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睡了一覺,文箬的腳果然好多了。林揚、林奶奶和李牧都不讓她到處走動,她白天一天都坐在藤椅上,偶爾拉一會兒小提琴。

她拉小提琴的時候,林奶奶聽入迷的神情,與她姥姥以前一模一樣。不管曲子是否磕磕絆絆,是否有錯誤,老人家都會誇好聽。她沒再繼續練習吉他,怕自己練習的噪音影響到自己在林奶奶心中的美好形象。

中午,閑着沒事兒的時候,她和文靜通了幾分鐘的電話。這次是她主動挂斷的,因為心虛。電話另一端,她媽媽難得詢問她暑期班課程怎麽樣,能不能跟得上。

百無聊賴,她拿起習題冊,做了兩套模拟試卷。

文箬寫完後,特意拍了照給文笠發過去。

文笠放大圖片,雖然看不懂答案是否準确,只是看到步驟已經很欣慰了。不過,他再往下看發現每一題最後沒有結果,于是發消息詢問,“文箬,你每題只寫計算步驟,沒有計算結果呀。”

文箬回複說,“嗯。手邊沒計算器。”

“服。還缺啥,我周末一起帶過去。”

“不缺。什麽都不缺。”

文笠嘗試着再次商量,“若若,既然開始寫試卷了,要不回暑期班寫?在哪兒寫不是寫。”

“免談。再聊拉黑。”

“好。周末見。”

文箬再擡頭,李牧已經回來了,在井邊打水洗臉洗手。

“你和小榮送完貨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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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洗幹淨坐到文箬旁邊,說那位袁姓店員和他女朋友又來了。

文箬拉着李牧,想要去湊熱鬧。

李牧搖頭,不行。

“你昨天才答應要讓着我呢。我今兒寫了兩套試卷,一直坐在凳子上,太無聊。”

李牧經不住她的軟磨,扶着她從後院的大門出去,繞道到前店的正街。一人手捧一碗冰粥,坐在唐老板面包店門口,遠觀梧桐樹下的三人。

“李牧,我怎麽覺得那對情侶要打起來了呢?林揚哥是什麽表情。哎喲,他火上澆油,分別遞給了倆人一瓶水,是讓他們互潑嗎?啊?真的潑起來,姑娘潑了那個男的……男的走了……姑娘哭了,也走了……怎麽回事?”

林揚收了兩個礦泉水瓶,用抹布把桐樹下的桌子和凳子擦幹淨,才朝遠處的倆人招手。李牧站起來,攙扶着文箬走過去。

林揚先問文箬,“腳不疼了?”

他見阿妹點頭,繼續說,“剛才你的聲音敢再大點嗎?”

文箬不好意思地笑了,“林揚哥,怎麽感覺他倆像是找你來主持公道呢?”

林揚說,“主持公道有法院和警察呢。”

文箬緊緊追問,“他們怎麽回事兒?姑娘移情看上你了?你拒絕了她?”問題越來越沒譜。

林揚說,“女的有個前任,前任有家庭。前任付費,小夥子是接單來拆散女孩和前任的。任務時間到期,合同履行完畢,假的戀愛關系必須終止。所以小夥子才弄了因為擔保而破産的假象。好啦,滿足你倆好奇心了。在這兒玩吧,我回店了。”

文箬和李牧交換眼神,又問,“等等。林揚哥,那個女孩知道這是局中局嗎?”

“你猜?”

她因為猜不到,所以才追問不止。“你最後跟姑娘說了啥?”

林揚說,“大人之間的對話,小孩子別瞎打聽。回頭好好學習,走正途修正道。”

文箬問,“李牧,你猜呢?”

