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師娘難為13
師娘難為13
本已經下山的彥綏,沒有告訴任何人,無聲無息回到山上的院子。和煦溫柔的男人立在陰影處,轉動棋盤,惡意挑起一番腥風血雨。
應今稚偏不讓狡猾的彥綏置身事外,放出“舒光霁藏在秋園”的假消息。意料之外,誘餌陰差陽錯成真。應今稚被一個小孩騙了…如果不是大庭廣衆之下,應今稚早把舒光霁揍翻,教訓他的自作主張:不聽話。
俊朗少年外表懂事乖巧,心裏主意大的很,誰也動搖不了。他暗中跟蹤應今稚,為了保護她站在師父的對立面。在規矩森嚴的坊川派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實在勇氣可嘉,不怕彥綏殺了他?
白紗後應今稚銀眸銳利,舒光霁皮膚一片火熱。少年指尖微勾,忍住沒摸發燙發麻的後頸。自知沖動的他眸子低垂,睫毛纖長漂亮,挺直身形像一柄銳不可當的寶劍。
應今稚沒看見,少年神色有過為難、迷茫,唯獨沒一絲後悔。
夜暗無星,山道上兩排火把靜靜燃燒,跳動的火光映在每個人臉上。坊川派掌門領着一幫弟子前來,正好撞上行蹤詭秘的彥綏。
“剛回。”面對掌門詢問,彥綏表情隐忍的悲傷,“聽聞傅亮的事,相信小霁不是有意的。望掌門從輕發落。”
男人表面功夫做的好,一招禍水東引,年輕弟子們相繼看向舒光霁,毛骨悚然。殺害同門師兄的罪名非同一般,他們都有可能成為第二個英年早逝的傅亮。
衆人異樣目光裏,舒光霁脊背僵硬,臉色慘白:“我…”他隐約記得守護滾滾,踢飛傅亮,力道沒有到危及性命的程度。清醒歸來,竟然聽到傅師兄的死訊。衆人懷疑、戒備的目光,刺痛少年心頭,如墜冰窟。
“砰!”應今稚一掌拍上美人樹,巨響打斷少年的胡思亂想。洋洋灑灑下一場花雨,女人冷若冰霜,篤定道:“舒光霁本來無辜,那一腳根本不致命。”
她朗聲質問,“彥綏,無憑無據,你一句“不是有意”,已然給他定罪。是何居心?”
在場人嘩然,應今稚毫不猶豫的信任、維護舒光霁,赫然将矛頭對準自己的夫君。她大膽的行為,太過離經叛道。
黑暗無邊的冰冷世界,灑進一絲溫暖的光輝,吸引了舒光霁所有注意力。少年不再彷徨,眼底餘光立着孤傲清冷的女人:全天下只有師娘信賴他。
“娘子別誤會,我相信小霁為人。”彥綏眼神正直清白,百口莫辯的無奈。他對應今稚無限的寬容溫和,“你受了驚吓,不如早點休息。”
應今稚冷漠嘲諷:“我很清醒,相信你不是有意誤導大家的判斷。”
女人美麗凍人,冰的紮手。彥綏無可奈何,笑道:“娘子說的是。”
“好了,”掌門彥寧真人嘆口氣,一錘定音,“我們會查個水落石出,絕不放過兇手。”
今夜坊川派氣氛沉重,偏遠院子裏傅亮的屍體安放在床板上,蓋着一層白布。
盧濤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大為不滿:“十幾人看見舒光霁打傅亮,為何還不把他抓起來!難道大名鼎鼎坊川派,包庇兇手逍遙法外?”
坊川派弟子憤怒不已,新的小師弟好目中無人啊。彥寧真人不慌不忙:“已派人報案,等仵作上山驗屍。”
緋衣少年指着應今稚,“還有,那個女人是幫兇。一起抓了。”官府有他的人,應今稚想活命就得求他,接受他的報複。
舒光霁擋黑眸冰冷,在應今稚身前:“與師娘無關,有什麽沖我來!”
彥綏眉頭微挑,他面帶微笑站在盧濤面前,溫聲細語警告:“謹言慎行。她是為師的妻,你的師娘。”
“那又如何?”盧濤嚣張狂妄,誰也不放眼裏。他大言不慚,“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區區一個女人。”
應今稚臨危不懼,面不改色:“你和傅亮是共犯,對舒光霁下毒,令他神志不清。傅亮被踹一腳,自作自受。況且那一下不重,不足致死。”
苦尋三年的女人近在眼前,盧濤興奮不已大笑。他得意洋洋,欣賞獵物垂死掙紮:“證據呢?”
師娘絕對的信任,舒光霁不想辜負。少年冷靜如實道來:“你們逼我喝酒,才肯和解。我禀告過掌門。”他帶走酒杯交給彥寧真人,如果自己出了意外,會有人保護闕水珍。
彥寧真人撫摸白色胡子,嚴肅道:“驗出酒裏有毒。使人血脈暴漲,影響神志。”
“沒準毒是他自己下的,陷害我和傅師兄。”盧濤有恃無恐冷笑,被戲耍的惱怒。頭回看走眼。舒光霁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背後擺他一道。
應今稚打了一個響指,舒光霁把門外的人丢進來:“你的親信交代一清二楚,簽字認罪是你的指使。”
“少爺…對不起少爺,是她逼我說的。”五花大綁的壯漢眼神驚恐,怕的要死。前有殺人不眨眼的知府之子,後有手段恐怖的女瘋子。天要亡我啊。
衆目共睹,如意算盤落空的怒火中燒,盧濤眼神陰狠,一腳踢翻連聲懇求的男人:“吃裏爬外的廢物!”旁人好不容易攔住發狂的緋衣少年,地上的漢子才沒被他當場弄死。
場面一片混亂,掌門沉聲道:“盧濤。”
彥綏淡笑擒住紅衣少年的手:“你對同門下毒,還有話可說?”
