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貼身保镖

貼身保镖

秦家的傭人——不對,如今這個年代不興叫傭人,要叫家政人員——園丁、洗碗工這些不需要值夜班的,跟普通上班族一樣,到點打卡下班,回山下自己家裏;保安、司機、保姆等需要随叫随到的,就可以在主樓邊上的3層附屬樓裏分配到一間宿舍。

單人間,20平,帶獨立衛生間,居然還有浴缸。

在A城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租房能有個獨立衛生間就已經很奢侈了。浴缸是不用想了,把衛生間的空間壓縮一下,多放下一張單人床,才是大部分房東們偏愛的裝修。

分配給我的宿舍在一樓,走廊右手邊第一間,開門對面就是家政人員專用的食堂。正值中午,飯菜飄香,人來人往的很是熱鬧。

毛裘說:“現在雖然吵了點,過了飯點就清淨了。這房間好在離主樓最近,老板有什麽事,你第一時間能趕過去。老伍以前就住這個房間,他生病以後一直空置着,沒人住過。”

房間已經收拾過了,看不出之前的使用痕跡,床單被套也是新換的,蓬松綿軟,一按一個凹坑。

“老伍的一些私人物品,我之前已經讓人快遞給你了,你收到了吧?”毛裘問。

我點點頭。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剃須刀水杯睡衣鞋子,都是些雞零狗碎的日常用品。

“但是這個……”他從門背後的衣帽挂鈎上取下一把雨傘,“我不知道怎麽處理。”

那是一把比普通長柄傘更大一號的雨傘,目測有1米2左右的長度,實木直杆手柄,藏青色的傘面。

“你看——”毛裘按了一下傘柄上的按鈕,嘭的一聲傘自動打開。

我差點被彈開的傘骨刮到,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

“哎,按錯了。”毛裘不好意思地收起傘,抓着傘柄仔細琢磨了一番,“哦,在這呢。”

他又按了一下傘柄上一個不起眼的按鈕,再抓住傘柄用力一旋,喀的一聲,實木把手應聲脫離,拔出一把閃着寒光的短刀來。

我倒抽一口涼氣。

“老伍跟我說,貼身保镖的職責只需要拎包打傘,沒說需要動刀動槍啊?”我驚了,這跟我預想的不一樣,我以為頂多拎個電擊棍。

一寸短一寸險,這種短刀,格擋功能基本等于0,出手就是奔着刺死刺傷去的。

太平盛世?我看未必。難怪老伍要诓我親自替他守着他的女神。

毛裘反手握刀,對着空氣比劃了幾下,嘿嘿一笑:“怕了?”

“倒也不是怕,就是……”我左思右想,“得加錢。”

玩命的價格自然是另外一檔。

“開個玩笑。”毛裘把短刀收入傘中,說,“放心,我們又不是□□,我們可是正規的保安隊,有标準操作手冊的!萬一傷了人,要寫事故原因分析、8D整改報告,還要聯系法務團隊和公關部門的那些大爺們幫我們擺平,前前後後的流程跑下來夠我們脫層皮的,所以能不動手盡量不動手,能不見血盡量不見血。”

他把傘遞給我:“這把刀,老伍在應急的時候撬過罐頭、切過水果、割過繩索、開過扇貝,據我所知沒沾過血。”

我撫着傘柄,木頭上有些輕微劃痕,看起來用了不少年頭了。

“這把傘是照着他的意思設計的,雖然主意是他的,但是所有武器都歸保安隊管理。你要是覺得這傘用着還趁手,就給了你,要是不喜歡,再依你的意思設計一把。”

“不用了,這個就挺好。”我說。

嵩山武校十八般兵器樣樣都教,有時候還會教彩旗、毛筆、呼啦圈、熒光棒、秧歌扇子等等的打鬥技巧,主要取決于當年請我們去參加的春節晚會要排什麽節目。

其實我最趁手的武器是一把漏勺,抄起來就能舞得虎虎生風一日千裏。就是不太美觀,配不上李韻這樣的體面人。

毛裘臨走給我扔了一本厚厚的《安保人員标準操作手冊》,說是讓我有空的時候盡快學習起來,一個月見習期結束以後要考。

救命!我那可憐的記性,最怕考試。

想到這裏,我趕緊打開行李箱,拿出筆記本開始敲字:“2035年7月1日晴,今天到秦家報了到,保安隊長毛裘帶我見了李韻和她的小兒子秦嘉守……”

