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談風閣(1)

談風閣(1)

常平安入了九環門後才發現自己踩了大坑。

就比如,他現在在勤勤懇懇地鋤着地,而原因嘛,還是九環門太窮了。

“常平安,不用再鋤地了,你來一趟談風閣。”

一只紙燕虛虛停在常平安正要開鋤的雜草上,紙頁上還沾了幾滴晨露。

聲音正是從那紙燕上傳來的。

紙燕傳完這話,又擺了擺自己的紙翅,慢悠悠地擡起翅尖朝前指了一個方向。

常平安停了鋤地的動作,擦了擦鬓角的細汗,他無奈地吐了一口氣:“好好好,走吧。”

紙燕翩翩然動身,低飛着,為他指引着方向。

常平安撇了撇嘴,其實這兒的情況他已經完全了解了,前面那個方向就是九環門中最具威嚴的談風閣了。

……

常平安已經住九環門有小三天的時間了。

這三天裏,他沒收到任何有關修煉的消息。

“師尊,我什麽時候能開始修煉啊?”他也曾跑到白棠面前問過這個問題,但白棠并沒有對此回應。

她的身上有一種“只管收弟子,并不管弟子資歷好不好”的随意。

多問幾次,常平安也不好多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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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一人觀察着這個在臨初界看來古老破敗的門派,有時摸着這門派中已經破敗的遺跡物件,常平安還會有種歲月洗滌的錯覺。

這些天,他摸清了九環門的各類場地。

上月坡是墓碑地,用以踏青和祭祖祭拜埋葬前輩,悲涼是其主基調。

下月坡正好與上月坡相反,這裏與上月坡相連,卻是一片荒草園,裏面野花野草長得茂盛。

不同的是,下月坡迎接的是“新生”。往下,連接着四方鎮,人來人往,煙火氣很旺。

除去這上、下月坡,讓常平安格外在意的就是讓九環門立威的“談風閣”。

“好了嗎?”常平安發覺前方帶路的紙燕突然停下腳步。

他們已經走過上月坡,現在正在走過九環門的第四環。

紙燕振了振翅膀,它那沾過水的身體已經有些散架,它歪了歪頭,随後又撲棱一下飛起來。

常平安跟在紙燕身後,他低頭看着這環形區域,心裏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感嘆九環門的神奇之處。

九環門叫作九環門,本義而言就是和它本身的構造有關。

這些天常平安看了不少九環門的景色。

九環門正門山口處一棵聳立的棗樹和那樹旁突兀的深坑讓山門口看着少了雅觀,多少透了點土氣。

青石,雲氣,霞光這些九環門一樣不少,但憑空露出的深坑确實讓這幕美景少了美感,多了怪異。

這些就是山門口給常平安的大致感受,但讓他想好好回憶的,還是他堪堪望上一眼的那扇門。

九環門從山門口進,一環為一區域。

在行進到第七環時,常平安看到了那扇門,一扇讓常平安毛骨悚然的門。

該怎麽形容那扇門呢?

在數到第七環,而最靠近的第八環處,一扇純黑色的門在那裏直直矗立。

沒有第九環,有的只是那讓人看着就要冒雞皮疙瘩的第八環黑門。

……

“好了,快點進來吧,我在第六環的。”白棠的聲音把常平安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定晴一看,前面不遠一個白的發亮的魂體在朝他使勁招手。

這不是他拜的師尊還有誰?”

紙燕停了飛翔姿勢,轉而屁颠屁颠走起路來,盡管身體已經沾滿露水,但它渾不在意。

“阿來,過來。”池汀浮在空中,準備逗弄紙燕。

而紙燕也很聽話的飛到空中,它的翅膀收了收,就在池汀周圍打轉,但并不過分靠近。

“還沒到第五環?”白棠問道。

這聲音一出,池汀收了逗弄的動作,常平安也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當白棠走到池汀身旁時,常平安及時趕到。

她一身黑衣,腰間別着一把彎刀,彎刀上銀鈴叮當作響,搭着她紮起的利落長發,看着英姿飒爽。

“還算快。”白棠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不論這是真話還是嘲諷,常平安都把頭低了低,手微微攥緊,把自己的狼狽樣無限放大。

這下成功把池汀的愛徒之心勾起,她飄到常平安身旁輕聲安慰。

白棠“啧”了一聲:“師尊現在倒理會人了?”

一句話挑起池汀的羞愧心,她本低了低頭,但想了一會兒,她又驕傲地擡起頭。

“雖然我是沒怎麽教導小平安,但是嘛,我還是很相信徒弟你的。”池汀眉眼彎彎,一雙杏眼笑得很好看。

白棠一下失言,她看着池汀那呆呆的樣子,心裏對于自己采取的手段第一次産生質疑感。

這個池汀已經夠傻了,還有必要到那步嗎?白棠看着面前傻乎乎的池汀,對于她當上尊主一事,心裏只覺得荒缪。

……

談風閣作為九環門內的代表性建築,其氣勢恢宏,只需看幾眼便能感受到歲月流逝痕跡。

最大的痕跡便是,這閣樓裏到處可見的木料渣子和那老鼠屎。

不知荒廢多久,談風閣裏怪味混雜,光聞一下鼻子就受不了。

“師尊,我們為什麽選在這兒?”常平安提出自己的疑惑。

池汀作為魂魄,已經聞不見這些人間味道,她東飄飄西飄飄,眼見談風閣殘破成這樣,她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我記得師尊是說要在這裏閉關……我得去看看!”像是突然想到什麽,池汀朝閣樓上面幾層飄去。

這一幕把常平安看呆了,他發現這一個個的都不怎麽靠譜,沒辦法,他只能待在原地等着白棠的進一步指示。

臨初界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凡成師徒,必行師言。”

