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程舒悅

程舒悅

他這話我沒法接,說“狗沒法跟你比”不太對勁,換個順序,“你沒法跟狗比”,更加不像話。

PPT翻到底停住了,跳出兩行帶着公司logo的動畫字體:“追求卓越,成就夢想。秦氏集團感謝您的觀看。”

令人困倦的午後,幽暗的辦公室裏,殘留着女士慵懶的香水味道。

或許是氣氛太合适,秦嘉守居然開始跟我探讨起了人生理想。

他看着屏幕上漸變的兩行字苦笑:“從我出生開始,我媽就要求我事事要追求卓越,至于我的夢想是什麽,她沒有問過我,我至今也沒搞明白。”

“難道不是繼承家業,迎娶白富美,發展壯大家族企業順便走上人生巅峰?”我承認我是個俗人,我能想到的理想最高級就是如此了。

“那是我的義務,不是我的理想。”他說。

我從沒見過誰把萬千家産的繼承權稱為義務的。這樣的義務交給別人履行,別人求之不得。

我覺得這位秦家小公子得了便宜還賣乖,沒法愉快地聊下去了。

“說說你吧。”他忽然把話題的矛頭轉向我,“你為什麽來我家當保镖?”

我說:“沒為什麽,老伍治病欠了老板100萬,我這是替父還債。”

他嘆息了一聲,說:“伍叔很少提到他家裏人,以前我媽問他需不需要幫忙照顧一下親戚的工作,他也總是說不用麻煩。”

秦嘉守說這話時我還沒聽出異樣,只當他和張禮來有同樣的疑惑。我決定把問題抛回去,說:“老伍何止是少提,他就是個鋸嘴葫蘆。他回家也從來不說工作上的事,我到昨天才知道,李總還有個小兒子。”

“嗯,我小時候被綁架過。”秦嘉守語氣平靜地說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從那時起我媽就決定讓我過低調的生活,嚴禁家裏的工作人員到外面大肆宣揚我的存在。”

我吃了一驚:“綁架?”

不過想一想也是意料之中,豪門恩怨劇裏面已經有了争家産、聯姻,怎麽可能少得了綁架的戲份。

秦嘉守點頭:“對,綁架。”他直視着我的眼睛,給提示一般慢慢說,“十五年前,我三歲的時候……”

我覺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他為什麽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又不是我綁的票。雖然我對十幾年前的事記憶模糊,但是我确定我向來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幹的最缺德的事不過是把武校表演徒手劈磚頭的道具換成了真磚。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也絕對幹不出綁架兒童的事。

我問心無愧,坦坦蕩蕩地問:“那綁匪後來怎麽樣了呢?”

“我被救下以後,她就畏罪跳海了,連屍首都沒找到。”他說。

我義憤填膺地感嘆:“罪有應得。”

抽空看了一下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1:58。

我不得不中止和秦嘉守的對話。敲門進去,才發現李韻已經很有時間觀念地起了床,正坐在鏡子前面化妝。

“嘉守,進來說。”她手裏拿着眉筆,對着鏡子比劃着,頭也不回地問道,“挑好了嗎?”

秦嘉守臉上沒什麽表情:“選好了。”

李韻聞言停下了畫眉的手,有點意外地扭頭看着他,笑道:“是哪家的姑娘入了你的眼?”

“程舒悅。”

“舒悅好呀,我們兩家知根知底的,又都是A城人,生活習慣相近,以後走動也方便。”李韻先是表達了對這個人選的贊同,然後問,“不過我還是有點好奇,這麽多女孩子,你是怎麽選中她的?你們年輕人考慮的肯定跟我不同。”

“我看了所有人的基因表達偏好,”秦嘉守回答說,“程舒悅身上有我最喜歡的性格。”

“哦?是什麽樣的性格?”

秦嘉守嘴角浮現出意義不明的微笑:“溫順。”

啧,新時代的完美人類,擇偶口味還是這麽傳統。

李韻很高興,效率也快,當即在去工廠的路上和程函開了個視頻短會,把兩家孩子的約會日期排了個日程表出來。

當事女主角有沒有參會我不知道,反正我沒有聽到她出聲。當事男主角雖然就在邊上,但李韻問他的意見的時候,他惜字如金地回答:

“都行。”

“都可以。”

“聽你的安排”。

李韻笑着問:“怎麽,害羞了?”

