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包廂的對面,舒北和米蘭低聲說着話。只見舒北親了米蘭一下,然後去了上鋪。米蘭在下鋪躺下,正對着文箬。
李牧朝舒北點點頭,表示了感謝。他準備檢查包廂的門鎖後,也去上鋪休息。這時候,外面走廊傳來了小孩兒的哭鬧聲、男女的吵架聲以及其他乘客的抱怨聲。
李牧從隔壁包廂的争吵和其他兩名乘客的抱怨中了解了大概。小朋友的爸媽鬧矛盾,媽媽指責爸爸一直抱着手機打游戲,爸爸指責媽媽帶不好小朋友,讓小孩兒一直哭鬧,煩死了。小朋友原本靠在媽媽身邊,被媽媽一把推開,讓她去找爸爸哭去。小朋友被爸媽倆人推搡,哭鬧得更加起勁兒。小朋友的爸爸把孩子從包廂提溜出來,索性放在走廊上,非要和孩子媽媽比試誰心腸更硬一些。
李牧從零食袋裏拿了兩個奇趣蛋遞給小朋友,順便用濕巾幫她擦眼淚和鼻涕。隔壁包廂裏,小朋友的爸媽,一個在上鋪向外瞅着自家孩子,一個在下鋪一聲不吭,倆人還在較勁兒,誰也不肯先低頭。小姑娘兩三歲的樣子,被大哥哥哄住後抱住他一直打哭嗝。
文箬在小朋友哭聲響起來的時候,便醒了。他們包廂的門被米蘭打開,她趿拉着鞋子到走廊上,站在李牧身後。
文箬的目光在李牧的身上流連了一會兒,才走上前蹲在李牧和那個眼睛快要閉上的小姑娘旁邊。她悠悠地開口,“我小時候,學琴學得很慢,拉得很差。我媽常常把我從琴房裏提溜出來,放我一個人在走廊上。那時候,我等呀等呀,走廊上沒有來人。這個小朋友真幸運,一開始哭便遇到了你。”
李牧笑了,“她的幸運是遇到了我們。如果我一個人的話,我不會上前哄她的。如果你沒有買奇趣蛋的話,我也哄不住她。”
他說完扭頭看向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小朋友睡着了,把她抱進去吧。如果你們還當她是你們孩子的話,就盡些父母的義務。”最後還是媽媽從上鋪下來把小朋友抱進包廂。
重新回到包廂,文箬和米蘭分別去了上鋪,李牧和舒北在下鋪。包廂從內鎖上,關了燈,一覺睡到了清晨六點多。
李牧見文箬伸懶腰,便小聲問道,“睡得好嗎?”
文箬早起有點鼻音,“還不錯。就是昨天沒洗澡現在身上有點難受。”
李牧說,“還有兩小時下火車。下了車先去酒店,我們在這裏住一晚,明天再去小城。”
隔壁的舒北聽到小城的名字擡眼瞧了他倆半晌,沒說話,心裏琢磨着昨晚那句探親,就是不知道探誰家的親戚。米蘭還抱着被子睡大覺,聲音和亮光完全不影響她的好睡眠。
盡管如此,李牧和文箬還是蹑手蹑腳離開包廂。外面走廊上,隔壁包廂的大叔在凳子上喝着茶刷着短視頻,見到他倆樂呵呵地打招呼。大叔嗓門洪亮,估計是積攢了一晚上的怨氣。“小夥子你真不錯,比某些當了爹媽的人強多了。一些人只管生,不管養的。兩個大人都帶不好一個吃奶的娃娃,公德心和責任心都讓狗給吃了。”
倆人不想扯進隔壁包廂幾位乘客的官司,快步朝車廂頭尾的洗手池走去。
Advertisement
李牧看着文箬穿的大T恤和松緊帶短褲,尋思着這套衣服只适合做家居服,完全沒法外穿。他拿着手機查詢開門早的商場,“下車後先吃早飯,然後買換洗的衣服。”
文箬吐掉口裏的牙膏泡沐才說,“好。随便進一家衣服店,T恤買三四件,短褲買兩條。我昨晚查看了這裏和小城的天氣預報,接下來兩周不是暴雨就是高溫。今天蓉城最高氣溫三十九度呢,又悶又熱。”
李牧也考慮到了,說,“在空調房呆着避開暑氣最盛的時候。下午一起去個中學,林中。”
文箬一邊吐漱口水一邊用水擺弄耳邊的一縷翹曲的發絲,睡了一覺把頭發睡炸毛了。“哪兒?學校讓進嗎?”
“我看了學校官網,今兒是開放日,門口登記就成。你爸高中的時候有一半時間在那兒呆的。”
“啊?我怎麽不知道?”
“你爸的學籍在小城,準備競賽是在林中借讀的,前前後後呆了一年多。覃叔說的。”
“确定嗎?我爸說在他成年之前,我奶奶的目光一刻也離不開他。他高中怎麽會離開小城呢?我洗好了,該你了。”文箬洗漱完畢,把水池子讓給了李牧。
李牧手裏拿着牙刷,頓時一僵,問道,“你爸什麽情境下說的?”
文箬從李牧的透明袋子裏取出兒童面霜,這還是在清水村買一送一的。“有一回我爸回來,我倆見面超時,惹我媽很不高興。第二天,我和我爸通電話的時候,抱怨了我媽幾句。我爸說以前我奶奶看他看得更緊,在他念大學之前,奶奶幾乎沒和他分開過。”
“噢,覃叔應該沒記錯。”
她見李牧在水池子旁邊發呆,催他加快速度。“無所謂真假了。李牧,快點,快點,我們一會兒還要給我哥打電話,要跟米蘭舒北告別。”
文笠也惦記着妹妹,起了大早趕去醫院替妹妹探望姑姑。江大附醫國際部的單人病房,姑丈在打電話,小姑姑的情緒和狀态已經恢複了七八成。
姑丈見文笠進來,捂住手機聽筒打招呼,“阿笠來了。”
小姑姑在病床上靠着枕頭,眯着眼睛,臉上帶着病容,又像是夜裏沒休息好。文笠圍在病床邊,詢問道,“姑媽,昨晚睡得好嗎?還吐嗎?”
