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李牧送完貨,回後院洗手,洗臉。文箬湊在一旁,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直到把小哥看得不自在,才給出了最終的點評。“李牧,大福被你穿fashion了。果然只有土人,沒有土衣服。”

李牧回她,“時尚的話,你怎麽不穿?”

“穿,我現在就去換。”文箬拿着另一件宣傳衫,蹬蹬跑樓上去。

李牧站屋檐的陰涼處喝水。這會兒天空沒下雨,院裏的晾衣繩上挂滿了洗完的衣服,滴滴答答地滴着水。一字形的晾衣繩被壓成了對勾形。看樣子衣服沒有擰,直接懸挂,八成是文箬洗的。

他取下衣服放洗衣盆裏,蹲着一件一件擰衣服。突然,文箬蹦跳着出現在他腳邊,“好看不?”她把宣傳衫紮進褲腰裏,轉了一圈,問李牧。

不好看,因為太大,衣服上的福字消失了,只剩下胸前的大字。主要吧,超大號的衣服壓個子,壓得她像一朵矮蘑菇。

他想,像是藍彤彤的有毒蘑菇。念頭一閃而過,他覺得自己被文箬傳染了胡言亂語的特質。

文箬蹲了下來,跟他大眼瞪小眼,偏要問個明白。李牧一直沒開口,手勢動作卻沒停,一件件地晾衣裳。實在是被盯得有些受不住,他才張口,嘀咕的是另外的話題,林老板的兩個店員貌似都不怎麽靠譜。

文箬站在晾衣繩的另一側,挑眉示意他展開講講。

李牧沒展開,只是說其中一位店員經常因為打麻将忘記上班,另一位店員有位有錢的追求者,剛送完貨便請假了。他還順便通知文箬另一件事,現在他們是兄妹,店員和周圍鄰居都知道自己是哥哥,文箬是妹妹。

文箬趁着李牧彎腰的時候,拿起毛巾浸透了水,開始往他身上甩。妹你個頭,是姐弟,不是兄妹。

從院外回家的林奶奶,來不及放下手裏的籃子,趕緊啊呀啊呀地勸架。

李牧伸手一把拽住濕毛巾,朝阿奶笑着說,“沒事,我倆鬧着玩兒呢。”

“林奶奶,新買的衣服合身嗎?”他又問。

林奶奶比劃着,合身,特別合适,接着她又比劃了一段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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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朝文箬求助。

文箬笑了,突然松開拉扯中的毛巾,李牧向後退一步才站穩。文箬見報複得逞,才開口說,“阿奶誇我呢,誇我會挑衣服,誇我勤快幫着洗衣服。對啦,你的新衣服除了用洗衣粉,還專門打了皂角。豌豆王子,不信的話,你聞聞!”

林奶奶見他們不再打鬧,朝他們兩個各自比了大拇指,才轉身去廚房準備午飯。

李牧大度不跟她計較了,扭頭問道,“你的吉他老師還是沒消息嗎?”

“沒”,文箬撇着嘴,“我上午跑去譚嬸家。房東出門打麻将。出租屋的房門關着,窗簾拉着,什麽也看不到。”

李牧說:“總不能還在睡懶覺吧,這麽悶的天。”

文箬點頭:“嗯。空調外機沒聲響,不确定他會不會開風扇。下午再去瞧瞧。李牧,你會和我一起吧?”

李牧本來想提自己要離開的事情,聞言後想着多呆一下午也沒關系。這裏雖然是市郊,坐五站公交可以到地鐵站,乘坐地鐵半個小時能到市中心。所以晚上離開,也行。他點點頭,答應了。

中午的時候,汪嬸回家吃飯,林揚把兩人叫到前店,簡單培訓了一下,交代他們幫忙看一個小時店。他要去醫院幫奶奶取降壓藥。

店裏沒客人,李牧在整理貨架和冰櫃,文箬在貨架間穿梭轉悠。“你強迫症呀,居然按赤橙黃綠青藍紫來擺飲料。”

李牧沒接話,而是把手機遞給文箬。“你給我拍張照片,我發給我爸媽。讓他們見識一下,我的假期體驗。”

文箬略感遺憾,“先前你滿頭大汗的時候,效果更好。這會兒感覺像是最帥便利店小哥的擺拍。”

“滿頭大汗的話,我媽該心疼了。”李牧催她少羅嗦,趕緊拍照,“你随手拍就成,不用找角度,我也不擺pose。”

文箬撇撇嘴,還是轉了小半周,拍了一組各個角度的開工照。她把手機遞還給他的時候,說,“你媽心疼你,不就達到目的了嗎?剛好可以回家。”

李牧見攝影師剛才的作品效果不錯,投桃報李回了一句,“那不成。你還沒找到吉他老師呢。我怎麽也要見證你認到師父。”

“李牧,你真仗義!”

