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趙星辰

趙星辰

巡邏完一圈,我就準備回宿舍休息了。

分別的時候秦嘉守問我:“明天晚飯要自帶幹糧,你吃什麽?我讓小廚房預備好。”

我一聽就來勁了:“可以随便點菜嗎?”

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吃大戶的機會,那還不把海鮮大滿貫披薩安排上?

“不行,”秦嘉守很認真地想了想,排出了個四個選項,“三明治、蛋炒飯、煎餃、壽司,你選一個。”

我很失望,“聽說小廚房的廚師都是外面酒樓高薪挖過來的大廚,就會這些啊?”

秦嘉守:“快選。”

“那就三明治吧。”我随便選了一個。

“行。明天中午早點吃完午飯,我們11點鐘出發,到千禧廣場差不多11點50分。”秦嘉守說。

千禧廣場我熟,也在濱海路上,只不過秦家在濱海路東邊的盡頭,千禧廣場在濱海路西邊的起點。

A城房價以東為貴,越往西走,房價越便宜,所以千禧廣場周圍的小區吸引了很多剛來A城落腳的年輕人,像潮汐一樣早上一窩蜂往東邊去上班,晚上一窩蜂回西邊睡覺。

我以前的散打館就開在那裏,生意半死不活地掙紮了幾年。本來正常情況下勉強可以維持盈虧平衡,賺個人工費,但是一旦遇上特殊情況,比如A城開重大會議、傳染病流行,我們的店就要暫停營業。這些都不說了,有一次我們店所在的大廈沒有通過消防檢查,被勒令關閉整頓,整整半個月客人沒法來店裏鍛煉,最後跟房東扯皮很久,也只是免除了我半個月的房租,那些在歇業整頓期間流失掉的會員,損失就只能我自己擔了去。

特殊情況一多,就要虧本。

自己開店的時候我比誰都迷信,在前臺同時供奉了關二爺和招財貓,上班下班都虔誠地拜一拜,初一十五再多孝敬點水果和小魚幹,祈求少來一些這種“特殊情況”。

健身這一行,開店收了會員費跑路的多,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太敢買會員。我本來以為,我熬過三五年,即使虧一點,在附近把“老店”的名氣打出來,讓大家相信我不會輕易跑路,那生意總會扭虧為盈的。

沒想到最意外的“特殊情況”是老伍。

他才五十歲,身體向來不錯,也不抽煙,哪能想到會突然确診肺癌呢。醫生說可能跟遺傳有關,但老伍的親生父母有什麽病史,我也沒法求證了。

老伍住院的那幾個月,我疲于奔波,放在散打館上的精力就少了。樓下一直和我搶生意的健身房趁機挖走了我的幾個資深教練,順便帶走了一批會員。我回過神來一看,這還怎麽玩。

正好老伍也催着我接他的班,我就在老伍去世後盤掉了散打館,進了濱海路1999號打工。

打工人要有打工人的自覺。

雖然我覺得秦嘉守從城東跑到城西去發傳單這個事情就像過家家,有錢人家的小少爺用打零工的方式自我感動,但我仍舊全力配合。

第二天我們提前吃了午飯,11點鐘出發,照例先去租車行把開出門的豪車挂出去,換了輛最便宜的寶驢,然後去把程舒悅接了出來。

她提前得到了秦嘉守的通知,這次準備得很充分,鴨舌帽,網球裙,球鞋,背了一個雙肩包,一側裝着水壺,一側插/着一把傘,是一個普通女大學生的裝扮。她上車的時候舉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向我們示意,說:“我讓我家阿姨做了很多壽司,各種口味都有,可好吃了,待會兒一起啊。”

程舒悅也是好心,秦嘉守卻說她:“我不是跟你講了只帶自己的份就好了嗎?我們帶了三明治。”

程舒悅有點委屈:“我想讓你們嘗嘗我家阿姨的手藝嘛。”

秦嘉守:“吃不完多浪費。”

我懷疑秦嘉守的腦袋可能是榆木做的,女孩子帶了食物過來分享給你,是關注浪費不浪費的時候嗎?我就打圓場說:“壽司好呀,我喜歡吃壽司。待會兒我們把吃的都放一起分一分,把老楊也叫上,大家一人多吃兩口,不就吃完了?不會浪費的。”

秦嘉守沒有話說了,扭頭看着路邊飛速倒退的行道樹。

我觀察出一個規律,他不開心的時候就會盯着側邊窗,看起來是在看風景,但其實已經很不爽了。

不知道他在不爽個什麽勁。

我們在地鐵站邊上的停車場和老楊碰了面。烈日炎炎,他戴了一頂草編的圓頂遮陽帽,手上捏了一把紙折扇,見了我們便說:“來來,先喝點藿香正氣水。”

他從包裏摸出一板藥水小瓶子,一人一只拆了塞給我們。

老楊以前在單位肯定是習慣照顧別人的那種人。我說了聲謝謝,就接過來喝掉了。

程舒悅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老楊說:“防暑的。”

她喝了一小口,苦得皺起了眉:“咿……”

