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痛。

好痛。

痛死了。

施青顏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掉到了火山石裏面在被灼燒，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在泛着疼。

這種疼是從骨縫裏面溢出來的，密密麻麻。

她腦子裏混混沌沌，身子不由自主蜷縮着，什麽都想不起來，只覺得無比煎熬。

疼痛伴随而來的還有抑制不住的顫抖和時間概念的模糊，她搞不清楚現在是在哪裏，是白天還是黑夜，斷斷續續清醒，偶爾又昏睡。

清醒的時候就在想到底死沒死，昏睡前又覺得是不是還沒到時候，這樣不知道反複了多久，疼痛終于開始緩緩消散，随之而來的，是左肩火熱地燙度和如無數螞蟻爬行過的癢，癢過後是重新席卷的刺痛。

施青顏難極其難耐，本能地伸手想去撫摸傷口，只是她稍稍動了動手指頭，馬上就被一個低沉的聲音制止了。

“別動。”

別動？

可是不舒服啊....

施青顏有些煩躁，她根本聽不進去，執着想要撫上肩膀。

那聲音大概也是察覺到了她的一意孤行，施青顏還沒動到手臂，就感覺手腕被一雙炙熱的手給定住了。

“都跟你說了別動。”

Advertisement

“癢....”施青顏皺着眉頭低低喘息，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但意識裏卻一直迷迷糊糊，搞不清楚東南西北，“難受...”

“忍着。”這聲音倒是無情，非常冷漠地駁回了施青顏的微弱求救。

忍不了了，不想忍了，這麽難受的罪，她活了這麽些年除了父母去世再沒試過，反正都孑然一身，還不如快點死掉算了。

大概是這念想一直在她心頭萦繞，這話斷斷續續被她念叨了出來，施青顏縮成一團，小聲地嘀咕着不舒服，為什麽還沒死這種話。

聲音的主人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柔和了一些，“我不是說過，你不會死。”

施青顏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根本聽不進去，一直在試圖掙紮，可是擒住她的手勁兒太大了，她掙紮得渾身起汗也都沒能撼動分毫。

力量的懸殊和身體上一直不停歇沒間斷的痛癢使得施青顏焦躁又生氣，她懊惱為什麽自己不能主宰自己的生命，她開始反抗。

半夢半醒中被傷口刺痛的人總不能要求她理智，施青顏下意識地，試圖用不停地扭動來達到掙脫的目的，可這樣一來，難免又會觸碰到傷口，來來回回，最後還是她在遭罪。

“別管我...”

施青顏哼哼唧唧，非常不識好歹，一直在念叨着。

約莫着是她鬧得太厲害，一直穩穩定在施青顏腕上的手驀地松開了。

被壓制的施青顏短暫的擁有了片刻自由，可還沒等她磕磕絆絆摸索到傷口，下一刻，她感覺到渾身都被定住了。

這是來自力量的約束，靈氣的波動。

這下不止手臂，她渾身上下，都不能動了。

沒有辦法用移動來扭轉疼痛，傷口入髓地刺痛更加深刻起來，她起了一身的冷汗。

反反複複，如此來回，施青顏被這傷口折騰得精疲力盡，當她痛到快要麻木的時候，甚至連哼唧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時，才終于感覺到了一點點，傷口開始有片刻的舒緩。

或許是長久地被一個姿勢固定，她覺得身體僵硬，飄忽在九天之外的意識逐漸緩慢地回魂。

施青顏被放逐的思緒終于遲鈍的感知到，這一切是因為自己被施了法術。

可感知到也沒有用，這還沒有結束，疼痛症狀減輕後，她開始發冷。

是那種被扔進冰凍湖池裏的冷，冷得她覺得眼前快出現幻覺，眼前浮現出很多往事幻影，父母的面容，上班沒做完的報表，穿越到異世時的不安，像放電影一樣在她腦子裏來回過濾。

精神和肉|體雙重的肆虐，施青顏覺得自己死了又活，不停被折磨。

施青顏上一秒覺得委屈，到底想怎麽樣，為什麽還沒到頭？

可下一秒又開始迷糊。

就這樣疼了冷，冷了疼，她可以清晰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這罪确實不是人受的。

大概過很久，她終于感覺有一絲自主行為能力，這時，耳邊開始圍繞“啾啾”的聲音。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但當她意識到這聲音後，就沒間斷過。

