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葉學海兩盅茶喝到肚子裏, 羅義初才帶領着去傳話的人行邁靡靡而至。

跨入門檻,羅義初遠遠抱拳向坐在主位的葉學海見禮:“下官來遲了,還往葉侍郎見諒。”

葉學海撥着茶蓋, 不搭理他。

羅義初讪讪一笑, 一撩袍擺往客席一坐,個明知故問道:“不知葉侍郎遠道而來有何貴幹啊?”

“找人。”葉學海說。

“找什麽人?”羅義初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本官聽聞羅縣丞昨日在暗盈瓦肆的賭坊間,抓了個姑娘?”葉學海驀地松開手中茶蓋,蓋子落碰在杯沿脆響一聲。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羅義初好像在回憶。

葉學海靜靜聽着。

羅義初繼續打太極說場面話:“葉侍郎, 容下官逾矩一問, 那位姑娘與侍郎是何關系啊?”

葉學海“哦”了一聲, 說:“那是家中小女新交的好友。”

羅義初“嘿呦”一聲,說:“那姑娘可真是為位女中豪傑。下官去巡防的時候恰巧碰上她在賭坊鬧事, 那些個地方魚龍混雜烏煙瘴氣的, 一個姑娘家怎麽好待啊,下官上去好言相勸一番, 卻不曾想那位姑娘根本不聽,還對本官動起手來。”

他指了指臉上昨夜被謝元丞揍出來的傷,信口道:“您看看,這打得那叫一個狠吶。下官那實在是無奈,才派人把她抓了回來。”

葉學海掃了一眼他臉上的傷,由着他編, 配合問道:“那位姑娘現下在哪兒?”

“不清楚。”羅義初搖頭,臉上一片和藹,“下官昨夜把她帶出賭坊就放她離去了,葉侍郎您看, 下官這麽大年紀了總不可能跟一個與自己兒女一般年紀大小的小姑娘為難呢。”

“是嗎?”葉學海的眼神像鷹眼一般犀利。

“是啊。”羅義初到底在官場混跡幾十年,撒起謊來面不改色心不跳。

“也罷。”葉學海撐了撐腿。

羅義初見狀以為他詢問無果準備離開, 心裏還納悶這人這麽這麽好打發。

他跟着站起身,恭送的話卡在喉嚨裏,卻又看見葉學海撐了一半又落座。

羅義初:“……”

葉學海好笑問:“羅縣丞這是要做什麽?”

羅義初尴尬道:“下官眼瞅着快要到晌午了,尋思招呼下人準備飯菜請葉侍郎一道用膳。”

葉學海:“也好。”

他說完向随從吩咐:“把魏縣和松陽縣兩位縣丞一道叫進來罷。”

羅義初:“……怎麽他二位也來了?”

“本官頭一回來缙州,不識路,麻煩兩位縣丞帶路來的。”葉學海說,“怎麽,羅縣丞不歡迎?”

羅義初尬笑道:“怎麽會怎麽會,到底是臨縣同僚,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怎麽可能不歡迎。下官還要感激葉侍郎為我等創造機會一齊在飯桌上把酒言歡呢。您是不知道那位松陽縣丞啊性子孤僻得很,甚少與我們這幾人打交道呢。”

葉學海嗆他:“道不同不相為謀,實屬正常。”

羅義初暗地裏咬了咬牙,臉上的笑容卻不斷,說:“那下官再去吩咐底下人午膳多備上幾個菜。”

葉學海點頭。

羅義初起身便走。

“不妨再多準備些。”葉學海叫住他。

羅義初回頭:“什麽?”

“哦。”葉學海說,“本官的意思是勞煩羅縣丞讓廚房再多備些膳食,不用那麽精細,能填飽肚子就成。”

“為何?”

“本官此行帶了些随從,他們跟我一路奔波勞累至今還未進食。總不好叫我在這裏面大魚大肉,讓他們在外幹等着餓肚子吧?”

羅義初:“……”

葉學海:“都是些習武的糙漢,吃食方面不用那麽精細,讓廚房準備着,夠吃就行。”

葉學海頓了頓,強調道:“他們在吃的一方面不挑,吃東西是看量多量多,最主要的是能吃飽就行 ”

羅義初試探道:“那何不将他們也請進府衙中一道用膳啊。雖說這裏飯桌小了點,但多添上幾張桌子一道擠擠,應當是夠坐下的。”

葉學海擺擺手:“除了本官帶的府衛,還有本官那女婿特意留的一些保護本官等我家兵,還有松陽縣和魏縣兩位縣丞大人帶來的官差,小幾百數人呢,你這縣衙哪兒坐得下。”

羅義初身形一僵。

“羅大人且去吩咐吧。”葉學海說,“到時候飯做好了讓人去外面一圈發放就行。”

羅義初:“一圈。”

葉學海點頭,狀似無奈地說:“一圈,人數太多了,你這縣衙門前就那麽點地,他們站不下,本官就吩咐他們在這縣衙周邊找地方坐下了。”

說完十分貼心地補充道:“不用擔心坐的太散發飯的人認不出,他們訓練有素,叫一聲立馬就出現了,而且帶着刀呢,好認得很。”

羅義初咬牙切齒地說:“好。”

羅義初走出去,氣得直拂袖。

葉學海這根本是把變相地把縣衙圍了起來!千年的老狐貍,難怪能做到侍郎的位置。

看葉學海這架勢,分明就是不見着他昨晚抓的那三個人不肯罷休。

可他怎麽能讓葉學海見着這幾人?

