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有那麽一瞬間,淩州其實是有點想滅口的。

這個想法那麽迅速地浮現在心頭,白小橋的特殊很容易會被人視作特殊人種,而帝國對異類是很排斥的。

白小橋很容易遭受攻擊和傷害,一旦被人知道這一點,她會非常危險。

在一無所有勢單力薄的情況下,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

但這個念頭在心上繞了一繞,到底被他壓了下去,他看了看白小橋平靜的催促他去救人的目光,到底還是上前救人了。

兩個人被救了出來,都是一頭的血,身上也有不少傷口,但與性命無憂,只見他們立即拿出什麽噴霧往傷口上一噴,就立即止血了。

白小橋多看了兩眼,心想這藥物真是好用,見效奇快。

這兩人也立即交代了他們的身份。

他們是駐軍分部的帝國軍人,駐地離這裏不是很遠,他們那裏也在第一時間被跑到擊毀了,但人并沒有全軍覆沒,他們活着的人立即整合起來,一邊尋找幸存者,一邊探查敵情。

前面那一撥拼死探查,最後也真的一去無回的飛行器,又不少就是他們派出去的。

說到這裏,男人微微紅了眼眶,配合着頭上開始幹涸的鮮血,看起來很凄慘。

“我們聯系不上外界,唯一的兩顆衛星已經被毀,地面也只有小區域網絡可以用,飛行器也所剩不多。”總之就是一籌莫展,呆着也沒什麽用,就出來看看情況,坐進飛行器的那一刻就抱着必死的決心的,只希望能通過機載通訊路線傳回去一點有用信息。

他擡頭看着淩州,目光微亮:“你是精神力者!而且還很強吧,謝謝你救了我們。”他對這個少年很有好感,強大而願意出手救人,給人的第一印象自然就很不錯。

淩州道:“去看看那架飛行器吧,希望還有有用的東西。”

兩個男人點頭,卻忍不住看了白小橋一眼,然後又看一眼,大約是沒見過有人這樣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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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白小橋自覺衣着已經很低調了,她沒有穿挺括而有着許多綴飾的華麗外袍,中間這身紅袍,布料上已經算沒有多少紋飾的了,袍角也沒有拖曳到地面,袖口雖然寬大,但還沒有到誇張的地步。

但她自覺很平常簡單的穿着,在這些星際人眼中,依舊很獵奇。

白小橋對上他們的打量目光微微颔首,搞得這兩人有些赧然。

啊,看起來即便是軍人,也是很青澀的那一類啊。

白小橋邊走邊撥弄自己的頭發,有外人在,再披散着頭發有點不合适,她看似從袖口中取出一枚玉簪,其實就是憑空變了出來。

這玉簪之前就是戴在她頭上的,雖然迎風風化了,但她在棺裏的那身穿戴,只要她想,就能随時變出來。這些東西就如她此時身上的衣服和頭發一樣,都不過是魂魄能量的一部分。

她将長發一挽,插入玉簪,頓時就清爽了,搞得那兩人又看了她兩眼,淩州也多看了一眼。

很快找到那架墜毀的飛行器,這是無人駕駛的,雖然大半毀壞,但兩個軍人搗鼓一番,表示中央芯片沒有壞,激動地開始拆卸,要帶回去研究。

這也是意外之喜了。

白小橋目光詢問淩州,這東西有價值嗎?

淩州微微搖頭,輕聲說:“看型號只是市面常見的無人飛行器。”他頓了頓,“不過不排除改造過,或許能有一些線索。”

他看着遠處那依稀可見的大鐘,忽然,那大鐘動了。

他目光一變,一下竄到樹上,白小橋也想飄起來,但看到那兩軍人,離地的雙腳又給放下來了。

她也像模像樣地爬樹,爬到了樹頂。

只見遠處那巨大的鼻涕蟲開始從四周往中間收縮,全部縮到大鐘底下,然後又蠕動着往上縮去,最後全部縮回去,大鐘周圍巡邏的飛行器也一次飛回去,那個大鐘就開始上浮,往遠處移動。

