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次日,睡足的徐世靖,刮了胡須,換了身顯精神的衣服,精神抖擻地又出現在校園裏。他人精瘦,個子不算高,但在校園裏也不顯矮,尤其是往圖書館門口一站,倒有幾分教書匠的氣質。

文箬和李牧從圖書館出來,“爸,你自己去玩呗。”

徐世靖說,“大好天氣,泡什麽圖書館。爸爸帶你去認認門。”

“認什麽?”

“我在西邊不遠處租了一小房子。中午給你,還有你這位好朋友,露一手。”

“您不走了?”

“短期出差還是會走的。”

“又騙我。”

“你昨天提問的方式不對。”

“呃。”

文箬把車鑰匙給了徐世靖,自己坐李牧自行車的後座。小房子距離學校大約五公裏,在一片居民區的中層。一室兩廳的小兩居,房間還沒來得及布置。大早上送來的廚具已經拆箱。文箬輕聲吐槽說,真不知道他是請我們吃飯,還是騙我們來打掃衛生。

飯也吃了,衛生也打掃了。徐世靖在外獨自生活二十多年,練就了一身好廚藝。飯後的殷勤屬于李牧,他洗碗刷鍋,幹得心甘情願。

徐世靖端着水杯與女兒在陽臺聊天,語氣中喊着自責,“爸爸為昨晚的行為道歉。”

文箬因為他人看起精神了不少,看他順眼多了。“不用。您只需要對自己負責。”

徐世靖回頭,掃了一眼廚房玻璃門後的身影,又問,“你呢,與這小子相處開心嗎?你們現在是好朋友?還是男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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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箬也跟着回頭,“我不知道将來把他變成我男朋友後會不會失望,但至少現在我不想他成為別人的男朋友。”

他看着女兒扭着頭的臉,“為什麽是他?”

文箬聲音平靜,随口回複說,“真要追究的話,你當年為什麽要跟我媽談戀愛?”

他避而不答,反問,“他喜歡你嗎?”

“喜歡呀。”文箬雖然用李牧需要自己來說服自己和他,但她清楚知道他對自己的喜歡。可是,如今的喜歡,還不夠。她要他也産生獨占的情緒。她笑了,眉眼彎彎,輕輕說,“但是,我需要的是愛,很多很多愛。”

徐世靖望着女兒,胸口似乎有一拳重擊,眩暈不及,清明不得。這是女兒第一次表達自己需要愛,需要很多很多愛,然而需要給予愛的對象卻是一個小子。他成長的環境中,有過太多愛,多到想要逃離。他們家的所有人,都不懂如果愛人,如何被人愛。這是他欠女兒的,恐怕一輩子都彌補不了。

家裏的廚房裏,李牧洗刷後将垃圾分類完畢。再擡頭,看到門口站着的徐世靖。徐世靖趁着文箬在隔壁房間接文笠的電話,淡淡地提議一起下樓,語氣和表情又不容拒絕。

李牧點頭,稱好。

徐世靖第一次知道李牧是兩年前覃延給他打的那通電話裏,那會兒他剛從極地回到挪威的醫院。覃延嘴裏的小子是個懂事且內向的小孩兒,因為自小在家裏受盡寵愛,所以有些天真樂和。那通電話的重點不是小子,而是自家姑娘。覃延說給自己女兒找了位好老師,希望他能勸勸文箬的媽媽。自然是勸不得,文靜不會妥協,就如同當年文靜不同意自己帶走女兒一樣。文箬也不會聽勸的,她心中的媽媽需要她聽話,盡管她偶爾叛逆,但總體路徑不會偏離媽媽的要求。

在醫院期間,他知道女兒單獨和小子去了自己老家。事後,徐安國打過電話把孫女誇了一番,又把他罵了一通。再之後,他回國,時不時從女兒的手機屏幕上看到這個人的消息、電話或者視頻。尤其是高考後,倆人的視頻頻次,比異地戀的小情侶還要頻繁。

徐世靖與文箬父女之間由于他的原因,天然地不同于尋常父女。他無法在文箬面前建立父親的權威,所以,他便想着當成朋友那樣相處。他在女兒的追求者面前沒有任何心理包袱,因此應該樹立的威嚴不僅要立起來,還要立住了。他還要謹慎地拿捏着度,不能一不小心把人吓跑了。

“你課餘時間一直和文箬在一塊,沒有其他朋友?”