“滾開!別碰小爺。”盧濤氣急敗壞,把罪名推到死人頭上,“是傅亮提議,你們找他算賬啊。”
他厚顏無恥笑道:“哦,他被舒光霁踢死了。”
應今稚忽然爆發,暴力扣着盧濤後頸,整個人壓在床邊。嘩的一下扯開白布,拉下傅亮的衣襟,青年前胸斑斓的瘀傷。應今稚把盧濤的臉往上怼,掰開手指對準傅亮脖子上青紫的指痕:“看看,他的傷是一腳能踹出來的?”
“啊!你個瘋子,放開。”盧濤從未被如此輕慢,劇烈掙紮中驚覺女人力氣之大。他懷疑應今稚對自己下藥,陰冷惡心的觸覺揮之不去,“嘔,你對我做什麽了?”
“放開…”原本張牙舞爪的公子哥臉色發黑,動彈不得大喘氣。恍惚中,床上的傅亮坐起來,滿是怨恨地看着他。
白日幻覺裏,毒蛇纏繞的窒息感湧上來。盧濤眼底發紅,虛弱又癫狂地撲向傅亮:“看什麽看?小爺殺得你一次,就能弄死你第二次!”
應今稚刺激完就收手,冷眼旁觀盧濤發瘋。人是他殺的?她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彥綏。
掌門冷着臉,命人将自爆罪行的盧濤控制起來:“別讓他繼續傷人。”
盧濤瘋狂亂吠:“放開小爺!我爹是知府,敢得罪我,明日夷平你們坊川山!”
彥綏堵住少年的嘴,他俯身親切在盧濤耳邊,只有彼此聽見的聲音笑道:“我回來給盧公子帶一個消息:你知府的爹,今日急病去世。除了我,沒人救得了你。”
不可能!剎那間天崩地裂,盧濤怒目圓睜撲向溫潤男人,卻如喪家之犬被強行壓出去:“唔!唔唔唔——”
彥綏含笑立在原地,如沐春風之感,在盧濤眼裏比惡鬼還恐怖。
“光霁,讓你受委屈了。”掌門德高望重,對小輩的抱歉誠懇尊重。衆人也為相信無法無天的盧濤,懷疑、防備舒光霁感到羞愧,紛紛行禮道歉。
舒光霁神色平靜,如同被冤枉的人不是他:“無事。”
少年感謝掌門還一個清白,不由自主望向了應今稚。女人像冬日的一道光,枝頭純淨的新雪。毫無察覺照亮他的世界,始終不變的冷漠疏離。可遠觀,不可妄想靠近。
方才,應今稚突然的發作霸道又帥氣,驚到所有人。舒光霁心髒狂跳,不是害怕,是很奇怪很陌生的感覺。轉瞬即逝,印象深刻。
“真相”大白,衆人散去,傅亮明日由親人收斂埋葬。彥寧真人留下彥綏問話,溫文儒雅的男人看向應今稚和舒光霁離開的背影,他嘴角的笑意微微發冷。
舒光霁無比感激,遲遲開不了口。
山道上,晚風吹拂,幽幽梅香。應今稚慢條斯理用帕子擦手,指尖抵住少年的眉心:“舒光霁,說好的命歸我,聽我的話。你又為何在這?”
舒光霁中了定身術,呼吸一頓:“師娘…我錯了,您罰我吧。”
“不罰,你很勇敢。”一個為自己奮不顧身的小孩,應今稚終歸說不了重話。她走在前方,悅耳的聲音很輕,消散在林間蟲鳴,“這些年,辛苦了。”
舒光霁一怔,偏過了頭,不會有人看見他眼角的濕潤:“多謝師娘,又救我一命。”
“沒有我,你也能脫身。”那樣危急的情況下,少年控制住沒有傷人性命,可見心性善良堅定。應今稚遙望漆黑夜幕獨有的一顆星,孤單又冷清。她沒有回頭,潇灑擺擺手。“有緣再會,保重。”
女人長長發帶随風飄揚,窈窕身姿在石頭小道上越來越遠。宛如美好的星光,即将消失在黑夜裏。舒光霁心上一空,隐隐抽痛,緊緊抓住的只有堅硬冰冷的長劍。師娘要走了,她沒有留戀地離開坊川山。此生,還有機會相見嗎?
少年回望偌大的山林樓閣,漆黑一片寒冷空蕩,同門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凍到骨子裏。第一次覺得無法容忍。
“噠、噠、噠。”
輕快的腳步聲匆匆靠近,少年呼吸壓抑,嗓音清冽:“師娘,我能同行麽?”
應今稚從容回頭,一盞燈籠照亮兩人腳下的青石板,勾勒女人清麗的臉龐輪廓。不出所料,她高冷吐字:“理由。”
天上灰色雲霧移動,藏在其後的一顆星冒頭,駐足在孤星旁安靜閃爍光芒。兩星相對,似乎沒那麽寂寥。
清俊少年沉郁眉眼熠熠生輝,漾出腼腆一笑,低聲輕許諾言:“我的命,是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