不說葉從意本就是為了替匡蘭月翻案來找他麻煩的,就拿謝元丞那一身傷來說,讓他們逃出來了他羅義初還有命活?

羅義初急得在原地來回踱步思考對策。

忽然,他靈光一現。

讓葉學海翻遍縣衙找不着人不就行了?

另一頭謝元丞奮力地往葉從意那邊甩鑰匙。但他手腳都被困縛住,能動的空間實在太小。

好不容易把鑰匙甩了出去,葉從意卻夠不着。

“所以說你方才說的那些話都是為了吸引老畜生的注意,故意拖延時間?”顏酉幫不上忙,嘴巴卻停不下來。

葉從意點着頭。

“那你夫君是什麽時候拿到鑰匙的?我怎麽沒看見?”顏酉繼續問,“還有還有,你不還跟他賭氣呢嘛,什麽時候商量好了要偷鑰匙這一回事,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呢。”

“突發奇想吧?”葉從意說。

謝元丞遠遠地“嗯”了一聲回應。

兩輩子的默契就是這麽來的。

羅義初帶着獄卒進來的時候,謝元丞就看見被別在腰間的鑰匙。然後只跟葉從意對視一眼,兩人當即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謝元丞不是打不過區區一個羅義初跟兩個礙手礙腳的獄卒,但葉從意和顏酉二人都還被關着,他們也不清楚這個縣衙內有多少官差把守。

謝元丞沒辦法帶着兩個人賭上這麽一把,于是只能兵行險招。

顏酉感慨着兩人之間的默契,又問:“所以你一早就設計好了要來缙州縣衙來一遭嗎?是為了什麽啊?”

葉從意還在想辦法夠鑰匙,聽了顏酉的話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分心答道:“不是。”

顏酉:“诶?”

葉從意反問道:“誰吃飽了撐的非要來這種地方走一遭?”

說起這個葉從意就止不住懊悔。

此番實在是她大意,沒預料到羅義初竟然如此難以對付,才道如此地步,還累及謝元丞受了一身的傷。

顏酉本來倚着牢欄背對葉從意席地而坐,聞言立馬轉身扭頭:“竟然不是你的設計?那你爹怎麽還過來了?”

葉從意說:“為了以防萬一,走之前跟江縣丞說的。”

顏酉由衷地誇贊道:“你好有遠見!”

葉從意沉默半晌,說:“你做事從來不給自己留後路麽?”

“我啊,”顏酉笑着,又靠坐回去,“我們這種人賤命一條,那裏有什麽未來值得打算,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

葉從意夠鑰匙的動作頓了頓,反駁說:“人不分貴賤,活着就有未來。”

顏酉不回話了。

葉從意使勁兒伸胳膊也還是夠不着,始終差了兩圈距離。

一直維持着夠鑰匙的動作屬實有些難受,葉從意站起來活動着筋骨,她的眼睛也沒看見閑着,四處打量着能用得上的工具。

可那些東西要麽就是距離她太遠摸不着,要麽就是根本用不上。

謝元丞緩慢地擡了下頭,沙啞地說了句話。

葉從意沒聽清:“什麽?”

顏酉說:“他說好多血。”

葉從意緊張道:“什麽血?你還有哪裏受傷了嗎?”

“……”

謝元丞很佩服顏酉的空耳,他重複道:“脫鞋。”

這下兩人都聽清楚了。

顏酉卻不解道:“好端端脫鞋做什麽,這地方又濕又髒的。”

葉從意卻反應過來,跟鑰匙差兩拳距離,最近最容易取到的工具不就是鞋麽?

顏酉卻還看不懂。

等葉從意把鑰匙把到手了,才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你們夫妻二人腦子挺好使啊。”

葉從意開着鎖:“謝謝誇獎。”

“哐當”一聲,鐵鎖落地。

葉從意首先去找謝元丞,把他從刑架上放下來後,從頭到腳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确定沒傷到根本才放了心。

顏酉扒在牢門上:“倒是先把我放出來啊。”

葉從意把鑰匙丢過去:“自己開。”

顏酉嗤了一聲:“重色輕友。”

突然,牢獄大門一響。

三人具是一頓。

門外應該也是上了鎖,難怪羅義初不派人看守。外面的人吹着口哨一把一把地試鑰匙。

謝元丞攬着葉從意的腰,帶着腳步一轉,躲在隐蔽處。

“看樣子是來轉移關押我們的地方了。”葉從意低聲說。

“嗯。”謝元丞回應。

“不是……”顏酉急得直冒汗,“你倆看看我啊!我還沒出來呢!”

她越急,手就越抖,鑰匙試到最後一把卻怎麽都插不準鑰匙孔。

葉從意忙道:“你先別動!”

話音一落,牢門大開。

來人甩着鑰匙進來,正好看見顏酉手中握着脫落的牢鎖。

兩人眼瞪着眼。

口哨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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