“它要離開了,還是去其它礦區?”白小橋問,不過這個問題她其實心裏有答案了,看着夜色中也清晰可見的塌陷得厲害、廢墟一般的無邊無際的土地,這裏底下的礦石都被吞噬沒了。

這速度真的很可怕。

淩州從樹上跳下來,問兩軍人,知不知道整個唐戈斯這種鐘狀物體還有多少。

兩人面色頹然:“從目前收集到的消息看,不下十座。”

淩州皺起眉,敵人數量太多,實力太強,他們這邊有什麽?艦隊大概已經被摧毀在太空,剩下的有生力量也被一炮一炮擊毀……

白小橋突然發現,他皺眉思考的時候整個人都沉澱了下來,很有氣勢,身上那其實已經很不明顯的少年感徹底消失,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聽聽他的意見。

那兩個人高馬大的軍人就下意識地放輕動作沒有打擾他。

不過也有可能是被他剛才露的那手精神力給震懾的。

兩個軍人詢問兩人要不要和他們一起走,他們那聚集着幸存者,還有一艘飛船,如果局勢真的不好,他們只能登船逃離。

淩州對此并不看好,但得知那裏能勉強得到一些星球上其他地方的信息,在詢問白小橋的意見後還是跟他們一起去了。

走了大半夜才到地方,這裏聚集着幾千人,都是從各個礦區出來的礦工,唐戈斯作為礦星,本來常駐人口就少,在機械普及的當下,一個礦區能有上百號礦工及相關管理、後勤人員就足夠了。所以整顆星球恐怕也只有幾十萬人口。

此時人們擠在地下工事裏,守着一艘備用的小型飛船,雖然惶恐不安,但還是比較鎮定的。

白小橋披上了一件寬大的深藍色工作服,戴上帽子,把自己那身“奇裝異服”給蓋住,臉也遮了大半,倒是不顯得突兀,不過如果不小心碰到人,對方就會覺得她體溫低得吓人。

就這麽堂而皇之地穿梭在這些星際人類之間,而不是飄在他們頭頂,這種感覺挺新奇的。

淩州以精神力者的身份順利加入了這裏的臨時領導隊伍,但随着接收的信息越多,他就越不樂觀。可确定的大鐘數量從十多座,增加到二十多,三十多,就像密密麻麻的螞蟥黏在身上吸血,它們吸完血之後會怎麽做?會幹幹脆脆地離開嗎?

衆人現在也知道這些大鐘是來幹什麽的了,有人樂觀猜測:“吸完後就會走的吧,都得到了它們想要得到的,總不至于再來一炮把整顆星球打爆,那得多少能量?吸走的都不不夠抵吧?”

人們都挺贊同,沒有了礦石的唐戈斯什麽都不是,已經是一顆廢星了,再多此一舉有什麽意義?所以戰鬥也是沒有必要的,他們這些幸存者應該能好好活到它們離開,救援部隊到來。

淩州卻看着自己那個金屬片捏成的球。

不止他一人弄到了一些這種東西,大家都意識到這個不知道是什麽怪物的東西很要緊,腦子靈活一點的,只要有辦法都弄了點,日後供帝國或私人研究。

淩州腦海裏猛地閃過了什麽,他驀地站了起來。

正在議論的領導隊伍都看向他,他道:“能借飛行器一用嗎?”

作為這個小隊伍的隊長的是一名上尉,他的軍銜是最高的了,這是一個看起來很溫和寬厚的青年人,他沒有對這個剛剛加入的陌生少年的這個要求不滿,而是溫和問:“你想做什麽?”

淩州目光鎮定地看着這位應該被稱為長官的人,他說:“我們大家都該知道那種奇怪生物的可怕性和重要性,也有很多人都采集了樣本,長官,如果你是那些人,你會讓敵人把樣本采集走嗎?”