李牧其實想多了,他爸和他媽都沒心疼。他媽沒時間點評照片。他爸問他,照片是不是擺拍的,因為有幾張照片的角度不像是真在幹活。倒是家裏的三個老人,紛紛表示孩子受苦了,以前在家連水都沒自己搬過,現在居然幹起體力活。

“叮咚…”便利店正門有來客的時候,會響起提示音。

文箬嘴上喊着,“歡迎…”沒喊完,見到來人,立刻換了稱呼。“哥。你怎麽來啦?白天不是還要上班嗎?”

“請假了。你穿的是什麽,cosplay藍精靈嗎?林揚呢?怎麽你在看店?跟你一塊來的那個男生呢?你才幾歲,出息啦,跑到這裏來找吉他老師!文箬,你翹了奧賽暑期班,哄我掏錢買吉他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說你的吉他老師是女的……女老師在哪兒……”文笠完全沒給文箬解釋的機會,把從昨晚積攢下來的不滿一股腦兒全倒出來。

“叮咚…”便利店又有新客人進來,一位背着琴盒的姑娘。

文箬先朝客人喊,歡迎光臨。然後把她哥拉到一旁,悄悄用手指指向姑娘,做着口型說女老師來啦。

文笠扭頭不再搭理嬉皮笑臉的文箬,倒是從牆上挂着的監控屏幕看到正在搬運飲料的同款藍精靈。他敲了敲屏幕,眼神問詢文箬,是他?

這時候,剛才那位女顧客拿了兩瓶飲料來結賬。文箬一邊結賬,一邊點頭。

文笠從監控屏幕前走到飲料櫃旁邊,問道,聊聊?

倆人沒去後院,出了店門站到梧桐樹下。李牧見文笠急躁,有一秒鐘跑神,他心想倆兄妹差別挺大的,不僅僅是五官長相不一樣,更在于性子迥異。妹妹從昨天到現在,看似話痨,實則沒透露多少有用信息。哥哥剛一進店,一通嚷嚷倒是把底透了個幹淨。

李牧在文笠開口說話之前先提示他,一會兒聲音小點兒,被左鄰右裏的街坊聽到不太好。

文笠昨晚值了一晚夜班,情緒處于暴躁的邊緣,被李牧這麽一拱火,更煩了。他回身扭頭,來回踱步,深呼吸後才勉強平靜下來。“你在北方念書,也是高一。跟文箬怎麽認識的?”李牧的基本信息是昨晚林揚告訴他的。

“我們是在你們家旁邊的公園碰到的。我來體驗生活,文箬說她有更有趣的事情,所以才結伴的。昨天我倆先去的演出廣場,沒遇到吉他手。後來,她從社交網站的圖片認出這家便利店。晚上十點多,我不放心就一起跟來了。”李牧盡可能還原事情本來的樣子。

“怎麽跑到千裏之外的江城體驗生活?”

“我家人來這裏出差,我們昨天在江城分開的。”

“你爸媽做什麽工作?”

“教書的。”

“老師?”

“嗯。”

“中學的?還是大學的?”

“大學的。”

好,李牧這邊暫時讓文笠放心了。他心中最大的不滿是那位吉他手,“文箬想要見的吉他手長什麽樣子?你見過嗎?”

李牧搖頭。

“照片也沒見過?”

還是搖頭。

李牧還是沒忍不住點了一些細節。“文箬說她很挑剔,挑老師。所以,吉他手會是你們以前認識的人嗎?”

文笠在心裏搜尋了一圈周圍的熟人、老同學,甚至文箬以前只言片語提起過的人。他們身邊沒有搞樂隊和彈吉他的人。“應該不是。不像是籌謀已久,更像是臨時起意。要是熟人的話,不會到現在才合她的眼緣。平時就應該讓她住我家,她在自己家沒人管,先是找理由在物理奧賽集訓班請了長假,再是悄摸摸來追彈吉他的。文箬真是,趁着我姑姑不在家,一不留神,分分鐘就能搞出大事情。”

說着,他又開始來回踱步。李牧倒是擡頭看了他一眼,原來他們不是親兄妹,原來文箬翹了物理競賽的暑期集訓班。

文箬站着門口伸着脖子向外瞅,只見李牧淡定,自家哥哥暴躁不已。沒事,她心裏下了結論。

林奶奶從後院來到前店,走到文箬旁邊,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看見了文笠。老人家咿咿呀呀地發聲,倒是讓文箬把目光收回來。

林奶奶從店裏出來,朝文笠走去。文箬站在門口,喊了一聲哥。文笠和李牧順着她的聲音,看到了林奶奶。文笠上前扶住老人家,倆人手勢比劃得飛快,并排着走向後院。

“我哥找你幹嘛?”

“盤問我的信息,害怕你被人拐走。”

“切!他瞧不起人,我是能被人拐走的麽!”

“他是你堂哥?還是表哥?”

