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這明擺着就牽扯不少事。
冷汗将衣服汗濕一層,姜若咬着舌尖,“我什麽的都沒看見。”
韓宴之冷笑一聲,攥緊她的手腕将她拖下樓,随意抓了個人讓他去的京兆府報案。他自己則是守在死者的身邊,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柳如玉得到消息立即趕下來,見到那一攤鮮紅色,眼皮子挑了挑,呵斥旁邊的下人,“怎麽還将人放在這裏,沖撞客人你們有幾條命賠的。”
旁邊幾個壯漢連聲說是,往前走就要動手。
韓宴之站立在前,做出防禦的姿勢,“不許動,此人死因有蹊跷。我已經令人上禀官府,等官府的人來查驗。”
青樓腌臜事不少,最怕和官府打交道。若是官府的人來了,上下打點花了銀子是小事,最怕有臉面的客人怕惹麻煩,換了場子,到時候損失就不小了。
“什麽蹊跷不蹊跷。”柳如玉俏臉沉了下來,原本充滿風情的眼裏帶着一股狠勁,給打手一個眼神,“輕眉是我們樓裏簽了死契的姑娘,今日高興喝多酒失足從樓上摔了下去,能有什麽蹊跷?剛剛就聽說你在鬧事,給你些臉面就當真醉春堂沒人了?還不快去将他帶下去!”
“我看誰敢!”韓宴之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刀來,面色冷冽。
那刀極為鋒利,泛着寒光,劍氣直接将旁邊看熱鬧的人逼退了一層。要知現在對刀劍管控甚嚴,就是獵戶也需要到官府登記自己的所有危險的武器。現在這個男人敢在大衆面前展露兵器,地位定然是不一般。
就連柳如玉都不敢輕易妄動,眯着眼打量面前執着軟刀的男子,想着他會是誰家的人。她吃的是這一行飯,自認為将京城中的人摸得透透的,誰想到還漏了。
這不是分明在打她的臉!
柳如玉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記恨。
姜若更是寒毛豎起,多了幾分憂慮。倘若這個男人真的有些勢力,又認定她知道點什麽,将她扣下來逼問怎麽辦?要知道她只和徐嬷嬷請了一日的假,超過時間不回去她怎麽交待?若是世子爺記得她,稍微找人查探,知道她在醉春樓被男人帶走……
想到這裏,她的臉色更白了幾分,下意識想要逃,結果對上男人滿是怒氣的臉。
男人俊俏的臉上都是怒氣,甚至是厭惡,用口型說“給我老實點”。
她身子一顫,沒敢說什麽,腦子卻在飛速轉動起來想想到時候該怎麽脫身。
京兆府的人來得很快,為首的穿着青色官袍,先将在場的人掃過一遍。在見到韓宴之時,他眼神一頓,小跑過來拱手就要行禮。
韓宴之擡手,阻止他的話,“這裏就交給你,這名女子的死實在蹊跷,你查查有沒有旁的線索。”
青袍小官點了點頭,見他手中拉着個姑娘,遲疑道:“這是……”
“這是重要人物,就是不怎麽配合。”韓宴之扭頭,“既然不配合的話,就送到能讓她開口的人哪裏,你不必多問了。”
韓宴之将醉春樓的事簡單交代一番,直接拉着女子出了門。
秋日天涼,出門被風一吹,姜若牙齒都在打顫。她被來得及說話,就聽見男人吹了一聲口哨,一匹白色的駿馬飛奔而來。男人翻身上了馬,她本能逃跑時被人抓住肩膀扔到馬背上。
“駕!”
馬兒跑了起來,颠簸當中她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置,腦袋裏面也像是搖均勻了,除了難受就根本想不起來任何東西。
她被抓下馬時,四肢癱軟,忍不住扶着牆邊幹嘔起來。因為一天沒怎麽吃東西,她什麽都吐不出來,反而被逼出來生理性的淚水。
小姑娘頭發和衣衫都是亂的,虛弱地扶着牆壁,小臉煞白,一雙仿佛被潤洗過的眸子氤氲着淚,說不出來的嬌弱。
韓宴之今年才領了差,第一個差事就被弄砸了,心裏正是煩躁的時候。他沒有任何憐香惜玉的心思,反而覺得女子就是麻煩,一把提着衣領帶着人翻了牆。
“我可告訴你,等會你最好說真話,不然有你苦頭吃。”
姜若心裏發沉,因為他這句話,捏緊了手中的拳頭。可走着走着,她就覺得不對勁,這一草一木怎麽這麽像是安王府上。那種詭異的感覺讓人極為不舒服,而這種不舒服在見到徐嬷嬷時,升至頂端,整個人都僵硬住。
徐嬷嬷也驚訝地張開嘴,很快反應過來,給男人行禮,“韓二公子好。”
“你們世子爺呢。”韓宴之沒察覺到異樣,直接問。
“在屋子裏看香料。”
韓宴之就要進去找人,結果沒拽動手中的人,不禁朝着後面看了眼,就看見女子臉色煞白,甚至額頭上都是虛汗。他樂了,“你怎麽了,一開始怎麽沒見你這麽怕。”
徐嬷嬷也望過去。
姜若心裏是真的怕了,牽扯命案只要她咬死自己根本什麽都不知道,還有一絲被放出來的可能。可要是……要是世子爺知道她去煙花柳巷,知道她學那些勾人的法子,她怎麽解釋?