“文箬是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

“現在是朋友,未來不會止步朋友。”

“你未免太自信了。你能确信文箬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

“徐叔叔,我其實耐心很足的。只要給我足夠的時間,我是可以保證不會出任何差錯。”徐世靖并不知道李牧說這段話的用意。李牧原本以為他自己會缺時間,因為倆人在不同的院系,他又有轉專業的迫切要求。結果,文箬搶先做了約定,這麽一來,時間不再是難題。

李牧接着說,“起初我喜歡文箬,是因為她和我的不同,各種意義上的不同。”

他說着邊盯着眼前的人看,雖然理解徐叔叔當初的選擇,卻無法真正原諒他們作為文箬的爸爸和媽媽給文箬帶來的傷害。文箬與他的不同,很大程度上也是她的父母造成的。

原不原諒是文箬的課題,他的課題要是讓文箬的親人們知道自己的決心。“現在我愛文箬,是因為我們又很相似。如今我們目标一致,都在為成為恒星而努力。我知道她的優點和缺點,也知道她的喜惡與哀樂,像了解我自己一樣。相信她也一樣。”

這麽嚣張的小子,還沒追上自家姑娘,便說喜歡,便談論愛情。

徐世靖要微微仰頭才能與面前的人視線交互。他問,“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了解她,當有一天你打算離開她的時候,你也會是傷害她最深的人?”

李牧說,“徐叔叔,我勸過文箬,希望她要像愛她媽媽一樣愛她自己。文箬以後的人生裏最重要的人永遠是她自己。我以前的人生中是媽媽優先,現在是文箬優先。您擔心的情況不會發生的。”

徐世靖并沒有被小毛孩唬住,繼續說,“文箬以後要出去,念博士做博後找教職。她的天份遠高于你,她的努力不亞于你,她的未來如果不出意外也會遠遠好于你。你呢,如果靠你自己,或許會遠不及她。如果你靠你父母,那麽跟你在一起的文箬呢,別人會怎麽看待她。他們會否認她的天賦,抹殺掉她的努力,還會給她貼上标簽:一個靠愛情走捷徑的投機者。學術圈裏的流言惡毒程度,相信我不用給你科普。”

李牧繼續說,“徐叔,您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我念大學沒有靠我父母,将來申請學校以及職業發展也不會靠他們。我父母他們除了給我提供優渥的成長環境,還教育我人一旦選擇捷徑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可能性。我人很謹慎,也很膽小,不會選擇捷徑。我媽獲獎之前,我爸和我一直用最嚴格的标準要求我們自己。關于未來,我做過最差的打算是做中學老師。文箬願意回國,我便考教師資格考試。她願意在國外,我便去她的城市教中文也好,教數學也行。我只會是她的後盾,不是她的拖累。”

徐世靖并沒有放心,繼續質疑,“你敢保證,将來你的人生不會出現任何意外來影響你的想法?比如,巨大的職業差距。”

李牧說,“那是假設的最差情形,我能保證我的未來只會比最差情形更好。未來真出現意外,我也會做出最周全的選擇。另外,您是文箬的爸爸,可以監督我。所以您照顧好自己,未來五年,十年,十五年甚至五十年裏您可以時刻看着我。徐叔,別人是為國健康工作五十年。您要為了女兒再健康生活五十年。”

徐世靖越過李牧看到了樓道裏探頭的女兒,不知道她躲在旁邊偷聽到多少。他沒再為難李牧,不是被毛小子說服了,而是他不想再讓女兒聽毛小子表決心。他拍了拍李牧的肩膀,指示小子去小區門口的超市幫自己搬一箱礦泉水。

李牧邁開了大長腿,朝小區走去。徐世靖見人走遠了,才招手讓文箬過來。

徐世靖問,“聽到了多少?”

文箬反問,“您從什麽時候開始刁難的?”

徐世靖換了個方式繼續提問,“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聽的?”

文箬看向遠處的小區門口,就是不告訴爸爸自己聽了多少。

徐世靖自己猜測她聽了大部分,所以他必須潑冷水。“千萬別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沒有任何生活經驗,沒受過人生挫折的大男孩,他們談未來,談理想,談喜歡,都是空中樓閣。”

文箬扭頭問他,“您說怎麽辦?”

徐世靖說,“考察期長一點。人如果一直沒出息的話,一腳踹了他。”

文箬自問自答,“什麽算出息呢?爸爸,您是不是雙标了呢?放心吧,我有自己的考察标準。”

徐世靖問,“什麽标準?”

文箬說,“我們在一起的話,我是否能夠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他能不能自由自在做他喜歡的事情。至于爸爸您,照顧好自己便好。我不指望您活到九十多歲變成小老頭,至少您在四十多歲的年紀要健健康康。”

李牧抱着一箱水回到樓下,見到文箬便反應過來了。他與她相視一笑,彼此心知肚明,卻都沒再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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