很吵——

“啾啾啾”還在繼續。

這怕不是個鬧鐘。

能不能小點聲音？

施青顏感覺這聲音就繞着她旋轉，從左到右，從前到後，她感覺幾度又要飛出天外的意識被拽了回來。

就這樣被鬧得無法再次昏睡，施青顏奇跡般找回了知覺，她沉吟一聲，手指抽動，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面前的場景從模糊到清晰，一點一點沖擊進她閉塞已久的大腦中。

她首先看見的，是一只圓溜溜的黃灰色小鳥。

小鳥見她睜開眼，興奮地扇動着小翅膀飛了起來，長長的尾巴吊在了身後，“啾啾啾”得更加起勁。

施青顏異常遲鈍，她盯了小鳥好半天，才緩慢意識到——

我沒死嗎？

她動了動手指，有種手臂都不是自己的錯覺。

一個姿勢保持得太久，差點都忘了要怎麽活動。

施青顏非常艱難撐着地面的時候，牽一發而動傷口，她左肩仿佛被鋸開撕裂了一般鑽心地疼了起來。

施青顏嘶了一聲馬上停住，就這麽一點點動靜，疼得她冒一頭冷汗。

等這陣勁兒緩了過去，施青顏馬上換了只手，哼哼唧唧撐着地面歪歪扭扭坐了起來。

這是個山洞，她就躺在洞口，起身就能看見外面地處開闊，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草地，

這山洞沒有尋常山洞那樣陰暗潮濕，她身下墊着一層厚厚的幹草，身上蓋着件不知道哪裏來的黑色長衫，原本她自己身上穿着的紗裙變得破破爛爛。

施青顏扭頭看了眼，發現有人用她破掉的紗裙給她包紮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的傷口處理。

她還沒緩過神來，坐在原地有些迷糊。

小鳥啾啾啾的繞着她飛，尾巴掃在施青顏手臂上，最後停在了她手背上，用腦袋蹭了蹭施青顏的手指。

施青顏指腹傳來柔軟的觸感，她低頭盯着小鳥，好半天才想起來了，當初上北寒山的時候，是這個家夥帶的路。

她咳嗽了一聲，扯到了肩膀的傷口，施青顏輕輕蹙眉，啞着嗓子輕聲問道：”你怎麽在這？”

小鳥扇動起小翅膀，飛到洞口晃了晃，然後轉過身看着施青顏啾啾啾。

施青顏頓了頓，理解了小鳥的意思，她問道：“要我跟你走麽？”

小鳥馬上原地轉了一圈，連尾巴都在跟着使勁。

施青顏伸出手，勉強夠到了一側的洞壁，她喘了口氣，非常艱難地扶着洞壁站了起來。

可能是太久沒有動彈了，她活動一下都不停在喘氣。

小鳥啾啾在她和洞口前來回徘徊，似乎是在催促她快點。

施青顏調整好了呼吸，擡起頭看着小鳥急促的身影，才緩慢地跟着它走了出去。

出了山洞後施青顏才發現這裏并不是一望無垠，而是峽谷，往前再走一點道路會變得越來越窄，兩側繼而聳立起陡峭的山壁，青山碧水，寧靜又漂亮，妖獸也多，可看見施青顏他們卻并沒有什麽攻擊性。

“帶我去哪？”施青顏走得慢，她環顧着四周，隐約感覺自己好像還沒離開北寒山。

小鳥回答不了她這麽複雜的問題，只是引着她沿路來到了溪邊。

溪邊水流清澈見底，但十分湍急，路邊碎石子很多，施青顏速度又慢，走起來很是吃力。

小鳥沒有帶路多久，很快便停了下來，似乎是邀功一般，引着施青顏看向溪邊的戰績。

不看還好，一看施青顏差點又扯到了傷口。

溪邊爬着一條化蛇。

施青顏本能後退了一步，可她馬上發現了異常。

這條化蛇毫無生氣的半邊身子軟在溪邊，半邊身子耷拉在碎石子上，那張非常詭異的臉完好無損，蛇身卻有一道又長又寬的巨型傷口，這道傷口使得化蛇整個身子都從中間被斷開了，導致它蛇首分離，場面十分暴力。

它已經死了。

小鳥啾啾了兩聲，俯身飛到了化蛇的那張臉上站着，然後低頭用嘴啄了快化蛇的肉。

施青顏呼吸都窒住了，她詫異的望着小鳥，眼睜睜看着小鳥将這塊蛇肉吞了進去。

小鳥吞掉肉以後，又啾啾的看着施青顏圓溜溜的眼睛裏寫滿了期待。

施青顏不明所以，小鳥非常耐心，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行為。

看着對方飽含期待的小圓眼時，她忽然領悟了小鳥的意思。

那意思仿佛是，你也來吃啊！

施青顏哭笑不得，她一下子不知道說些什麽好，眼看小鳥盛情相邀，她只得道：“我不用吃的，謝謝。”