上尉臉色微變。

淩州繼續說:“可是那東西鋪展那麽寬,即便他們的飛行器到處巡邏,也難以保證不被人弄走一些,就如我們所做的這樣,那些人也該料到這一點,你覺得他們會采取什麽動作?”

所以,那些人應該留有後手。

什麽樣的後手?

把所有人找出來殺死,地毯式搜索?

怎麽可能?

封鎖整顆星球?最遲最遲,十天之內也會有軍隊趕到唐戈斯。

整顆星球毀滅?需要大量能量。

但如果不需要大量能量就能将星球毀滅呢?

這種手段其實是有的,而且成本并不高,也不需要很多能量。

上尉終于也意識到了事态的重要性,不用淩州出動,他立即安排人乘坐僅剩的幾架飛行器出發。

這些動靜沒有瞞過白小橋,她晃到淩州身邊:“又怎麽了?”

淩州看着她,她套着工作大褂,紅白交疊的領口還是露了出來,下面大紅的衣擺也露在外面,加上她皮膚雪白,面容姣好,還是非常醒目的。

她的帽子被發髻頂得高高的,因為挽發的時候比較随意,頭發松松垮垮的,一绺頭發落在頰邊。

看着這樣的白小橋,淩州有種她就是活人的錯覺,他握住她的手:“要吸點熱量嗎?”

白小橋笑了笑,這次沒有把手松開。

淩州心裏熱熱的,将那些不安定壓下:“我們會安全離開這裏的。”

白小橋卻皺了下眉,聽出了點意思:“現在就要離開了嗎?”

淩州道:“很有可能。”他看她表情不太對,問,“怎麽了?”

白小橋道:“沒想到會這麽急,我本想帶一個東西走的。”她的棺材還在遙遠的山裏呢,這一走不知道會不會回來,她自然想帶着一起走。

“東西在哪裏?”

白小橋搖了搖頭:“有點遠,體積還挺大,這種情況下不好帶。”她并不想讓人知道棺木的存在。

就在這時,檢測到那些大鐘正在離開星球表面。

淩州皺眉,和白小橋一起進了臨時的會議室裏,大家都是一片歡欣的樣子,只有那名上尉在內的少數幾人面色凝重。

上尉對淩州道:“淩州,你覺得它們為什麽撤得這麽快?”

淩州道:“我不知道,或許是我們的援軍到了。”總不可能是所有礦石都吞噬完了,即便有成千上百座大鐘,也不可能這麽快。

上尉點點頭,焦灼踱步:“現在它們要走了,會不會使出什麽手段?”

淩州道:“我去地面上看看。”

說完他帶着白小橋就走,白小橋也沒有多問,上尉想了想,帶着其他幾人也跟了上去。

這處地下工事本就是為了有敵人入侵時用的,建在沒有礦脈的地方,所有附近都很清靜,沒有大鐘,地面也沒有犁過一般的塌陷,但遠遠能夠看到一座大鐘正在緩緩升空。

這是真的要走了嗎?

白小橋眯起眼,指着一處:“它在扔什麽東西?”

一艘飛行器在天邊飛過,扔下了一個什麽東西,那不是他們自己的飛行器,而是對方的無人駕駛飛行器。

衆人臉色都不好。

這時,上尉的光腦上傳來通訊聲,一人驚恐地喊道:“長官,是核彈!我們找到了一枚核彈!不……不止一枚!”

聽到這個詞,衆人瞬間安靜下來。

白小橋眨了下眼,小聲問淩州:“核彈很可怕嗎?”

淩州緊緊握着她的手,白小橋感到他的手有些顫抖,聲音倒是平穩:“嗯,是有點可怕。”

核彈不止一顆,那些被吞噬了晶核的地方,每一處都埋着一枚,那些大鐘沒有到達過的地方,也被它們用飛行器投擲了不少,現在唐戈斯表面恐怕布滿了這種東西。

最可怕的是,他們根本沒時間去處理,因為可以預見那些大鐘一旦離開得夠遠,對方就會引爆這些東西。

上尉當機立斷下令:“所有人員上飛船,馬上起飛!”

