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從那天之後,王家外公外婆見到李牧和文箬會和顏悅色打招呼。

文箬有空也會跑去隔壁看兩只灰鴿子和三只小雞仔。她尤其喜歡觀察小雞仔叽叽咕咕地啄小米。

來到小城第二周的周三這天,她從老人家手裏接過一把小米,張開手掌等待小雞來搶食的時候,不遠處停下了一輛黑色轎車。從車上下來的兩人,她碰巧都有一面之緣。

金黃色的小米粒從半空中傾斜而下,三只小雞也四散開來。

年長的那位先朝王外公和王外婆喊了聲,“喬哥,喬嫂。”他緊接着親昵地叫了一聲,“小箬。”

在客廳學習的李牧和王柯聽到動靜,走出門。李牧第一眼看到了舒北,再擡眼看到了中年人和文箬。仨人站在一起,臉龐的相像之處愈發顯著。

王柯的外公打破寧靜,詢問來人,“安國,小姑娘是你家的?”

“我孫女。”

“啊?”

“曉世的幺女。”

文箬搓了搓手掌将掌心粘着的米粒拍掉後,跟滿臉驚訝的王外婆和外公說,自己先回屋了。

王柯回了自己外公家的院子,站在外公外婆身邊,也是一臉震驚。

徐安國跟舒北和李牧說,自己跟文箬聊幾句,麻煩他們在門外等一會兒。如果嫌熱的話,可以去車上開空調。

文箬進屋後從冰箱裏取了一瓶礦泉水遞給爺爺。“我爸告訴您我來這裏的?”

徐安國進屋後一點也沒好奇屋裏的裝修陳設,而是全神貫注近距離觀察着自己的孫女。“不是。你爸雖然沒拉黑我,這些年,他從來沒主動聯系過我。不對,除了我偷偷去看你那次,你爸主動聯系我,把我罵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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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安國看到書桌上攤開的教材、習題冊和練習本,一臉慈祥地詢問道,“你和你朋友住這裏還習慣嗎?”

“還行。”文箬安靜了幾秒之後說,“上次我把您當壞人了。抱歉。”

“那次是爺爺的錯,你的安全意識很棒。對了,隔壁門口的菊花是你放的嗎?”

“嗯。我之前想給奶奶掃墓。我爸說墓地裏那個是衣冠冢,骨灰他随身帶着你。所以我只好買了兩盆菊花放門口。”

“你爸告訴你了一半實話。墓地裏是衣冠冢沒錯。你奶奶的骨灰,十五年前被撒在小城的上水河裏了。”

“噢。我爸又編瞎話騙我。”文箬說話間不自主帶了親昵的抱怨。

徐爺爺笑了,“你還是孩子呢。”

“他以前也是孩子,那會兒他應該也不喜歡你們撒謊騙他吧。”

“編瞎話是你爸爸的錯。小箬想知道些什麽?爺爺如實告訴你。”

門外,榆樹樹蔭下,李牧确定如果對一個陌生人第一印象的緣分沒建立起來,後續很難有好感的。他對林揚的第一印象很好,所以在清水村的兩周,與林揚交往起來很舒适。或許第一面的時候,舒北便覺察到了什麽,當時打量和探究的眼神讓人不舒服。那

時候舒北在打量文箬。現在舒北在打量李牧。

“我爸來這邊出差。我和我爸昨晚在蓉城跟小城的一位叔叔吃飯,那位叔叔提到你們住進小樓。我爸詢問後便猜到了小姑娘是文箬。昨晚我們喝了酒不方便開車,所以今早才來的。”舒北解釋說,“對了,我跟我媽的姓。”

“舒博,您今年多大?”李牧問他,不甚禮貌。

“二十五。長輩們的事情,我不好評價。不過你放心我是婚生子。”舒北猜到李牧的想法,做了澄清。

李牧沒再接話。血緣上,舒北是文箬的叔叔。但從社會關系上,舒北也可以是陌生人。

王柯從自家拿了兩瓶冷飲出來,一瓶遞給舒北,一瓶塞給自己的朋友。“我外公外婆請你們去我家坐會兒。外頭熱。”

舒北說:“謝謝。沒事,我們一會兒進屋。”

王柯碰了碰李牧的胳膊,小聲問道,“文箬真是學神的女兒?怪不得那麽聰明。不過,我之前說了不少她爸爸的壞話,她沒生過我的氣吧。”

“她沒生氣。”李牧說。

“那就好。其實我說的好多壞話都是我舅舅酸人家學神的。真的,是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的那種妒忌。”王柯立刻把自己的舅舅賣了,同時不忘外公外婆的囑托,接着打探道,“文箬這些年一直在江城,沒和學神去國外嗎?”

李牧瞄了他一眼,王柯趕緊解釋,“我是看文箬英語那麽好,可以看英文原著文獻,所以才好奇的。”

“我也看英文文獻。”李牧回複他說。

“噢。”王柯啥也問不出來,自己先慫了,小聲說,“你這幾天要不要給我補習一下英語?”