小鳥卻歪了歪腦袋，似乎很疑惑，啾啾了兩聲，低頭啄啄啄，撕開了一條蛇肉，叼着蛇肉看着施青顏，扇動小翅膀，眼看着就要朝她飛來，施青連忙擺手，“真的謝謝...但我，我吃不了這玩意。”

小鳥聽懂了她的意思，有些失落停下了翅膀，站在了化蛇臉上仍是不解，好像在說，這個很好吃的。

這對你當然挺好吃。施青顏有些犯難，在想要怎麽樣才能委婉的拒絕它，正當她思索之際，忽然就見溪邊的水面泛起了淡淡的漣漪，水紋呈現波浪狀，隐隐可見平靜溪水下黑色鱗片的長蛇。

施青顏馬上反應過來，還有一條化蛇。

也就是剎那，伏擊已久的化蛇猛地爆發，瞬間彈了出去，露出了尖利的獠牙，猩紅的信子伸到了最長。

“小心！”施青顏神色驟變，忙不疊想要過去幫助小鳥，但她顯然還沒習慣身上帶着傷，動作幅度太大，直接扯到了傷口，她悶哼一聲，速度不由自主慢了下來。

化蛇并不會因為這些變故而停止追擊獵物，那銳利的牙齒已經觸碰到了小鳥的羽毛。

施青顏瞳孔緊縮，呼吸窒住，再顧不上身上疼痛，猛地向前躍進。

也就是電光石火瞬間，帶着冷意的锃光劃破空氣，一把長劍帶着勢不可擋的銳氣，直直刺向這條蛇，準确無誤穿破了蛇身，濺起一片水花，用力地插進了溪水的沙泥巴地。

化蛇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反應慢半拍的小黃鳥被驚動，它馬上起飛，啾啾啾回過身子尾巴挂在空中搖擺，惡狠狠的瞪着化蛇。

化蛇察覺到不妙，拼命開始扭動着身子試圖擺脫這劍，忍痛試圖逃離這裏。

可下一秒，一只手便輕而易舉将長劍從蛇身抽出，黑紅的血順着劍滴落。

雖然現在是危機時刻，可施青顏仍然注意到了，這劍柄上有複雜的浮雕，劍身很搶眼。

如果她沒看錯，這是是殷情的那把劍。

殷情....？殷情的劍怎麽會在這裏？

沒等她反應過來，持劍人便向前輕塌一步踩在了溪邊的碎石上，手起劍落，根本沒給化蛇反應的機會，非常簡單粗暴地砍斷了化蛇的頭。

化蛇長長的蛇尾只來得及擺動了兩下，便重重跌回水裏，四周都是被驚跑的小魚，黑血留了一地，逐漸被溪水稀釋。

化蛇就這樣被殺死，詭異的臉上一片死灰，再無表情。

小鳥有驚無險躲過了被吃掉的命運，它扇着小翅膀飛到了這人面前，異常興奮地啾啾啾。

殺蛇人緩慢地收起長劍，擡頭看了眼小鳥，沉聲道：“這麽低級的錯誤不要再犯。”

小鳥被教訓了也沒脾氣，只是繞着化蛇屍體轉了一圈，又飛到這人面前，尾巴朝着施青顏指了指。

這人轉過身看了眼施青顏，又回望小鳥道：“她吃不了這個。”

這時，施青顏才看清楚了對方的面容。

這是個少年。

一個，非常好看的，少年。

少年劍眉入鬓，身材颀長，身着素色長卦，錦帶腰纏，黑發緊玉髻冠，左手持銀色長劍，右手懷抱一堆不知名的果子，一身白也不顯寡淡，反而氣質出塵，俊美非凡。

少年望向施青顏。

“感覺好點了嗎？”

這把聲音很青澀低沉且熟悉，四目相對，施青顏清楚看見了對方那雙琥珀色瞳眸——

幹淨又清澈。

施青顏啊了一聲僵在原地，她直勾勾盯着少年，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少年輕輕蹙眉眉，他看着施青顏有些不解，“恩？”

施青顏目光震驚，很明顯剛剛才睡醒的腦子要運轉半天，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

她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是，白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