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怎麽跟我在小說裏寫過的名字一模一樣啊
第三章 這怎麽跟我在小說裏寫過的名字一模一樣啊
“你醒了?感覺有好些嗎?”
略帶欣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宋溫凊緩慢地眨眨眼,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她憶起那道刺向眼的劍光,心猛地一沉。
“現在…是什麽時辰?”
僅開口說話就能牽扯到胸腔的傷處,嘴裏泛起一股鐵鏽味。宋溫凊蹙起眉,她受的傷遠比自己想的還要重。
什麽時辰?
顏竹往外看了眼天光,太陽才剛剛從地平線冒出來的樣子。思考了一會,她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大概是…卯時。”
給出答複以後,對方便沒有再說話了,周邊又一次陷入寂靜。
顏竹有些摸不準她的想法,身體僵直停在半路,遲疑着要不要再踏出一步。心中也堆了許多疑問,想開口,又怕哪裏會冒犯到人家。
宋溫凊雙目不能視物,看不到她此時呆愣愣站在一處不動的怪異模樣。就算看到了,也很難猜到這人會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無用的糾結。
她對于救了自己的顏竹是極感激的,但遭逢大難後又不敢輕易信人,總會忍不住懷疑對方是不是別有一番心思。
我還有誰是可以相信的呢?
宋溫凊不禁自問。
“卯時”落入耳中之時,殘餘的最後一絲細小的希望失去。
宋溫凊伸手輕輕覆上眼睛,嘴角咧開,無聲地笑了起來。
世事諷刺。
為她所救者傷她。
與她交好者,最快抛棄她。
從前最敬她的人,最厭惡她,最想殺她。
宋溫凊想起自己成功結丹時,最為此欣喜的人是大師兄。
碾碎她金丹的人也是他。
還有眼睛……
斬傷眼睛的劍氣,偏生是她師尊親手留下的。
想來真是可笑。
宋溫凊睫翼顫了顫,手心被柔軟輕輕掃過。
她其實沒有六歲之前的記憶,只記得自己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幅畫面是滿地的血和屍體。
有人如仙臨世,自天上降落到她身前。
和光仙君當時所着一襲白衣,在血地裏白得刺眼。
他沒有理會周圍村民的跪拜祈求,只是垂眸看向她,面上無悲無喜。
“你可願入靈蘊道宗做我的弟子?”
聲音也像從遙遠的天邊而來。
和光仙君身上凝聚着顏竹最初的所有對仙人的想象,因此她曾最敬她的師尊。
“我們都以為師尊不會再收徒了,沒想到還會帶回來一個小師妹。”
師兄看到她的第一眼笑着說了這句話。
疑問自此在宋溫凊心中紮下了根。
後來宋溫凊從同行師兄師姐處得知,那時村莊遭魔修屠殺,死了大半的人。師尊正巧是負責帶領宗門弟子去秘境的帶隊長老,路過時便順手救了她。
但沒有一個人能回答和光仙君為什麽收她為徒。
直至後來的後來,許多年後,宋溫凊才偶然從長老們的一次閑談中得到原因。
——因為她生了雙特別的眼睛。
上一個生着這雙眼睛的人,是靈蘊道宗開宗立派的祖師爺。千年前那場浩劫之後,修仙界千年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成功飛升成仙的人。
一切都是因為這雙眼睛。
被稱為破妄之瞳,與天生道體、七竅玲珑心并列,凡有其一者可稱“道種”,千年難遇。擁有者修行之路無阻礙,無一不是驚才絕豔之輩。
宋溫凊入宗半年便築基,十六歲結丹,直至三日前,她還是那個被一衆弟子口口稱贊的掌門親傳。
那時,所有人都覺得她的未來坦蕩得可以一眼望到盡頭。
連宋溫凊自己也這般想。
……
坦蕩……
是啊,多坦蕩。
一眼就能望到死的人生自然坦蕩。
所以——
她現在還能相信誰呢?
宋溫凊微微偏頭,循着記憶望向對方說話時傳來的聲音的方向。
“多謝你救了我。”
顏竹沒想到她會突然出聲,聞言還愣了一下。
長期生活在現代造就的思維模式,讓她下意識就要将“不用謝”說出。
“不……”
好在,在第一個字落在外處時,顏竹及時反應過來,硬生生改了口。“不…不用那麽客氣。”
“你當時傷得很重,我又正巧看見了你,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你死掉。就算…換個人在場,也一定會出手相助的。”
“而且我也沒幫上什麽忙,就是把你帶到這裏而已……”
她解釋了一番原因。
事情的邏輯于顏竹而言很合理,但對自小生活在弱肉強食的修仙界,不久前還遭受了周圍人背叛的宋溫凊來說卻并非如此。
很牽強的理由。
她心中判定。如果這人不是個喜歡到處做好事的大善人,就該…別有一番心思。
前一種可能性很小,但後一種也不大。
宋溫凊難得陷入了迷茫,她竟猜不出這人的意圖。
對方身上處處是謎團。
顏竹不知小姑娘對自己生出了猜忌,她正因她突如其來的沉默而心生忐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說了哪句不當的話惹得對方不快。
好在不久,宋溫凊就再度開了口,雖然只有短短兩個字。
“宋青。”她說。
顏竹怔了怔,而後才反應過來對方在告知自己她的姓名。理所當然的,她也應該告知。
“…顏竹。”
顏竹說得有些猶豫,她還不了解這個世界,因此沒有編好自己的來歷,她害怕後續對方會問起。
或者…我可以慌稱失憶問問她關于這個世界的信息?
