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布他局(一)

接下來幾日,狐二和黑龍将其他龍王伴生獸出生之地皆探索了一遍。伴生獸來源頗多,也沒什麽相似之處,妖便是壽命再長,說起幾千年前的無名之輩,多數人也說不出确切消息來。妖界走了一圈,除了狐二路上收集的功德,其他一無所獲。

兩人這日晚上歇在斷江畔,狐二依着以往習慣化元身修煉,驅散狐七元丹中龍息。

“我來幫你。”

黑龍将自己元丹吐出,龍尾将狐二虛虛圈起,龍首附在他狐耳近旁。這幾日兩人同出同住,這等距離,狐二那未見過世面的本命劍已經習慣了,狐二從容颔首,對他道:“多謝。”

“累狐兄随我奔波。”

“那便幫幫忙吧……”

黑龍對他一笑:“自然。”

冰霜寒氣從空氣中慢慢滲過,狐二抖了抖狐耳,對他道:“若他一直尋不到,我們還是該另想個解決之法。”

黑龍随手施了個隔音結界,貼于狐二耳側道:“仙人法器,妖可用得?”

狐二頸側毛發炸開,一時将修煉都忘了,他用爪點了點地:“你是說……?”

“正是,”黑龍微微點頭,“若得用,便是單兵對上他,興許也博得。”

咫尺龍目中,狐二銀眸如鈴,仍震驚不已。面前這人平日溫文爾雅,連句狠話都不說,背地裏竟有此激進想法。狐二眨了眨眼,問:“可有什麽大體設計?”

“我想用地下之物,煉個致勝兵器。”

地下豔陽若能做個武器,自然絕妙,只怕并非兩人所想般輕易。狐二心中算算,對他道:“若那法器只認舊主,怕是要适得其反。”

“所以和狐兄相商。”

“待我問于阮氏,他精通法器,定懂的多。”狐二答完,将他頭頂遠些,盯着他道:“為何說單兵?”

“我瞧你這幾日總心神不寧,睡時也并不安穩,可是知麒麟已亡,所以擔憂戰力不足?”

黑龍答得得體,但狐二懷疑仍未消,那三個危險物體就在他海中,興許每次去龍冢都會路過,這念頭總不是忽然便冒出來的。狐二擡前足将他龍爪踩住,認真問:“你當真只是形容法器戰力?”

黑龍低頭瞧了眼他絨白狐爪,柔聲道:“面對強敵,絕不會托大。”

“那我便尋機問問。”狐二将空中停滞元丹轉起,又想起一事:“可這似乎并不是伴生獸的解決辦法?”

“此事尚無辦法,”黑龍道,“若他不來,待妖界又如炎鼎之時,妖将成年便要蒸發,我便只有親身去試,左右天上只有兩個,總有一半成功的可能。”

也有一半可能,觸日成炭。狐二腦中過了下那場景,只覺眼前發黑。眼前這結霜黑龍從來言語不多,卻句句由心而發,從不說謊。若那伴生獸當真不來,這人定會去試。狐二如今只後悔當日在椅子上坐得太穩,早知這種結果,當日怎麽都該跳那龍門,就算過不得,也落得心安。

黑龍見狐二不答話,将狐七元丹拉至他元丹旁,修複起來。

“他一定會來。”狐二定睛瞧他半晌,勸說道,“龍兄器宇軒昂,多在妖界走動,他一見便知。”

“蒙塵并不知我父王長相,仍萬裏尋來,興許是我召喚能力不足的關系,他才未至,此行作罷,我便要回去閉關,等龍門再開了。”

“也可,我也定然多攢些功德,盡綿薄之力。”狐二忍了忍,又勸一句:“定不要以身觸日,知道麽?”

“我應你此事,”黑龍對他道,“你也要絕了成伴生獸之心,可否?”

“我當時只是說說。”狐二急道。

“我也是。”黑龍慢道。

狐二忽然便不急了,只嘆了口氣:“你我兩人便是如何恭順謙讓,也沒得用處。”

“有,”黑龍道,“并肩作戰之人全心為你着想,心中安定在戰場上已經贏了一半了。”

“你這話,我聽在心中也覺安穩。”

黑龍用須點了下他狐耳,意味親密。狐二挺喜歡兩人獸形相伴,人形時那些敏感部位挨着太近,似乎時時想着些龌龊念頭,倒不如此刻,便是想親吻他,也因龍首巨大,無處下口;若是其他想法,更是實現不得。

狐二元身已不算小,但以龍軀之巨,他便是蚍蜉撼樹,鞭長莫及。

狐二心猿意馬,半分正事想法也無,黑龍将結界撤掉,又對狐二低聲道:“你這幾日為何睡得不好?可是我在你近旁,擾你睡眠?”

