祝胡蝶沒張嘴,從鼻息“嗯”了聲,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過了許久,周圍沉聲,只有火車鳴笛嗚咽。

“你為了這個才跟來的?”祝胡蝶眼睛已經要全磕上了,随着火車的震動,身體也輕微的晃動,但他卻還是開口問道。

梁香眼睛像是黏在眼前人的身上,絲毫不偏移,他滿眼認真,直接反駁道,“不是。”

“我想跟你來的,我自己想的。”

祝胡蝶昏昏欲睡,聽到這答案,心底似乎有些安心,火車這晃的竟也有些助眠,他嘟囔着,“我以後也不跳了。”

梁香心底一軟,輕笑了下,“好。”

見他瞌睡,梁香又放低了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眼底的柔化不開,“不跳了。”

祝胡蝶,我願陪着你去流浪。

——

卧室沒有窗子,祝胡蝶眼皮掙紮着半開,從邊上摸到了手機。

四點零一分。

他安心的将手機磕在床上,整個人都還是迷糊的,腦袋陷在柔軟的枕頭裏,随即又往下縮了縮,在被窩裏尋到了暖和的落腳處,這才微微轉醒。

祝胡蝶睜開眼,腦子逐漸清醒。

他昨天怎麽上床的?

祝胡蝶喉結滾了滾,困意一時半會兒也走不掉,眼皮依舊是沉重,還沒等祝胡蝶細想,頭頂傳來一陣帶着惺忪睡意的聲音。

“你自己走過來的,我沒幫你。”

祝胡蝶沒擡眼,“哦”了一聲,“我知道。”

頃刻,上方傳來輕笑,又拖着聲音附和他,“嗯,誰也沒說你不知道。”

祝胡蝶笑笑,又往被窩裏鑽了幾分,舒服的連發絲都輕飄飄的。

梁香低眉垂眸,只能看得見一個帶着旋的頭頂,亂亂的炸着毛,他唇邊是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笑意。

梁香挑眉,抿唇無聲又小心的往前挨了挨,直至那發絲觸碰到他的下巴,癢癢的,卻又柔軟。

随即,他便抿唇無聲的笑了。

祝胡蝶被這樣一鬧,睡意全無,他眼底清醒,窩在被窩裏也不想出去。

他真的不禁想,這種天氣,有個暖床的實在是太好了。

兩人都沒睡,但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除了火車晃動與細微的鳴笛聲,四周只聽得見兩人同頻呼吸的聲音。

就這樣靜躺十幾分鐘,祝胡蝶半磕着眼,像是又要睡了。

此時,從上方傳來詢問,卻是肯定句。

“小蝴蝶,我們看日出吧。”

——

待到祝胡蝶反應過來,人已經坐在窗邊了,他腦子都想破了,也想不通,為什麽要滿足梁香的這個要求。

祝胡蝶嘆了口氣,從桌子上抽過手機,淡然的點開了天氣。

嗯,三度。

為什麽?為什麽要起來?

祝胡蝶心底抓狂,是床不香嗎?

掙紮片刻,他雙手又重新縮回口袋裏,擡眼看着對面的梁香,他像是不怕冷,只穿了件他的黑色開衫,是直接套在了短袖外面。

梁香來這一趟,什麽都沒帶,穿的用的,全都是他的,幸虧他帶的也是多,兩人身高體量也差不了多少,要不還真是養不起。

梁香是真的穿什麽像什麽,就是個明晃晃的衣服架子,此時,他整個人不說話,就靜坐在窗下,人夫感滿滿。

也可能是祝胡蝶的眼神太過幽怨,梁香察覺到了,擡眼對上他的視線,慢悠悠道,“看我沒用。”随即,他擡手指了下窗子,欠道,“看日出。”

祝胡蝶幽怨道,“……我看你奶奶個腿。”

梁香湊近了些,此時才五點,窗外半黑,他背着光,懶散開口,笑道,“早說,別說看我奶奶的腿,看我的都行。”

祝胡蝶:“……”

車廂寂靜,如若不是鳴笛聲響,祝胡蝶甚至都能聽見清晨的鳥蟲聲,染了四周,沉重的露水壓低葉子的尖頭,下一秒壓垮它的脊梁,随即消失不見,只有那一方潮土,還記得它曾存在過。

車外低溫,玻璃蔓延了半邊霧氣,朦胧潮濕,即便是黑色的天做背景,也看得清濕氣,逐漸侵蝕滿窗,仍舊有愈發強烈的意味。

天色逐漸褪去那抹強勢的黑暗,總算見得半邊吞噬他的對手。

黑暗終究對抗不了光明,宣告投降,太陽出來了。

祝胡蝶不忍開口,“小少爺,看我沒用,我有日出好看嗎?”

祝胡蝶實在是忍不了了,那目光像是帶刺,紮得他生疼,吵着看日出的是他,如今不看的也是他。

祝胡蝶視線重新投在窗外,那霧氣因室外的溫度,漸散去,眼前清亮。

那位少爺視線不改,極淡的從鼻息“嗯”了聲。

新生的光散照在了窗下人的身上,将兩人都照的金燦燦的,慢慢四落,盡裹。

祝胡蝶看到有些激動,臉上幽怨盡散,帶着笑,他下意識轉頭,叫了聲。

“梁香!”

下一秒,便對上梁香的視線,他眉眼盡是光,柔軟輕和,唇邊笑着。

“看到了。”

不止看到了日出,也看到了命定。

日出鮮活溫柔,偏獨未如目。

他只知眼前人笑的耀眼,只此,視線便再也移不開了。

等待黑色褪去,翻了半邊的魚肚,天亮,也是一種慢慢。

而他身邊,有他的存在。

他不禁想,跟這位少爺看日出。

似乎,也蠻不錯的。

一路鳴笛的列車,承載心動,遮掩脈搏沸騰,在這趟未知的旅途中,他們看到了十八歲的第一場日出。

——是獨屬于兩人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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