舒北見不耐酷暑的王柯跑回家後才又開口。“那天在火車上,我是覺察出來文箬長得和我有些像。再加上你們傳了覃延老師的生活照,所以才多觀察了一會兒。當時,我以為文箬是老家的遠房親戚,沒往我哥身上聯想。畢竟,我跟我哥總共只見過兩次面。先前聽我爸提過我哥有女兒,我也以為侄女在海外呢。挺巧的。文箬是文笠的表妹,文笠和姜桐是好朋友,我又是姜桐的師兄。對了,你和文箬是高中同學?”

“好朋友。”李牧說。

舒北又問,“你們在小城呆了十天?平時都幹嘛了呢,有沒有去周邊玩?”

李牧低頭,“看書寫作業。”

“對。高中生的學業是第一要務。你和文箬打算考哪個學校?江大嗎?”

“不是。燕大。”

“我哥的母校,更好。我不僅姓随了我媽,天賦了也随了她,不擅長數理化,所以高中念了文科。文箬呢,像她媽媽多一些,還是像我哥多一些?”

“孩子都像媽媽。”

才不是呢,我只是不想透露文箬的信息罷了。李牧心說。

才不是呢,你真當我聽不出你的敷衍。舒北心想。

兩廂又沉默了起來。這時候,小樓的屋門從裏被推開,徐安國招呼舒北和李牧一起進屋。

舒北進屋後見爸爸和侄女氣氛還算融洽,便用餘光打量起來屋裏的陳設。他一眼看到了鋪滿書桌的教材和一左一右兩個平板電腦,倆人确實在看書寫作業,李牧剛才倒沒撒謊。

文箬稱呼徐安國叫徐爺爺,稱呼舒北還是沿用了之前的,舒博。

李牧也随着她一起叫了聲徐爺爺,他在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添加了一句,“我爸媽是徐叔叔的師兄師姐。”

文箬低頭憋笑,然後小聲說,狐假虎威。

徐安國知道大兒子對自己的不待見,沒指望孫女能認自己,所以一開始便擺着和藹可親的鄰家爺爺面孔。午飯,他沒大包大攬安排山珍,而是帶着三個小輩去了一家當地人開了幾十年的土菜館。路上和席間,他斷斷續續地與文箬和李牧閑聊着,不說教也不打探,不冷場又不讨人嫌。

因為徐安國的低姿态,文箬這天過得不差。李牧見她心情還成,自己也便放心了。

徐安國是退休返聘的醫生,去蓉城是出差,周三這天請假,傍晚還要趕回去。

送走了的徐爺爺和舒北,文箬拉着李牧在小城街上散步消食。

文箬的興奮還體現在多話上,她仰着臉笑嘻嘻地說,“我爸超厲害的,他中考完才開始接觸奧數。趁着暑期時間,從數論開始刷題,他很快又學了組合、代數、幾何,高中開學第一周便給林中的校長信箱和競賽教練信箱寫信。雖然高中第一年的競賽錯過了,他經過高一完整訓練,第二年便拿了CMO的金牌,通過層層選拔進了國家集訓隊,又拿了IMO的金牌。那陣子,他每天學習數學超過十四個小時,努力的天才選手。”

李牧應聲附和,“嗯,确實超級厲害。你爸是覃叔以前的偶像。”

“覃叔叔的偶像好多呀。”

“不多,就你爸一個。”

“你媽媽不是他偶像?”

“不是。我媽沒參加集訓隊選拔。她博後之前在數學圈子裏默默無聞,真正爆發是回燕大的前五年。”

文箬有些吃驚,“你媽媽是屬于厚積薄發,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型的?我先前一直認為她是天才型的呢?”

“她是從數學轉物理,又從物理轉回數學,學業和研究全是跟着興趣走,只不過沒有獎牌這些榮譽罷了。我爸媽的故事,我以後講給你聽。現在說回你爸爸和你。”李牧抱着雙臂說。

她嘿嘿笑起來,“我呀。我其實也悄悄學過數論、組合、代數和幾何,不過我不會去參加CMO的。除了我媽媽不喜歡我學數學外,我自己也不希望因為參加數學奧賽而受到關注。萬一我考了好成績,自媒體還不得把我家的事情翻個底朝天。哈哈,我就是這麽自信,這麽未雨綢缪。”

李牧說:“不參加就不參加,學數學又不是只能靠奧賽這一條路。對數學感興趣,我們把覃叔叔當免費數學老師。你之前說過他是大師級別的,他的學生是可以在珠峰頂蹦跶的。”

“我那是誇張的表達。”

“好,降一級,從天頂回到地面上。他的學生至少是可以在泰山頂蹦跶的。”

“嗯,這個高度選的合适。”

“我先拜師的,你後拜師。所以,我是師兄,你是師妹。”

“滾。你不是要做詩人嗎?”

“你先前還想進中文系給樂隊寫歌詞呢?”

倆人從主街走回了老街,汽車鳴笛遠去,只剩下蟋蟀蛐蛐的低吟以及文箬銀鈴般的抗議聲。“我比你大兩個月。按年齡排,我是姐姐。”

李牧看着眼前的人兒和低空中出現的一群追逐着的蜻蜓,說,“好的,肥肥姐!天要下雨了,我們趕緊回小樓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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