老楊慈祥地笑:“現在的孩子都很少喝這個了吧。它不好喝,但是頂用,待會兒日頭更毒呢。”

他帶着我們去領了傳單。這是一家在千禧廣場新開張的酸菜魚館子,傳單正面用碩大的字體印着“新店開張7折優惠”,背面是圖文并茂的菜單。

每人先領了200份,發完再回店裏領。

4個人不能紮堆發傳單,我們商量了一下分頭行動。地鐵口出來的地方人流量大,有樹蔭可以遮涼,照顧老人家就讓老楊去那裏。電影院門口有冷氣,曬不到太陽,就讓程舒悅去。秦嘉守和我就去廣場上随機發放。

程舒悅怯怯地對秦嘉守說:“我還是想跟你一起……”

秦嘉守冷酷地說:“會曬黑。”

“那我還是不去了。”程舒悅馬上打消了念頭。

我始終記得我的本職工作,即使在大太陽底下暴曬,也不能離開秦嘉守太遠。他剛剛上過社會熱點新聞,不大不小也算個公衆人物,萬一被人認出來,指不定會引發什麽騷亂。

我肯定要保證他的安全。

幸好他今天的打扮跟開新聞發布會那天迥然不同,還戴了帽子,帽檐壓得很低。任誰也想不到,把傳單遞到自己手裏的那個年輕人是秦氏的太子爺。

午餐時間人流量很大,200份很快發完了。我們回店裏又領了200份。

過了下午1點鐘,人流量漸漸小了,出來吃飯的小白領們又回到了格子間裏。廣場上的人比周邊商鋪的店員還少,我們兩個人半小時加起來才發出去四五十份。

秦嘉守說:“走,掃樓去。”

我詫異地說:“你連‘掃樓’都知道。這些樓裏這麽多餐飲店,你上門發傳單,不怕被打?”

“跳過有競争關系的同行就行了。”他滿不在乎地說。

“15塊錢的時薪,值得你這麽當真?”我問,“發傳單麽,不都是發一半,丢一半。”

秦嘉守認真地說:“既然出來做事,總要把它做好。”

他真的跑去掃樓,從底層的商鋪開始,一家店一家店進去發傳單。

我也只好跟着。

這對于我來說是一次尴尬的體驗,因為我在這裏開了幾年的店,和很多老板夥計都認識。比如我以前經常光顧的那家24小時便利店,店員小妹妹還認得我,見我們遞上傳單,便笑着招呼我:“伍老板,轉行做餐飲啦?”

我只好說:“沒有沒有,只是兼職發一發傳單。”

她估計很驚訝我從自己開店當老板,一下子淪落到打零工發傳單,便露出同情的神色,說:“現在工作是不好找哦。”

我不能解釋真實原因,就順着她的話嘆氣:“是啊,工作不好找。”

店員小妹妹很熱心,要給我介紹工作:“我們店裏晚班的那個人要辭職了,要不然我跟老板推薦一下你,你來我們這裏上班好了。”

我沒有立刻回絕,“好的,我考慮一下。”

其實是不會考慮的,我也沒有問具體待遇是多少、上班時間是幾點到幾點,但直接拒絕顯得多生硬,總要客套一下。

秦嘉守不等我們客套完,就急脾氣地催我:“走了走了,下一家。”

傳單一路發過去,我一路敘舊敘過去,半數還是老店老面孔。

當然也有最近新開的店。

比如我盤出去的那家散打館,下家重新簡單裝修了一下,換了一個招牌,變成了瑜伽館,新開張還沒滿一個月,門口還擺着開業大酬賓的易拉寶。

我看着既陌生又熟悉的場地感慨萬千。

老板站在門口親自招攬學員,見我過去,露出詫異的神色,說:“唷,這不是伍老板嗎,今天怎麽又想起回來看看了?”

我尴尬地笑笑,問:“錢老板生意還不錯吧?”

錢老板說:“嗨,就這樣呗,湊合。對了,前段時間有個人來店裏找你,說是把你的聯系方式都弄丢了。”

我問:“誰?”

我心想散打館所有會員剩下的會費我都退了,那還會有誰呢?

錢老板想了想,說:“一個年輕的男人,姓戚,戚繼光的戚,這個姓還挺少見的,我就記住了。”

“戚鋒?”

錢老板說:“對對對,就叫戚鋒,他留了張名片,我找找去,應該還在。”

他轉身進店裏找名片。

秦嘉守面無表情地問我:“戚鋒是誰?”

他傳單也忘了給錢老板發,就那麽抱着一疊單子目不轉睛地看着我。

我不想把私事帶到工作中,笑嘻嘻地回他:“好奇害死貓哦。”

他不以為然地“切”了一聲。

這個時候有個高高大大的男生從扶梯上來,疾步向我們的方向走來。

我以為是錢老板的客人,就往後撤了撤讓出進門的通道。

男生在我們跟前停下腳步,突然問:“是秦嘉守嗎?”

秦嘉守幾乎是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嗯?”

電光火石之間,那個男生上來就照着他的眼睛猛擊一拳,把毫無防備的秦嘉守揍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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