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Plan B(2)

Plan B(2)

白老師也是一臉震驚,直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李韻說:“所有收養手續正規合法,難道你是在質疑收養登記機關弄虛作假嗎?成年人了,希望你講話要有依據,造謠是什麽後果,你不會不知道吧?”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白老師陣腳大亂。

李韻穿行過第一排座椅,來到秦嘉守的座位邊,略微俯身攬住他的肩頭,像護崽的母雞似的把孩子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下。

秦嘉守沉默着,面無表情地任由李韻表演。

“我一直沒有公開我家第二個孩子的身份,是因為希望他可以跟我的親生孩子一樣健康成長,我不希望他因為‘收養’的身份,被同學和周圍的人歧視。”她似乎已經被逼到忍無可忍,“你們這些營銷號,為了流量居然編織那麽荒謬的謠言,那麽,我不得不正式向大家介紹——這是我家的老幺,他叫秦嘉守,和嘉安一樣都是我的孩子,沒有半點分別。”

閃光燈咔咔閃成一片,不用想也知道,這張李韻攬着“收養”的兒子的照片,不久就會登上所有社交平臺和新聞媒體的頭條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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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會結束後,G市的領導做東,宴請李韻。

從教育園區到市中心飯店,還有30分鐘的車程。雨越下越大,雨刮器飛速擺動都出了殘影。路上車都開不快,我們的車隊被堵在了環城河的引橋上。

李韻在車上發了很大的火。

白老師雖然道了歉,并且灰溜溜地注銷了賬號,李韻還覺得不解氣,立馬通知律師準備起訴白老師和他背後的MCN公司,順帶連直播平臺都一起告了。

又打電話把對接媒體的負責人劈頭蓋臉訓斥了一通。負責人也很委屈,說:“大公子說臨時采訪名額給了他一個做自媒體的朋友,不提問,就是來蹭點熱度,哪知道會捅出這麽大的簍子……”

“為什麽不核實?工作是怎麽做的?”

“……”視頻電話那頭噤聲了。

秦嘉守一直不說話,垂着頭浏覽手機上的新聞。這時突然冷冷地說:“你罵他幹什麽,哥哥想做的事,他攔得住麽。”

李韻煩躁地切斷了電話,換公關部,追問目前輿論動向。幸好公關部的負責人告訴她,對秦氏集團李總收/養/孩/子這個話題,多數是正面反饋,主流聲音是誇她有大愛,夠低調,18年裏都沒有拿出來炒作。

李韻這才消了一點氣。

“A城晚報接到讀者爆料,”秦嘉守舉着手機,吐字清晰地開始念他看到的一條新聞,“春天福利院前員工向我報提供了18年前的一份收養申請表照片,證明李韻确實收養了一名男嬰。”他把照片點開,放大,遞到李韻眼前,“上面還有我小時候的照片……這是你讓公關部去爆料的?”

李韻理解錯了重點,說:“春天福利院15年前就撤了院,他們沒法找人驗證真僞。再說,文件也都是真的……”

“所以你早就準備讓我做你的‘養子’?”秦嘉守的聲音有些抖。

李韻說:“媽媽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不然怎麽會不認你?最理想的情況,當然是帶你多露幾次面,讓大家默認你是我的親生孩子,但是今天那樣的局面……只能用Plan B。嘉守,媽媽有諸多身不由己,你已經成人了,你要學會理解我。”

“好,就算你身不由己。”秦嘉守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問,“你打算怎麽處理秦嘉安?”

李韻眉頭一皺:“他确實太不懂事了,我下午好好罵他一頓,給你出氣。”

“罵他一頓?然後呢?”秦嘉守被氣笑了,“我18歲,我應該要理解你;他29歲,他不懂事,是吧?媽,你這話說出來,不覺得可笑嗎?”

車廂裏靜默了很久,我和張伯都不敢出聲了。

良久,李韻說:“你哥哥畢竟身體不好……”

“如果他身體好,就沒有我了吧。”秦嘉守望着被雨水沖刷的車窗,并沒有看李韻,“我的出生就是秦嘉安的Plan B。”

“當然不是——”

李韻話音未落,秦嘉守突然打開車門走了出去。外面是堵成停車場的引橋坡面,他淋着大雨穿過最右側的車道,翻過了引橋的護欄,消失在了我們的視線中。

李韻尖叫了一聲。

我沖到護欄邊上往下看,幸好不是太高,目測只有2米多,底下是綠化帶。

秦嘉守摔在灌木叢上,看起來沒什麽大礙,正起身往河邊走。

我沒有多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綠化帶邊上就是河堤,等我追上秦嘉守,他已經站在了一個河埠頭上。