他的聲音幾乎變形,眼睛緊緊盯着那個升起的大鐘,恨不得用眼神把它拖下來,哪怕只拖延幾分鐘也好。

人們都動了起來,飛船數個艙口同時打開,人們魚貫而入,之前飛船已經預啓動過了,現在馬上就能開。

白小橋也上了飛船,她已經知道了那些核彈都爆炸的話,這顆星球就完蛋了,所以她根本沒有時間去帶走棺木。

她緊緊皺着眉,淩州生怕她下船,緊緊握着她的手:“我們以後再來……你受不住核彈的威力的。”

白小橋看了看他,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那棺木是世間最為堅固的東西,至少在她那個世界是這樣,還把她帶到了這裏,希望在這裏也足夠堅挺吧。

飛船很快反重力浮空,白小橋站在舷窗邊,看着地面越來越遙遠,越來坐飛船是這種感覺啊。

不知為何她開始感到不舒服,一種難以言喻的不适在身體裏蔓延。

飛船開始加速,速度越來越快,她就越來越難受,比之前在陸行車上的那點不适和這個完全沒法比。

白小橋擡起自己的雙手,手指開始渙散不穩,她依稀了悟了,或許是她離不開這顆星球。

或許是她承受不住這樣的速度。

是啊,她只是一抹魂魄,無處依附,速度一快,自然也該像煙霧一樣散開。

她驀然轉身,淩州就在她不遠處,她因為套着工作大褂,從背影看不出來什麽,但她這一轉身,淩州也看了過來,就看到了她開始模糊的面容,看到了她的雙手,看到了她腳下變得浮空。

淩州愣住了,然後駭然變色:“小橋!”

這聲飽含驚恐的聲音被一片尖叫聲掩蓋,原來是下方地面開始爆炸了,一朵蘑菇雲帶着火光騰空而起,人們都被吸引去了另一邊舷窗,根本沒有人注意這裏。

白小橋看了那蘑菇雲一眼,看起來真的很可怕啊。

她表情卻挺平靜的,還對着淩州笑了一笑,甚至有些歉意:“抱歉,我也不知道會是這樣的……”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是沒法離開這裏的。

早知道,或許該第一時間回到棺木裏。

但如果淩州離開了,她一個人留在這裏又有什麽用呢,遲早也是要消亡的。

總不能把淩州也留下來,她又不能确定那棺木會不會在爆炸中撐下來。

她思緒一閃,心中并無怨怼不甘,就是有幾分惋惜:“本來還想看看外面……”不過比起對外面的想往,她更多是遷就淩州,因為要跟着他,所以他去哪她也只能去哪,她心中最重要的目标永遠是找到回家的辦法,但現在看來,或許命該如此。

又或者,這個變數會把她送回到她的世界呢?

她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很平靜地說着離別之言,嘴角還微微帶笑,“總之這段時間謝謝你了,懲罰了壞人後,照你的心願好好生活吧,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人的。”

淩州只覺得肝膽俱裂,他用精神力一層一層裹住了白小橋,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不不不,我們一起走,你會沒事的!我們說好一起去十三行政星的!”

然後他發覺手下觸感不對,握着的肩膀變得癱軟,就好像氣球漏了氣,逐漸癟了下去,最後只剩一件衣服被他抓在手裏,白小橋整個魂魄從深藍色的工作大褂裏逸了出來,頭上的帽子也掉了下來。

她逆着飛船前進的方向,就那麽從舷窗裏穿透了出去。

淩州目眦欲裂,伸手抓了個空。

白小橋頭上的玉簪再一次碎裂了,她的長發嘩地四散開,鋪在她身後,如同黝黑的海藻,她整個人衣袂飄飄地懸浮在空中,顏色越來越淡,陽光可以輕易穿透,好像下一刻就會被風吹散。

但她眼裏依舊是含笑的,來到這裏,遇到一個談得來的、被她吸血也毫無怨言的朋友,她心裏很高興的。

她微微啓唇:再見啦!

淩州怒吼出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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