狐二止住腦中可笑想法,對他搖了搖頭。

在黑龍身邊這幾天,狐二絕少聽到龍王碎脊之聲,卻總聽見金葉子龍練習走路的聲音,金葉子龍步履蹒跚,口中念叨着他總忘不了的名字——

卷。

幼龍名卷。此等已近無臉皮的妄想,才是狐二當下心中所擾。

狐二向天上示意:“只是龍王氣息,過段時間便好了,無需擔心。”

黑龍也向天上望去,片刻後,對狐二輕嘆:“我父王與蒙塵,彼此挂念,當真是一對神仙眷侶。”

狐二心中一驚,徹底不去想撼樹之事了。他知黑龍已想通,但卻未想過他會如此坦白而言——畢竟他母親仍渾渾噩噩困在龍宮之中。

“與幻龍打鬥中,我常觀龍王夢境,數十位龍王,只有他們兩個結成伴侶,可想并非每個伴生獸都如蒙塵一般。”

“也并不是每條龍都如龍王一般。”狐二對他道:“若不是龍王,蒙塵許永不會開口。”

“你總是他二人的擁護者。”

“此間情感複雜,我羨慕他二人情感,但說擁護……”狐二細目而笑,“如今一心向龍兄,已不計較他兩人往事。”

愉悅龍吟響于河岸,驚擾四鄰,黑龍收音低首:“總是狐兄讓我開懷。”

談話間,冰霜挂滿黑龍身軀,他不再環着狐二,将半身龍軀沉入水中,冰晶漸漸散開,龍尾江中輕擺,心情果然極佳。狐二轉目瞧他一會兒,笑了一下:“雖知是你海中修煉之法,但仍覺得驚心。”

“無妨,”黑龍道,“已經習慣了。”

“那新得元丹如何了?”狐二視線向他入水龍尾中飄去。

“已煉化,和我元丹合二為一。”黑龍對他道。

“丹田氣海可有異常?”

“內裏有些白霧,許看不清。”

這人言之鑿鑿,但因提及龍王,狐二自認無恥的疑慮又升了起來。當日龍王與他作別,也是挂霜離開,不久便成親生子,與黑龍情形過于相似了些。

“我雖未至你境界,多少也懂一二,不若你讓我摸摸。”狐二低首,故作平常語調,盡量不去看他龍尾處。

挂霜龍睑開合兩次,瞧見狐二視線所在,黑龍輕問:“摸哪裏?”

狐二擡爪在他龍軀之上虛劃了幾下,略有尴尬地問:“你化元身時,丹田在哪裏?”

“這裏。”遒勁龍爪勾起指了指龍軀中段偏左的位置。

狐二直起上身,毛爪向下,懸在他龍爪之上,幹幹道:“準備好了麽?”

黑龍低首,冰涼龍須卷起他毛爪向前帶了帶:“當然。”

其上薄冰頃刻便化了,狐二按在他堅利龍鱗之上,竟猶豫起來。機會千載難逢,他心中卻打起了退堂鼓。黑龍如此坦然,想來定是他妄想了,那氣海中并沒有他所想之物,若真的看了,心底最後那絲疑慮消退,此後更不會有任何虛妄了。

狐二瞬地将前肢收回,趴在他身旁,将眼閉上了:“待我修養一陣,揣着狐七元丹許看不清。”

“也可。”黑龍停了片刻,又道,“随時恭候。”

“好。”狐二心跳極快,随便應了聲。

好像直到現在,才聽得到江流奔湧之聲。江音急躁比不得海浪之聲舒緩,狐二聽了更覺懊惱,恨自己孟浪。

“宜海。”黑龍輕喚他。

“怎麽?”

“你有一根尾巴,好像細了不少。”

狐二正掩耳盜鈴,絕不肯睜目瞧,只滿不在乎道:“許是要換季了吧,無需擔心。”

“九尾也需換季麽?”

狐二搖了搖九條尾巴,對他道:“好年頭的時候,比尋常狐貍只多不少。”

冰霜黑龍複将他圈起,帶動了水中龍尾,龍鱗出水後,輕脆結冰,狐二聽得那細小聲響,又後悔為何沒摸上一次了。

“喝酒麽?”狐二問他。

“又喝?”黑龍問。

“那不喝了。”

“不喝麽?”黑龍笑問。

狐二也笑了:“可擔心盟友是此等出爾反爾之人?”

“怎會。”黑龍将元丹收入腹中,冰涼人形貼在狐二身側,“狐兄顧及我身體,又恐傷我自尊,才狀似如此。”

“若我是個人間帝王,立傳修書時,定要你執筆。”

黑龍一笑,轉身抱住狐二獸軀,将手伸進他肋側卷毛中,冰涼十指貼于皮肉之上:“暖暖手才好提筆。”

狐二被他迷得昏頭轉向,江邊空氣忽如裂紋扭轉,他微微擡頭,便見狐五破空而來,急急道:“二哥!”

狐二未待答話,身形全顯的狐五便面露疑惑:“如今天氣,龍王不覺我等毛物身上熱了些麽?”

黑龍鎮定自若将頭轉了過來:“尚可。”

“有何要緊之事?”狐二輕咳一聲。

狐五将手中公函遞上:“青雀姑娘送了新參戰人選,要你看看。”

狐二将東西接過,卻見狐五不走,皺眉盯着黑龍看,狀似下一秒便要質問于他一般。

“青雀願意理你,請你怎不見你多和她說說話?”狐二狀似不經意地問。

狐五眉心豁然開朗,拱手道:“告辭。”

還是他好糊弄……狐二心中一松,公函看起來都比以往快了些。

“青雀使是狐五意中人嗎?”黑龍坐于他近旁問。

“呵,”狐二輕笑,“便看何時他才成功。”

“他二人,亦是良配。”

“還暖手嗎?”狐二轉頭問。

“暖。”

黑龍依原樣貼于他身側,狐二調了幾根尾巴蓋在他身上,柔聲對他道:“你睡下,我批完後再一起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下飛機啦,熟悉的堵車,熟悉的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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