因為暴雨,河水猛漲,河埠頭的臺階都被淹得只剩下兩三個。水流湍急,混着泥沙的波浪翻滾着朝下游湧動。

這條護城河不寬,但是淹死個把人綽綽有餘。

我怕刺激到他,更不敢貿然上前把他拖拽回來。

“別做傻事。”我說。

秦嘉守一臉的煩躁,說:“我只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我一聽這口氣還有回還的餘地,就撐開傘遮到他頭上,說:“那你管自己靜,我不打擾你,你就當我是撐傘的柱子。”

借着撐傘的由頭,我又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一些。

“你走開。”他驅趕我。

我自巋然不動,假裝雨太大,聽不清。

“你……”他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說,“讓他們都走遠點。”

我回頭一看,我的同事們也都下餃子一樣跳下來了,正烏央烏央地往這邊跑。我用藍牙耳機給毛裘打電話,讓他們不要再靠近了。

毛裘簡短地回了一個收到,立即改變策略,安排人去下游幾十米的地方守着。

估計覺得直接和十幾個彪形大漢溝通還不如讓我在中間做傳話筒,秦嘉守沒有再趕我走的意思。他只是望着河心發呆,看漂過去的一根枯枝,一小塊泡沫,一個塑料袋子。

雖然他說他只想靜一靜,但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他真的想跳下去,親手毀了他母親最得意的這一件“作品”,好叫她後悔。

雨滴噼裏啪啦地砸在傘面上,發出嘈雜的聲音。

老伍這把傘有些年頭了,想來當年也為年幼的秦嘉守遮過風擋過雨。他當初那麽拼命地從綁架者手中救回這孩子,如果他還活着,一定也不想看見他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生命。

想到這裏我不禁嘆了口氣,我們家真是欠他們家的,不僅要管人身安全,還要操心家庭關系、心理健康。

大道理我也不會說,我只能說:“你可不要想不開,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了。”

他睫毛上挂着雨珠,望着我沒有說話,但眼神裏有疑惑。

“我水性不好,你要是跳下去,我救還是不救?我要是救,估計我死得比你還快;要是不救,我這工作鐵定要丢了,現在找份工作多不容易,你說對不對?”

秦嘉守輕聲說:“你這是道德綁架。”

“是啊。”我坦坦蕩蕩承認了,綁的就是你,“你雖然摳門了一些,但是本性善良,肯定不忍心連累到我,對不對?”

秦嘉守:“你是第一個說我善良的人。”

“不會吧,你這樣的身份,奉承話還不聽到耳朵起繭子?”

他苦笑:“我媽讓基因實驗室修修改改十年,對我從頭到腳都做了要求,唯獨沒有提及需要‘善良’。我從小到大,也從來沒有遇到過誇我‘善良’的人。你要知道,在我們這個圈子裏,相比于聰明、英俊、富有,‘善良’是最不值一提的優點,如果拿它來誇人,更像是詞窮以後的敷衍。”

我朝他伸出手:“那我很榮幸,成為這第一個。”

他猶豫了一下,把手搭在我的手腕上,任由我把他牽引回到安全處。

秦嘉守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頭發絲都在滴水,慘兮兮像個落湯雞。他要是真跳了河,剛從河裏撈起來,也不過如此了。

我說:“回去吧,你媽媽很擔心。”

“她要是擔心,她怎麽不跟下來看看?”秦嘉守明顯心裏有氣。

有一說一,這就是他故意挑刺了,李韻嬌生慣養的,又穿了不便行動的魚尾裙和高跟鞋,2米多接近3米的高臺,不像我們這些練過的說跳就能跳了。

“別說氣話了,”我說,“她肯定在找能下來的路。”

“G市領導都在等着她,她肯定不願意拂了他們的面子。”秦嘉守說。

說雖然這麽說,但我發現秦嘉守一直朝着河堤上張望,明顯還是期待李韻下來看一看的。

我看他這副模樣,不禁生出了一些同情。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又怎麽樣,還不是一個缺愛的孩子。

過了一兩分鐘,李韻果然匆匆地從綠化帶小道上跑了下來。她腳上的鞋子不知所蹤,手上提着的裙尾沾滿了泥濘。

張伯舉着傘跟在她身後 ,但是畢竟年紀在那兒,手腳不利落,追不上她,打傘全打了個寂寞。

李韻也淋成了一只落湯雞,妝全花了。

“嘉守!”她一邊嘶聲呼號着,一邊跌跌撞撞地朝我們跑來,“嘉守!——”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失态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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