李牧無聊地轉動了一下腦筋,“她只知道破産是局,不知道前面也是局。你哥跟姑娘說的,或許是回去走正途修正道,過踏實日子。”

文箬低頭,小口吃着冰,說,“之前的事情不評價。那位姐姐來過兩次,那兩回給我的感覺是她很喜歡姓袁的。我先前還以為她懷孕了,着急找姓袁出來是為了逼婚呢。”

李牧笑了,“你腦洞挺大的。”

文箬用右腳蹬住桌子腿,調整着坐姿,“腦洞再大也沒現實荒謬,這居然是場騙局。”

李牧說,“甭想了。好奇心也滿足了。荒謬,距離你我挺很遠的。”

文箬低頭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倆人回到後院,林奶奶在飯桌前圍着一盆糯米和一簸箕粽葉包粽子。粽子餡兒是鹹蛋黃和鮮肉。鹹鴨蛋是鄰村的養鴨大戶也是林奶奶的遠方侄子送來的,整整一竹筐。鮮肉是李牧上周買的豬後腿精肉,冰櫃已經塞不下,林奶奶不得不想辦法去庫存。

文箬以前跟着姥姥姥爺包過粽子,所以捆起來有模有樣的。

李牧學着林奶奶的包法,雖然手速慢,但每一顆粽子的大小高矮胖瘦跟标準化流水線生産出來似的。

林奶奶不偏不倚,誇李牧細心,誇文箬速度快。老人家還說要将他倆的粽子打包,明天林揚去醫院探望曉然媽媽,順路給文笠送去。文箬默默地将粽子葉裏的糯米扒拉掉了一些,掌心的胖粽子減肥成了苗條粽,模樣好看了不少。

李牧低頭偷笑,又換來了一腳無影腿。

晚飯後,文箬給文靜撥了電話。

電話一接通,文靜的孕吐便開始。期間通話沒斷,文靜吐完,手機也沒再回到她手裏。她老公梁生扶她回床休息,随後跟電話另一端等待的人通起話。

“小箬,你媽媽身體太虛。電話鈴聲和輻射對她的影響很大,以後沒緊要的事情,別打電話了。緊要的事情,最好打我手機。你知道我手機號吧?”

文箬在焦急等待了十幾分鐘後換來了這麽幾句建議。她眼眶充着淚水,模模糊糊中點下了手機屏幕上的紅色按鈕。

她咬着半邊唇,抽了抽鼻子,才把淚水消解在眼眶中。

李牧見她挂了電話,遞過來一根黃瓜。她擺手拒絕了,手機又響起,來電顯示是舅舅。

舅舅電話裏的說辭和梁生的差不多。“若若,剛才你梁叔叔打電話說你媽媽現在一聽到電話聲就會條件反射地孕吐。你有事給我打電話。如果想你媽媽的話,給她微信留言,她得空會給你打回來的。你最近上課怎麽樣?上周末去哪個同學家了?晚上來家裏吃飯吧,可以住家裏,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學校。”

文箬只留了短短兩句話,短短十幾個字。“不用,吃過晚飯了。舅舅,我要做功課,挂了。”

她扭頭看着李牧,說了一句沒有上下文的話,“荒謬,其實距離我挺近的。”

倆人靜默着,等待着黃昏最後一絲餘光被黑暗吞噬掉。夜幕來了,人沉浸其中,才能卸下僞裝,臉上才能挂喜怒哀樂。

許久之後,李牧卸下了手腕的表,遞到文箬面前,“這個月還可以發送兩百多條訊息。我在江城,跟我爸媽聯系用手機就成。表放你這裏吧。你想用的時候随時用。思念的話,想罵人的話,随便發什麽都可以。”

文箬搖了搖頭。

面前的人說過由奢入儉難,雖然他說的是燕雀。自己何嘗不是燕雀呢?如果自己還是像以前那樣等待着媽媽的聯系,那麽也不會接連收到兩通勸告。旁人拐彎抹角地提醒她要懂事,不要給媽媽添亂。可是,旁人怎會理解。

文箬把手表推了回去,奪了他手裏的黃瓜。

她左手拿着手機,右手舉着黃瓜,提了一個要求。“李牧,一會兒你把燕巢取下來吧。今兒三只燕子都在揮動着翅膀,我想再過一兩天它們就能飛。飛走以後,恐怕沒有再見了。剩下的幾天,我要自己來投喂它們。”