念頭冒出來就止不下去了。
說謊可能會被拆穿,但這個謊言被拆穿的可能性要小許多。無論對方信還是不信,都不能直接了當斷定自己在撒謊。
而且,這是而今看來最快的能了解這個世界的辦法了。
“你還好嗎?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顏竹醞釀了一會,終于擡腳朝石床上的人走去。
“還好。”
顏竹瞧她神色無波,完全看不出任何身負重傷的跡象,便也放平了心。
走近了,她才看清她的模樣,那雙注視着自己的眼睛原是漂亮的琥珀色。
只是沒有神采,似是察覺到她的接近,小姑娘略路偏頭定在了一個方向。
“你……”
顏竹想到某種可能性,震驚得連她反複斟酌的話都忘了說。
她拿起手在她面前揮了揮,不見那雙眼中的瞳跟着手動。
猜測被證實,顏竹看着面前臉色蒼白,身上還有些血污的小姑娘,心中本就有的憐惜之意更重了些。
“你…你看不見了嗎?”
聲音很輕,說者好像是怕驚擾了什麽。
“暫時看不見了。”
宋溫凊并沒有避諱。
其實映着光還是能瞧見些的,她瞧見了影影綽綽好像在慢慢靠近自己的身影。
顏竹沉默下來。
“你……”
話說出口又迅速洩氣。
她竟是不知怎麽安慰。
“過幾日能恢複嗎?”
“不知道。”
對方語氣平淡,只回了三個字。
但三個字好像往顏竹心上敲了三下,她看着眼前人平靜的眉眼,突然很想問問她之前究竟遭遇了些什麽。
在她的世界裏,像這般大的小姑娘還在上初中或是高中,被父母師長很好地保護着……
可…太唐突了。
她對她而言,應該只是個過路人。
不合适,不合适,不合适……
顏竹念了三遍,勉強将湧到喉嚨口的酸澀咽下。
“興許…過段時日就會好的……”
安慰的話在現實面前顯得很是蒼白,顏竹生出一種無力感,她還想補充些什麽去安慰,卻見眼前人微微眯起眼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有什麽正在接近。
周圍安靜得落針可聞,顏竹能聽到自己清淺的呼吸聲。
而後,便是逐漸清晰的鱗片滑過沙礫碰撞出的聲音。
地面也開始微微顫抖,震起了無數灰塵。
比“嘶嘶”吸氣音先到來的是讓人想捂鼻的腥味,随後,一雙冷漠的明黃色豎瞳在視野中出現。
顏竹的心髒在瘋狂跳動着,她驚嘆于這條難以判斷具體體型的黑色巨蟒。
它的蛇腦甚至碩大得探不進山洞。以至于,它只能陰險地吐着猩紅的信子,嘴邊不斷流下難聞的液體。
一切的一切,太超乎顏竹以往的認知。
腳下好像生了根,她久久呆立在原地,忘記了移動身體。
“過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炸響,顏竹緩慢地轉動脖子循聲望過去。
石床上的小姑娘已經坐直了身體,她手中攥着的那把有幹涸血跡的劍已經煥然一新,正一閃一閃地發着亮光。
不知為何,顏竹覺得那把劍好像…在高興…?
她小心看了眼黑蟒,咬了咬牙,開始拖着發軟的腳往宋溫凊那裏靠近。
只是才剛剛邁出一步,黑蛇似乎便覺得不快了。它張開嘴吼了一聲,腥臭的風刮得顏竹差點跌倒。
而宋溫凊就是在這時候出的劍。
風吹得她發絲輕飄,宋溫凊微微偏頭,唇邊多了分不易察覺的笑意。她揮劍,劍光如虹,準确地斬在了黑蟒張開的大口裏。
一招,僅是一招。
劍氣蕩平了頭頂的山體,巨石倒塌的轟鳴聲蓋過了黑蟒痛楚的嘶吼。蟒蛇的巨大身軀随後倒下,頭顱将大地砸出了一個坑,霎時間沙土飛揚。
顏竹捂住口鼻小小咳嗽了幾聲。
待泥沙散去,周圍的景象也變了副模樣。
山頂被削掉,頭上的太陽大大方方地向說不清有幾年沒照進過陽光的陰暗土地上播撒光芒。
原先的洞口被黑蟒小山般的身軀堵了個嚴嚴實實,從它身上流下的黑紅色的血很快彙聚成了一條細小河流,正慢慢流淌進地勢較低的山洞中。
顏竹呆立許久,終于想起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她轉頭看向了好像弱不禁風的倚在石壁上的少女,突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但,她臉色明顯比剛才更蒼白了些。
顏竹敏銳地發覺了這一點。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們不能在這裏久呆了。”
對方輕輕颔首。
“不過…現在似乎只能從上面出去……”
我不會飛。
顏竹想說,只是被搶了先。
“你廚藝如何?”
少女看向她,還是那副冷情冷心的模樣,音色也冷,話說出口像蒙了層霜。
顏竹被這毫不相幹的問題搞得一愣,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還…還不錯。”她回答。
事實上,是相當不錯。
父母離異後,她就自己一個人住在從前他們一家住的空曠別墅裏。除了偶爾會有阿姨來打掃衛生順便做頓飯之外,大多數情況下,她都是自己照顧自己。
所以顏竹自小就習得了一套好廚藝。
似乎是對這個答案很滿意,話說完,顏竹便見對方點了點頭。
“那我們把這條黑錦蟒烤了吃。”
烤了吃?!
不對……等等,黑錦蟒?!
顏竹瞪圓了眼睛——這妖獸名字怎麽跟她那本小說裏寫的黑蟒蛇的名字一模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