“表哥。我媽是他姑,他爸是我舅。”

李牧沒再問話,擡腳回店裏。他站在收銀臺後跟文箬說,“你去後院吧。我來守店。”

文箬跑去後院,沒兩分鐘又跑回來,這次端了兩碗涼粉。

“午飯來啦。我哥這會兒在和阿奶說話,沒空搭理我。”她說着遞了一碗給李牧,“我們這裏的特色小吃。夏天吃起來超級爽快的涼粉,比涼皮、涼面都好吃。”

李牧伸手接碗,只見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鼓起腮幫子,試圖吹起因為奔跑掉落到額前的碎發,想要将它們歸位。

有點像松鼠,有點…憨态可掬,他拿起桌上的鉛筆助了她一臂之力。好了,碎發從額前消失,他沒得到一句感謝,而是聽到,“哇偶,我真棒!”

手中的筆還沒放下,李牧拿着鉛筆在她眼前左右晃了晃,表情寫滿了感謝它吧。

文箬哼了一聲,捧着大碗埋頭吃涼粉。李牧沒繃住笑了出來,結果遭了一記白眼。

林奶奶做的涼粉與北方的麻醬涼面最大區別在于調料。這碗涼粉的口感有薄荷的冰涼,又有些羅勒的清香,香而不膩,很适合悶熱的夏天。林奶奶廚藝真好。

李牧忍不住想到剛才林奶奶看到文笠激動的模樣,開口說道,“林奶奶待你哥跟親孫子似的。”

文箬的午飯吃得滿足,放下碗,伸着懶腰開始講故事。“嗯。我哥初中的時候,林揚哥被人欺負,他幫過林揚哥幾回。你別看我哥瘦,他以前打架可厲害了。我哥念大學的時候,有一回林奶奶去市裏的醫院取藥,丢了錢包和手機,萬般無助的時候,碰到了我哥。那天之後,我哥專門去學過手語,不全是為了林奶奶,主要是方便跟特殊病人交流。我的手語也是跟着我哥學的。反正,這些好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之前假期我哥帶我來玩幾次,住這裏還是頭一回。”

李牧把昨天她的話還給了她。“嗯。你哥挺好的,也很關心你的。”

文箬說,“知道。我也很關心他。他昨晚值班一夜沒睡,我已經建議他飯後去你床上補覺。”

李牧驚訝道,“那個竹板床,硬得很。你确定不是坑你哥?”

文箬補充說,“那個床已經加床墊,鋪了涼席,在你去送貨的時候。”

……

“叮咚…”

便利店有人進來,文箬習慣性地開口,“歡迎光臨。”

李牧用筷頭戳了戳她胳膊,提醒她這是店員汪嬸。

汪嬸看着并排吃飯的倆人,話匣子不由打開。“哎喲,這位是林揚說的小姑娘吧。你們兄妹倆,長得真俊,是不是一個像媽媽,一個像爸爸呢?我家姑娘長得也像我,老好看得額。不然,林揚那小子也不能偷偷喜歡我家姑娘這麽多年。哎呀,不是我不想林揚做我家女婿。只是吧,他對未來的丈母娘太不客氣。我上周遲到了兩三次,他每次扣我五十元工資。我一天也才150元工資咧,好家夥,他一下子扣了三分之一。”

“叮咚…”

這次是林老板回來了。“汪嬸,我和珠珠姐,什麽事兒也沒有。您能不能少在背後編排自家姑娘?”然後跟一對小藍人說,“我去後院給阿奶送藥,一會兒回來換你倆的班。”

文箬擺手說:“不着急。你好朋友也在後院,你們多聊會兒。”

兩位老同學在後院,聊的也是那位吉他手的事情。

林揚安慰老同學說:“那位吉他手平時不太愛說話。租譚嬸家的房子有半年多,大部分時候背着吉他外出,或許有表演,或許在外面有排練。他來過店裏幾次,買飲料,買面包。人挺腼腆的,不抽煙,不喝酒。看着也不像是壞人。”

文笠說:“我留到晚上,能見着人的話,一塊見見。文箬脾氣執拗,我直接帶她走,指不定隔天她又偷摸跑出來。”

林揚拍了拍老同學肩膀,說:“去我房間補覺吧,空調遙控器在床頭。”

文笠扯了扯嘴角,說:“文箬讓我去一樓西廂房呢。對了,據你觀察,那位小李牧人怎麽樣?”

林揚請他放心,“李牧是沒獨自出過門的乖寶兒,話少腼腆,一誇就臉紅的那種。要帶壞,也是文箬帶壞人家。”

下午,文笠在西廂房睡覺,林揚回到便利店,文箬拉着李牧跑到譚嬸家院外守着。

從下午等到傍晚,雨下了又停,既沒有等到譚嬸,也沒有等出來吉他手。他們倒是等來了另一位租客,中午那位買飲料的小姐姐。小姐姐的眼神在倆人身上晃了好幾圈,才悠悠地說,“那位酷哥呀,昨晚背着書包和吉他出遠門了。”

“啊,姐姐,你知道他去哪兒了?”

“不知道。夏天全國各地有音樂節,八成去音樂節了。”

“您有他聯系方式嗎?可以幫忙問問他什麽時候回來麽?”

“沒。酷哥說他不談對象、不交朋友、不換聯系方式。”

小姐姐說話的時候,摸了摸鼻子,堅決不承認自己和酷哥做了三個月鄰居沒拿到聯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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