李牧手裏摩梭着表盤,沒再戴回自己手腕。對于小小的請求,自然也爽利答應。“行,我稍後把鳥窩挂在牆角。你伸手就能夠到的高度。”

又是一陣子沉默,空中只有吃黃瓜發出的咔嚓咔嚓聲音。

“啊啊啊…李牧…我腿麻了。快,我腳上應該有一只大螞蟻……”

李牧騰地站了起來,跑到她對面,拿着蒲扇彎腰在她腳邊扇來扇去。扇的時候,還問着,“确定是螞蟻嗎?把手機手電筒打開,萬一是其他蟲子呢?”

他來南方,在村裏呆了快十天。南方的天氣沒體驗全,夏天活躍的蟲子倒是見了七七八八。

“是螞蟻,它已經跑了。”文箬松了一口氣,擡着手腕,示意李牧扶自己起來。

李牧再次伸出援助之手,“你的膽子時大時小,居然被一只螞蟻吓到。”

“不是被吓到,是我左腳傷了,右腳麻了,左右手都有東西。不然,一只肥大的螞蟻,一定會成為我兒的盤中餐。”她又恢複了沒心沒肺的樣子,開口就是,“李牧,你剛才彎腰扇蒲扇的模樣,像小老頭。”

李牧手上動作一頓,“好心當雷劈呀!”

文箬笑哈哈,“呸呸呸。小老頭是我姥爺的專屬稱呼。”

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上幼兒園都是姥爺接送。他接我放學,再送我去我媽那裏練琴。我想偷懶的時候,會和姥爺交換眼神,我姥爺就假裝拐彎去公園看人下棋,一看兩三個小時,當天的練琴時間就錯過啦。有一次,公園突發蟻災。姥爺事先不知道,依舊帶我去玩。我那天腳上沾了好多螞蟻,我姥爺就彎着腰拿着蒲扇不停地扇呀扇,試圖把螞蟻都趕跑。我其實不害怕螞蟻的,我外公因為剛看過一篇短篇小說《阿根廷螞蟻》,他特別擔心螞蟻像小說中描寫的那樣爬進小孩兒的耳朵裏。所以他才慌了神兒。”

李牧嘴角一勾,百無禁忌,“扶好了,乖孫女。”

文箬被這句乖孫女叫得憋屈,奈何坑是自己挖的,自己跳的。她偏偏沒法回嘴,于是抽出小老頭手裏虛握的蒲扇,輕敲他的腦袋。李牧則騰出一條手臂去奪扇子。

納涼回來的林奶奶,趕緊上前制止兩人,別打啦。

被分開的倆人,先後去沖涼。重回院子,他們已經和好如初。李牧站在椅子上将鳥窩取了下來,文箬先将它放在圓桌上,挨個喂燕子們吃螞蚱。

“金子呀,你們現在已經差不多可以揮翅膀了。過幾天就要離巢去闖蕩江湖啦。江湖險惡,風雨不測,有時候會飽一頓饑一頓的。所以,從現在起,我要做一名嚴格且狠心的媽媽,就像嬌嬌對待虎子那樣。高蛋白蟲子從此要從你們的菜單上消失啦。”

三只金子唧唧喳喳,無知的人類也分辨不出它們的情緒是抗議呢,還是不舍呢。

其中一名人類,連漢語語言中的片段都聽不懂。他不得不打斷“燕媽媽”的育兒宣言,好奇發問,“嬌嬌是誰?虎子又是誰?”

燕媽媽解釋說,“嬌嬌是熊貓,虎子也是熊貓。”

“然後呢?”

“嬌嬌是虎子的媽媽。虎子就是被嬌嬌逼着獨立的。哎,好狠心的嬌嬌,有了大白就不要虎子了。”

無知的人類已經放棄追問大白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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