盡管白棠并不算他的師尊,但代師尊也算半個師尊,聽她的話也沒大錯。

何況現在情況變成這樣……

白棠抽出自己随身攜帶的小本子,她垂眸看了一眼本子封面,上面歪歪扭扭的符號讓人看着眼花。

“你去跟着你師尊吧,我還有事。”白棠又開始勾勾畫畫起來。

常平安看着她在一個小本子上落筆畫了幾下,随後自己便不受控制地往池汀的方向走去。

他心裏俱是疑惑,但心裏卻沒有什麽排斥感。

這很古怪。常平安心裏清楚。

但是……

常平安嘗試扭動脖子回頭看一下白棠的動作,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反倒是,白棠的話突然傳到他的耳邊:

“記得把你師尊盯好了,別讓她到處亂竄。”

白棠不再作聲,但此話很有深意,明顯話裏有話。

“這個世界不繼續糾正下去就得玩完。”

白棠收起自己的小本子,那本子上的字只有她一人能看清——

“劇本。”

……

池汀現在的心情很焦灼。

作為已經身滅的魂魄,池汀并沒有可以翻找物品的基礎能力。

她用自己最消耗魂魄力量的白光照明,企圖以此找到先前在這裏閉關的師尊。

但,無果。

四周在魂魄白光的照明下,殘破的敗景一覽無餘。

大部分書籍已經成了風化的犧牲品,它們僅僅是被光芒照明一瞬,便一“命”不返。

木頭架子和有用的東西都通通受到侵蝕,這個空間裏,剩下一片狼藉。

全然沒有活人氣息。

池汀飄在浮塵滿滿的空間裏,她看着被點亮的這片空間,眼中無盡迷茫。

“師尊?”

有人和她一樣上了樓。池汀想道。

但很快,池汀自嘲笑笑:“不對呀,我已經不是人了……”

常平安沒見過池汀的頹廢樣。

他完全想不到這麽一個活力十足的師尊還會有這麽狼狽的時候。

面前的池汀像是有讓自己更加狼狽的打算,魂魄形态的她飄在空中,就那麽躺着,讓有特殊體質的人看了都不免吓一跳。

“小平安來啦……”池汀蹲坐在空中,她已經努力收斂了情緒。

常平安的嘴不聽使喚:“師尊,您現在心情好點了嗎?”

常平安雖然成功抵達這二層了,但先前身體所受的枷鎖并未解除。

也就是說,白棠對他的控制依舊還在。

常平安心裏不安,他無法确定白棠會幹出什麽事。

那頭,池汀還在同他說道:

“師尊這世何等恣意潇灑,修煉境界早就是臨初界的大乘。但他非要放棄自己的絕才,丢下一身的修為,跑到這兒閉關築基……”

池汀說着,垂頭看向光芒中同自己一般飄浮的塵埃。

“簡直就像入了魔。”

池汀這話說完,魂魄力量已經虛弱,整個空間的光芒都黯淡下來。

這空間似乎又要搖搖欲墜,墜入原本的黑暗之中。

“師尊啊,何必想這麽多呢?都已經過去了。”常平安又一次被迫開口道。

他所說并非所想,他被白棠當刀使了。

而且這把刀還往池汀的師尊,他的前輩“身上”狠狠插了一刀。

吧池汀低頭無言,她的魂體此時忽閃忽閃,看着有種即将消散的破碎美感。

“我天資愚鈍,再好的天靈地寶也不過讓我修煉境界穩固金丹以下,這輩子能當上九環門尊主屬實是我撞了大運。”

池汀突然開始說起自己的修為資歷,這一切讓常平安始料未及。

“看樣子你師尊對那人也沒有多少感情。”白棠冷清的話語在耳邊響起,但這聲音似乎只有他一人可以聽見。

“現在,去把你師尊感化了,讓她投胎。”白棠道。這話同樣是對常平安說的。

常平安不知道她們兩人之間有什麽不可以當面說……或者換種說法是,她們有什麽事不可以當面解決。

盡管常平安拜師了,但他現在不過在這師門待了三天,所謂的歸屬感自然沒多少。

常平安并不覺得自己一定要有原則的把師門振興。畢竟,老道教他的道理中,保住自己從來都是第一準則。

“我不接受,這是你們的事。”常平安明了說道。

他并不特意調低自己的音量,實話說,他就是想讓池汀看到他此時怪異的話語。

“也是,你才待三天。”白棠說道,她對常平安的排斥并不覺得奇怪。

“ 振興xx”這種事,靠的就是對時間的掌握。

參與的時間越多,想要解決問題的欲望就會越強烈,反之,則是沒感覺。

“師門複興這種事在別的世界還好。但在這個世界,想要九環門複興,這是不可能的事。”

白棠似乎笑了,那笑聲壓的很低,就像是在抑制着真實的自己。

“你在說什麽?”常平安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男主的少年時期确實迷糊……”白棠卻扯出另一個話題,這話只讓常平安更加困惑。

因為他完全聽不清白棠說的這句話,那每一個字都像被揉碎在風裏,随風遠去。

……

“還有一天,談風閣就該變天了。”

白棠把小本子攤開,上面的字跡逐漸歪曲成一副圖畫:

正是談風閣徹底被摧毀的一幕!

圖畫裏,她會和池汀常平安走散,然後,談風閣發出“碰”的一聲,便被突然出現的火龍卷沖上天!

“這劇本還真會搞事。”白棠把本子收起,此刻她的眼中滿是堅毅。

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來自劇本的倒計時預警,全是“還有1天”的字樣。

“知道了。”白棠決定先去找到池汀。

雖然對方實在太過戰五渣,但白棠從不相信自己看走眼,她認定她看中的人,一定會有閃光之處。

“樂觀和呆姑且也算閃光之處吧。”白棠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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