一時間,恐懼和被人剝光了羞恥感湧了上來,氣血逆行,她哆嗦着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是被人硬扯着進屋。
屋裏的彌漫着一股好聞的熏香味,淡淡的,類似于草木的清香。
先是看到衣角,她便“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膝蓋砸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光是聽見聲音都讓人覺得牙疼。
顧淮安手上一頓,壓好的木質香料頓時缺了個口子,轉頭朝着來人的方向掠過去,再看向站着的韓宴之,眉頭一挑,要個解釋。
韓宴之也從驚訝中回過神,走到旁邊坐下來,老老實實交代:“我今日去醉春樓準備找輕眉姑娘,被人攔了下來。結果那群人不長眼,我同他們直接打了起來。誰知道在這個時候,輕眉姑娘從四樓墜了下來,當場沒了氣息。我過去的時候,這個女的就在現場,看見了所有過程,愣說自己沒看見。”
“送去京兆府,大理寺,再不成直接讓人送去刑部。”顧淮安低下頭拿起旁邊的帕子,下颌抿成一條直線。
他擦了擦手,這才認真看向韓宴之,問道:“連善後都沒想好,直接去做事?憑的什麽,難道是韓家的身份?”
韓宴之的臉色頓時變了。
他出身世家韓家,是太子的親表弟,說出去在京城很有幾分面子。不過他自幼在韓家的祖地長大,心高氣傲,正是年少輕狂的時候,認為自個十分了不起。可最近回了京城,他才猛然發現,比起已經入朝為官的哥哥韓陽之,他就什麽都不是,這才想要鉚足勁證明自己。
韓陽之入職戶部,同兵部對接糧草的人正是他。這次徹查青海一案,韓陽之也需配合太子,可查來查去案件進展不大,被熊侍郎擺了一道甚至進入了死胡同。
他這才想要插手,覺得找到輕眉問問話說不準能找到線索,所以單槍匹馬去了醉春樓。
誰知道輕眉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今天死了。若是不能查出個是非曲直來,太子和哥哥一定會狠狠訓他。
顧淮安面色冷下來,“這同你我無關。”
那種輕視讓韓宴之憤怒起來,他捏緊雙拳,“我知道今日之事是我有些莽撞,但這個女子是真的有問題,見到我面露驚恐。我怕她知道點什麽,在牢獄中被人滅口。”
顧淮安将帕子放下,擡頭看對面的人。
燭光之下,他的瞳仁漆黑,如同一汪不見底的深潭,慢聲道:“讓你哥哥來找我說話,你還不夠格。”
韓宴之被噎住,面上五顏六色,沒有比這還憋屈的時候。他猛得将桌子一拍,往外面走去。
顧淮安沒擡頭,氣定神閑拿着毛刷将三角瑞獸香爐中的輕灰掃去,動作流暢不染凡塵。
不消片刻,韓宴之又從外面氣沖沖走進來,質問道:“青海一案同安王也有關系,現在青海情況不明,紛争易起,當真同你沒關系?”
男人依舊沒有開口,修長的手指拿起火折子,去點香爐中壓好的熏香,随後将香爐的蓋子合上。一縷輕煙從镂空中緩慢升起,晃晃悠悠打轉下滑最後消散。
氣氛莫名壓抑起來。
韓宴之忍不住站直了身體,輕微俯身,最後還是示軟道:“今日你幫我這個忙,是我韓宴之欠你個人情,他日需要用得上我的地方,你直接開口。”
顧淮安這才點頭,“人先放在這,有了結果我會找你。”
韓宴之其實想留下來得到最新的消息,不過瞅了瞅顧淮安看不出喜怒的臉,最後将要留下來的話吞了回去。
真要是算起來,他們也算是從小長大。都是一個圈子的,顧淮安也比他大不了幾歲,不過早在他的入朝為官時,兩個人之間的差距就拉開了。所以對上顧淮安時,他心裏總有幾分犯怵,猶豫一會之後就直接走了。
屋子裏只剩下兩個人。
姜若額頭抵着地面,受傷的肩背都在打顫,可她根本就不敢出聲。也不知過了多久,腦袋都成了混沌一片時,就聽見男人開口。
“怎麽,還要我去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