我從後視鏡裏看他的表情,與其說是害羞,不如說是有點不耐煩。

秦嘉守看到我在觀察他,掉轉頭望着車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

“年輕人到底臉皮薄,我們當長輩的商量着來就行了。”車載視頻裏的程函替他解圍說。

當事人不發表意見的後果是,兩位家長都開始看訂婚的黃道吉日了。

我估計秦嘉守要是再不說話,他們都要開始讨論生幾個小孩、取什麽名字、滿月宴請多少人了。

“到此為止,行了。”秦嘉守終于開口,制止了他們倆越來越不着邊際的對話,“我們倆還不一定合得來,你們想得太遠了。”

程函語氣裏有明顯讨好的意思,笑道:“明白,明白,這不是先做好兩手準備。萬一合不來,我家二女兒舒愁也不錯的,性格外向活潑,就是年紀小了點,還不到16歲,得多等幾年。”

我在前面聽得直犯惡心。知道的是父親費盡心思想與豪門攀上親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舊時代的老|鸨在拉皮條。

李韻估計也覺得他谄媚得過分了,接過話說:“你家舒愁還早得很,先好好念書吧,別想有的沒的。那就這樣吧,明天我派人去你府上接舒悅過來玩。”

視頻電話切斷了。

李韻嫌惡地皺眉:“你要是和程舒悅成了,我要讓她離娘家遠一點。免得這個外公帶壞小孩子。”

“你既然看不上他的做派,為什麽還要讓我和他的女兒約會?”秦嘉守問。

“你選擇的妻子雖然可能百分百完美,但是她的家人不可能。我供你選擇的那份名單裏,十之七八是再婚重組家庭,60%雙親中至少一位出過軌,30%将來可能會有遺産争端,有3位家庭成員裏有抑郁症。”李韻顯然對候選人了解得非常透徹,“我講這些,不是說程函的問題就是小事,而是說和你門當戶對的這些姑娘,原生家庭基本上都有些大大小小的問題。只要不是原則性的大問題,還是可以給一個機會的。”

“你有沒有想過……”秦嘉守沉默了一會,問,“我也可以從候選名單外面挑選我未來的妻子?”

李韻對這個想法顯得很吃驚:“嘉守,你果然是另有中意的女孩子了吧?”

“都說過了,沒有。”

“你要是早已心有所屬,媽媽不攔着你,但是你要是和普通人結婚,生不下孩子,最後還是只能求助于基因研究所。”李韻說,“這你也是早就知道的。”

哈?聽說以前印國阻止不同階級通婚靠制度、靠風俗,現在有錢人家靠基因阻斷普通人跨越階層的通道。

做得挺絕啊。

不過想想也是,能活200歲的人,造物主要是還讓他們能自由産崽,崽又能活200歲,過不了多久地球上的資源就要被榨幹了。

秦嘉守靠在後座,閉目養神,臉上有和年齡不相稱的疲憊。

“那又怎麽樣?為什麽要執着于自然生産,我不就是實驗室的産物?”他喃喃地說,“媽,盡管你不承認,你潛意識裏仍然覺得我是個怪胎。”

李韻有點讪讪的,打補丁說:“我只是覺得目前這個方案是适合你的最優解。實驗室定制孩子,時間和成本都遠遠超過自然生産。媽媽要你的時候,一趟趟地來回跑,費勁不說,有一次專機降落的時候遇到飓風,差點沒能回來。”

她把手輕輕覆在兒子的手背上,柔聲說:“嘉守,你不是怪胎,你是媽媽盼了十年盼來的孩子。”

第二天下午因為要接程舒悅來濱海路1999號,有那麽點相親第一次正式見面的意思,李韻把工作都推了,等在家裏沒有出門。

她不出門,我就可以休假,也不用管客人來了沒有,她對未來的兒媳婦是否滿意。整個下午我待在宿舍裏補寫日記,然後拉上窗簾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劇。一連追了5集,正看得天昏地暗的時候,手機工作群裏跳出來一個群發的語音電話。

“全體都有!10分鐘內到主樓2樓會客廳集合!”毛裘在保安隊的工作群裏大聲催促,“速度,遲到一分鐘罰款300!”

我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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