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白小橋看着那個越來越遠的飛船,感覺自己飄在空中好像一團無處依托的棉絮,風往哪邊吹她就往哪邊飄,随時都能夠被吹散了。
她睜眼看着滿天滿地的陽光,好像自己來的那一天,看到這個世界的第一眼,也是這樣燦爛溫柔的陽光。
當時只有來到一個新世界的迷惘無措,這會兒即将與這個世界告別,心裏倒只剩平靜了。
白小橋眼睛半張半合間,依稀感覺有什麽力量在拉扯着自己,她斂起心神感受了一會兒,發現并不是錯覺,她發現自己并不是被風吹着走,而是被那股力量拉過去,好像那裏是自己的根,那裏有着對自己很重要的東西。
她轉過頭去想看清楚,卻只看到了一大片土地,綠色的、褐色的,土黃色的、黑色的,還有彎彎曲曲的河流,星羅棋布的廠房屋舍,點點燒灼的火焰和一個接着一個沖天而起的蘑菇雲。
空中有無數能量在沖刷撕扯她的身體,尤其那些蘑菇雲,即便距離遙遠,但還是能夠感覺到其中毀滅性的力量。
也就是這時,她的正下方也炸開了也蘑菇雲,騰空而起,迅速綻放,将下方的大地都完全遮蓋了,灼灼熱浪朝她逼迫而來。
白小橋嘆了口氣,她又轉回去,準備在被這股熱浪吞沒之前,再看一看陽光和天空。
但她這一轉頭,眼睛就睜大了。
那飛船上躍出一個人影。
那麽高的地方,他說跳就跳下來了,身體迅速下落的同時又被氣流向上托舉,他顯然一點也不亂,張開四肢,像在水裏游泳一樣,朝着她游了過來。
白小橋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撲了過來,遮擋住了她的陽光,也将她一把抱了滿懷。
少年溫暖修長的軀體包裹着她的身體,柔如春水又堅韌如樹的精神力也迅速将她團團保護起來,風也好、那些雜亂銳利的能量也好,通通被隔絕開來,白小橋就感覺自己像一團即将解體的棉絮,被一只手溫柔又有力地攏了起來。
耳邊傳來急切激動的哽咽聲音:“小橋!”
白小橋睜大眼睛,心裏說不出什麽感受,擡手輕輕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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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要跳下來呢?你知不知道你很有可能就會和我一起死的。
可是心裏柔軟得不得了,眼睛酸酸的,突然很想哭。
她其實也害怕,所有人都離開,只有自己被留下。很難過所有人都朝着生狂奔而去,只有自己一個人默默走向死亡。
她不怕犧牲,不懼死亡,但她害怕獨自一人的孤單,即便是自己的選擇,偶爾還是會有被抛下般的委屈。
“你這個笨蛋。”她低低說。
淩州只緊緊抱着她,腦海裏幾乎是空白的,他完全憑借本能一般地跳了下來找到了她抱住了她,然後心裏的恐懼慌張頓時都驅散了,好像這一刻才能夠重新恢複呼吸。
幾乎想哭出聲來。
天知道看着她離開了飛船懸在空中,他就都要瘋了。
他看着自下而上湧來的蘑菇雲,而兩人因為他的體重而在迅速下墜,眼看就要被淹沒。
明明是這樣的兇險,他眼裏卻反而沒了懼意,他在她耳邊說:“不要死,不要放棄,我們說好要一起去十三行政星的。”
下一刻,兩人撞入蘑菇雲之中。
但他們沒有被熱浪席卷,淩州精神力盡出,将兩人死死保護了起來,在兩人身邊形成了一個任何物質都不能靠近的真空帶。
與蘑菇雲正面沖擊的那一刻,他腦海一震,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但強大的精神力場依舊固若金湯。
鮮血噴了白小橋一身,卻被她的魂魄自動吸收,她本已十分暗淡模糊的魂魄立即變得鮮明凝實起來。
她精神一振,軟綿綿的手臂用力地摟住淩州。
他們不能死,自己就算了,她不能讓這個人出事。
她抱住他,感受着冥冥中的那股牽引,身體裏發了力,整個魂魄立時就輕盈了起來,帶着淩州在空中懸住了,然後順着那股牽引,朝那個方向飄去。
淩州也發現了這一點,便什麽都不做了,只任由她帶着自己,閉着眼睛只管輸出精神力。
他嘴角的血不斷地流淌出來,眼角、鼻子裏、耳朵裏也開始流血,整個人剎那功夫變得無比駭人。
白小橋加快速度,帶着他離開了這朵還在膨脹的蘑菇雲的範圍。
淩州明顯一松,但已經死死維持着精神力場,一旦扯去,無論是他這肉體凡胎,還是白小橋這抹魂魄,都會立即被波及,被撕碎,甚至直接被蒸發。
他流血流得更多了。
白小橋湧上了最快的速度,仿佛是燃燒着自己的魂魄一般,眨眼間掠過座座山峰,有躲開了兩朵蘑菇雲,終于看到了那個不起眼的小山包。
她飛了過去,找到那個洞口,帶着淩州跳了下去。
深深的洞穴裏,一座烏黑的棺木靜靜地躺在碎石塵堆中。
白小橋帶着淩州落到地面,一手架着他,一手推開了沉重的棺蓋,然後把他放了進去。
淩州咚的一聲倒進了棺裏,滿頭滿臉的血,人都半昏迷了,手上還緊緊抓着白小橋,生怕一放松她就會離開,就會有什麽閃失。
白小橋心頭一軟,跟着躺了進去,然後反手拉上棺蓋。
随着一聲沉悶的聲音響起,棺蓋被嚴絲合縫地合上,外面一切都被隔絕,裏面一片黑暗。
下一刻,一朵蘑菇雲騰空而起,将這個小山包瞬間夷為平地,一片廢墟之中,這座黑棺只是橫移數米,表面卻毫發無傷。
棺木之中,兩人重重撞在棺壁上,然後就沒有動靜了,白小橋對淩州說:“快停止輸出精神力。”
她自然看得出來他在透支,在死撐,再堅持下去一定會出事。
淩州似乎也感覺到暫時安全了,心神一松,苦苦維持的高強度精神力場松懈掉,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然後就是頭痛欲裂,那種自內而外的仿佛腦子被攪碎的劇痛,讓他噗地又吐了一口血。
白小橋此時也極為虛弱,放松下來就幾乎動彈不得,但還是努力地一點不嫌棄地把血都沾到手上,然後迅速吸收掉,離了身體的血液很快就會失去能量。
只是這些血對她好像是杯水車薪,她一時難以恢複,無力地躺倒一邊,這棺木裏空間不小,足夠兩人并排躺。她苦笑道:“真是狼狽啊……”
淩州閉着眼睛忍痛,拉着她的手,聲音虛弱:“撐過了這一劫,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白小橋問他:“為什麽要跳下來,你不要命了嗎?”