文靜睜開眼睛,不帶笑意,“醫院不如家裏自在,睡不好,下午出院。你們科室幾點上班?”
文笠繞開了小姑姑委婉的送客辭令,想了想還是要幫文箬解釋一二。“姑媽,若若她…”
文靜打斷了侄子,留意到他眼神裏的埋怨,不過她并不在意。“文箬昨晚發消息說她報名參加了一個研學夏令營,兩周後回來。随她吧,性子越來越野了。快去上班吧,這裏到門診樓有一段路程呢。”
文笠沒再吭聲,板着臉翻看床頭的入院和護理記錄,确認沒什麽大事後,說了一聲上班去,便出病房。
文笠等電梯的時候撥了文箬的電話,那會兒,文箬剛剛回到包廂。
“哥。”
“醒了?火車上吵嗎?睡得怎麽樣?”
“不吵,睡挺好的。哥,你今兒什麽時候去看我媽?”
“剛剛看過。”文笠決定扯個謊,“你媽還在睡覺。我跟姑丈聊了一會兒。她沒啥大礙,下午出院回姑丈在江城的那套房子。放心吧,我爸和姑丈都在呢,你媽不會有事兒。還有,你和李牧一路注意安全。”他挂了電話,長籲一口氣,一路小跑着回科室。
文箬從電話裏得知媽媽下午可以出院,才真正換上了游客心态。在火車到站前的兩個小時裏,她和米蘭交流蓉城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手機上一下子收藏了十幾家甜品店和美食店。
“雪花冰、清補涼、三鮮冰粉、冰粥、炒冰……要嘗個遍。”下了火車,他們在地鐵站與舒北和米蘭分開,文箬的念叨沒有停止。
“我以為…”李牧欲言又止。
“以為什麽呀?”
“我以為你愛吃雪花冰是因為店長呢。”
“剛開始是呀。後來養成了吃雪花冰的習慣。”
“一會兒我請你吃。”
他們在酒店附近一家早餐店吃了抄手,在附近的兩家衣服店裏買了兩套換洗衣服。酒店裏,李牧訂的是家庭套房,他還将房間照片傳文笠一份。文笠給他發來了紅包,他點了拒絕。
林中作為西南地區的重點高中,學校名譽榜上除了每年新鮮出爐的狀元和名校生之外,能在常青榜上待的知名校友是著名經濟學家,知名企業家或者文藝界名人。徐世靖,二十多年前來自小城的借讀生,畢業後泯泯衆人矣,早已被這座校園遺忘了。
倆人在教學樓前的空地,看着夏日午後烈日暴曬後的爬山虎。雖然高溫,但是這裏空氣濕度大,爬山虎依舊生機勃勃地爬滿教學樓的外牆。李牧問文箬,“如果你是你爸爸,來這個校園裏準備數學競賽。你想象一下,自己的校園日常會是什麽樣子?”
文箬展開想象之前,先問了李牧一個問題。“李牧,你說爬藤下面會不會藏有蛇呢?”
“有沒有蛇,我不清楚。不過,蚊子是挺多的。”李牧擡手輕拍了一下文箬的胳膊,正在吭哧吸血的花蚊子,沒來得及逃脫。
文箬哭笑不得,原本想吓唬他呢,結果自己先挨了蚊子一叮。她接過李牧遞來的消毒濕巾,仔仔細細地擦掉胳膊上的蚊子屍紋和斑斑血跡。
蚊子與蛇的較量暫時告一段落。文箬擡腳上臺階走到教學樓的走廊裏,隔着玻璃窗戶望着教室的桌椅,說,“說實話,我很難跟我爸共情。我們沒有一起生活過,見面或者電話裏的只言片語根本不足以了解他。這個校園很漂亮,師資力量也很強大。我想他在這裏的一年多,應該很珍惜園子裏的一切。至于他的學習習慣,生活作息,奧賽班上的表現,我想象不出來。”
李牧問她,“你呢?你自己在你們學校奧賽班的學習習慣是什麽樣子呢?”
文箬扯了嘴角,笑了笑,“我呀。我們班上大部分同學挺争強好勝的,我很不喜歡那種競争,平時懶懶散散的,成績保持在中游偏上,既不冒尖出頭,也不倒數被淘汰。”
李牧替她展開了想象,“我猜你爸跟你一樣,他也藏拙。不過他從小城來超級中學讀書,沒有投名狀不行。所以,他沒你藏得厲害。覃叔說你爸第二次參加IMO是被老師們和覃叔求着去的,他原本只想參加一屆,證明過自己就夠了。你爸也不喜歡競争的環境,兩屆金牌得主已經是他性格下做出的最張揚的事情。幸好第二年覃叔不僅拿了第二塊金牌還是滿分的成績,才搶了他的風光。覃叔說自己那時候年輕氣盛,最喜歡萬丈光芒在身的感覺。你爸不是,他不喜歡。”
文箬笑了,這次是發自內心的,“怪不得,覃叔叔對土地獎患得患失呢。他還在廟裏嗎?”
李牧說:“今兒早上回燕城了。”
文箬松了一口氣,“不出家當和尚就成。”
李牧憋着笑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