趁着記憶還鮮活,流水賬式記下了今天發生的事。

寫完一篇,仔細地在日期文檔标簽上标注了代表平靜的藍色。

我看了一眼排在前面的一長串日記文檔。紅色标簽表示憤怒,黑色标簽表示悲傷,綠色标簽表示愉快,白色标簽表示疲倦,黃色标簽表示……咳,正經人誰寫日記啊。

老伍病倒之前的幾個月,我還在跟一位兼職推銷健身卡的男學生約會,那段時間春|心蕩漾,黃标簽的日記寫了好多篇。

我記得那是一個大四的愣頭青,皮膚曬成小麥色,因為完不成推銷健身卡的指标,慌不擇路居然闖進我的散打館裏面,給我的學員們發廣告。要知道我和那個健身房是競争對手,沒有當場一頓老拳給他揍出去已經算我手下留情。

我們就這麽認識了。

後來老伍入院,我在醫院和散打館之間來回奔波,和那個男生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他約了我幾次,我都沒有時間,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也就漸漸不找我了。

大半年過去,等我料理完老伍的後事,回過神來想起還有這麽一號人,已經是6月底了。畢業季,他估計已經回老家了吧。

不管怎麽樣,得有始有終。就算分手,也應該正式說一句。

我想發個消息問一下他最近怎麽樣了,拿起手機才發現已經忘了他的名字。

……

我敲敲腦殼,就記得他的腹肌挺漂亮的。

這時候就體現出日記的作用了,我點開一篇,找到了他的名字。

戚鋒。

對了,就是這個。諧音“戚風”,我開玩笑的時候喜歡喊他小甜心。

我打了通訊錄裏面他的號碼,意料之中的已經停機了。看來真的回老家了,A城的號碼都注銷了。各種社交軟件上一搜,無一例外,全部被拉黑删除了。

啊,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我合上電腦。

拉黑就拉黑,下一個更乖。

下午,毛裘給我發了李韻第二天的行程安排,讓我早點做準備。

我打開一看,早上6點就要出發去醫院探望大公子,9點鐘要去公司,下午2點要去工廠,晚上還約了媒體做訪談。

還挺忙,我本來以為到了她這樣的位置,主要工作是簽簽字,喝喝茶,閑來無事度個假。

6點要出發,那起碼5點半要起床了。

我打開老伍的錄音,複習他的囑托。

“……提前十分鐘和司機在門口等候,她的司機叫張禮來,今年59歲了,你就叫他張伯……他人挺好的,就是眼神不太好了,出發前……記得提醒他帶上老花眼睛。”老伍的聲音因為氣短而斷斷續續的。

我聽見自己問:“這麽大年紀了還給秦太太開車?”

“老張當年,跟我一起從她娘家過來的,她信得過。”

看來李韻還挺念舊。

不過也是,她要是不念舊,像貼身保镖這種工作,老伍過了三十五歲就要讓位給身體更強壯、反應更敏捷的年輕人了,哪裏還輪得到他幹到50歲。

第2天淩晨5點半,我起床了。

十分鐘迅速解決早飯,我換上人模狗樣的制服,戴上藍牙耳機,拿上傘,去主樓大廳門口候着。

司機差不多時間到位。張禮來把車開到大廳正門口,降下車窗,視線先落在我的傘上。

“你就是老伍的女兒?”

我點頭,“張伯好。”

他笑着打量我:“啧啧,老伍那悶葫蘆,看不出來啊,偷偷藏了這麽大的一個閨女。”

“我是他姐姐的孩子,六歲過繼給他。你也知道的,”我按照老伍給我的人設,解釋說,“他一個單身漢,根本不會養娃,把我從小扔在武校長大,前幾年我畢業了才回來。”

張禮來問:“那你媽媽還好嗎?我很久以前見過一面,那時候還沒有你呢。”

“你見過我……”我眼珠子一轉,差點說漏嘴,“見過我媽?”

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有一回老伍傷到腳,夫人讓我送他回家休養。你媽媽那時還沒有結婚,我把人送過去,是她開的門。”

我記憶中仿佛是有老伍受傷這回事,不過細節都記不清了。

“那你還記得她的樣子嗎?”謹慎起見,我又問。

張禮來說:“嗨,說起來,都快30年前的事了,哪能記得住。就記得個子挺高挑的,這點倒是跟老伍很像。”他看我一眼,“你們家基因好,長得都挺高。”

我放下心來。

東家還沒下樓,我們倆就在樓下閑話家常。

“她嫁得挺遠吧?後來也沒怎麽聽老伍提過。”張禮來問,“今年差不多也要退休了?”

我一邊複核着車子的狀态,一邊面不改色地回答:“她在我六歲那年就死了。”

張禮來吃驚地張了張嘴,半晌沒說話,然後一副什麽都明白了的表情,對我嘆氣:“可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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