“如果沒有你,我已經死在監獄裏了,小橋,不要丢下我一個人……”他聲音低弱下去,漸漸不可聞。
白小橋心裏發酸,摸索到他的臉,按揉着他的太陽穴,低聲說:“真是個笨蛋,快休息吧。”
淩州喃喃說:“你吸我的血,不怕的,我們都要撐下去……”後面就沒聲了,他睡着了,或者說昏迷了。
白小橋收回手,在黑暗中靜靜地看他。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他們才認識多久啊,願意為了她命也不要了。
突然有一種,為了他也要活下去的感覺,突然覺得這個異世對自己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白小橋眼眶酸脹,側躺在他身邊,過去的種種,與淩州認識後的種種,甚至幻想着未來的種種,她突然有沖動,想要放下過去,重新開始。
白小橋隐隐約約似睡非睡,忽地驚醒過來,一摸淩州的身體,不比從前溫暖了,都能讓她摸出不溫暖來,那體溫該有多低啊。
她連忙把手腳縮回來,不讓自己和他有一點肌膚接觸。
可是一旦沒有他的熱量支撐,白小橋自己又難受起來。
她真的很虛弱,之前在空中差點就消散了,被淩州救了回來,但帶他狂奔過來,又耗盡了力量,淩州透支精神力過度,她也是強弩之末,除非……
她摸到了他的手腕,除非真的吸他的血。
可是手下的脈搏如此虛弱無力,叫她怎麽下得了手。
她又收回手,躺回去。
外面,一天一夜過去,一支艦隊與雷霆速度趕到,但那些大鐘也都已經離去,面對着殘破不堪的這顆星球,下來搜索的這艘飛船裏的人沉默了。
“還要活人存在嗎?”
“不可能吧?”
“幸存者中至今未發現叫淩州的人。”
“繼續找,S級精神力者不是那麽容易死的。”
“檢測到輻射物質嚴重超标,輻射物質嚴重超标!”
一架架飛行器從飛船腹中飛出,一隊隊穿防輻射衣的人踏上地面,展開搜索。
白小橋隐約有所察覺,她睜開眼,整個魂魄已經到了極限,她趴在淩州胸口聽了聽,心跳孱弱,呼吸也無比微弱。
她擡起手,努力地把棺蓋打開一道縫,然後整個人飄了出去。
外面是厚厚的積土碎石,她費盡地從下面飄上來。一接觸到空氣,她渾身一震,空氣中充斥着可怕的能量,她渾身難受,身形每時每刻都在淡化。
她看着仿佛又變了一個世界的景物,幾乎到處都是平坦的,天上有飛行器在飛,遠處有一行全盛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找尋着什麽。
無論是誰,無論是什麽勢力的,至少先救人再說。
白小橋抓起一塊石頭丢出去,然而力氣太小,根本丢不遠,動靜也小,她一塊又一塊地丢着,喊着:“這裏有人!”聲音也小,被呼嘯的風聲掩蓋。
她又轉身在地上挖坑。
那些人似乎終于發現了什麽,有人聽到了什麽,有人看到了那裏有個若有似無的和淺紅色影子。他們走了過來,看到了地上有一個不像自然出現的坑,就像剛剛被人挖出來的一樣,幾人彼此看看,然後往下挖。
一米,兩米,三米……終于挖到了黑色的表面,金色的和紅色的寶石。
一口棺木被徹底挖出來,搜索人員都圍聚過來,有人認出:“這是棺材吧!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竟然毫無損傷!”
一人決定:“打開看看!”
然後他們小心地推開一道縫,眼尖地立即喊道:“有人!裏面有人!還活着!”
“快快快,隔離輻射!”
“檢測生命體征!”
“他好像就是那個淩州!”
“快報告給殿下!”
白小橋就坐在一邊看着他們忙碌,她已經無法顯形了,魂魄本身也是去了所有顏色,就那麽看着一群人圍着棺木和棺木裏的少年忙活。
她嘴角露出了一個微笑,下一刻,一陣風吹過,她就徹底消失了。
這本書寫得有點任性,這種情節大約不太能讓人喜歡吧,起初我在倒敘插敘和順敘中猶豫不決,禿了一把頭發後很光棍地選擇了順敘,然後就不怎麽奢求收益了,整個人佛得不得了,感謝訂閱的小天使們,感謝26416513的地雷,下一章開始文案上的故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