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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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若對世子爺的的畏懼應當是刻進骨子裏,聽見男人問話,她立即就擡起頭,小聲嗫嚅着:“世子爺。”
“嗯。”男人也不驚訝,語氣尚且算得上平靜。
她的心惴惴不安跳動着,濕亮的眼半擡着,去看男人。
他今日換了身藏青色直綴,因為屋子早早升起炭火,衣服系得不嚴實,松松垮垮墜在腰間的位置,瞧着和她在醉春堂見到的客人有幾分相似。
不過他容貌過于出色,氣質淡漠疏離,瞧不出什麽情緒,卻莫名壓得人擡不起頭。
她想了想,站起身走到男人身邊,又重新跪下去。
“奴婢先前在針線房做活,不忙的時候還能接一些私活攢銀子,讓人牽線接了醉春堂的活。這次過去……過去是……是讓人教奴婢些東西。”
“教什麽?”顧淮安問。
教怎麽勾、引男人。
她腦子裏下意識冒出這句話,及時咬着唇才将話藏了回去,不知道怎麽回答。按照常理來說,她要是想勾、引世子爺,總要将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遮掩住。
可世子爺不同,世子爺喜歡聽真話。早在那次她從世子爺手中接過佛珠時,她就隐約知道,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底下的人說謊。
她深吸一口氣,話仍舊說得磕絆,“就是教奴婢怎麽讨人喜歡。”
中間還有個“男”字,她說得又快又輕,含混着不大能聽見。可說完之後,她的臉“騰”得一下全紅了,眸子含着水光,又濕又亮,輕聲咬着字,“世子爺,将奴婢留下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男人低頭看向她沒說話,眼眸深黑,一下下撚動着手中的珠子。
姜若能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猶如千斤重,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背後又起了一層濕汗,她卻不敢有旁的動作,跪得越發筆直。
不過已經說到這個程度上,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不能再進一步,她要還不能爬上世子爺的床。一個月夫人不會說什麽,那兩個月、三個月呢?她要是一直沒懷上,夫人會怎麽對她。
橫豎都不會好過,她詭異地平靜下來,軟着身子跪坐下來,顫抖的指尖摸上男人的腿,眸光潋滟,“奴婢也想叫世子爺喜歡。”
小丫鬟今日特意打扮過,燭光之下小臉瓷淨細膩,極為美豔。也不知是學了誰,她穿了件較為單薄的衣裙,露出纖細修長的脖頸和下方精致的鎖骨。又因為是被抓過來,她的頭發和衣衫都是亂的,原本濕亮的眼睛通紅,鼻尖也是紅的,有種淩虐的美感。
從這個角度望過去,他甚至還能看到瑩潤的邊緣,青澀而又飽滿,甚至是任由他把玩的。
心中橫生出火氣,手中的佛珠猛然停頓下來。
姜若見他沒有将自己推開,大着膽子将自己的臉也貼了過去,眼神忽閃,聲線摻着不易察覺的輕顫,“世子爺能讓奴婢留下來嗎?”
屋子裏燃着燈,光線斜斜地照射過來,拉出一道巨大的身影,姜若只能仰着頭看着。
看到男人的半張臉隐匿在黑暗中,鳳眼上挑,輕蔑而又冷漠。
他伸出手,将桌子上香氣袅袅的三足鎏金瑞獸銅爐端了起來,穩穩放在女子手上,冷聲說:
“我從不留沒用的人,跪在這裏好好想想今晚發生的事,再和我說話。”
聲音中,已經有怒氣。
銅爐冰冷,凍得她打了個激靈,将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來的一百八十個膽子縮了回去,只剩下恐懼。就算男人已經出去了,這份恐懼也不敢消減半分,開始認認真真回想今天的事。
結合剛剛聽到的消息,輕眉應當是一位很重要的證人,肯定不是簡單墜樓那麽簡單。她又想到在混亂場景下,曾見到的那個披了鬥篷的男人,會是他嗎?
可這也不該是世子爺動怒的理由,她回來之後根本就沒說過醉春樓的事,并且從頭到尾都隐瞞的心思。
還是因為她剛剛的一番搶白,試圖将自己算計世子爺的事情糊弄過?
她将唇抿得很深,好看的杏眼耷拉着,後知後覺害怕起來,生怕世子爺惱了她,直接将她趕出聽風院。
雙腿漸漸沒了知覺,捧着銅爐的雙手打顫卻不敢放下。
不知過了多久,徐嬷嬷走了進來,“世子爺讓你起來,先去洗漱吧。”
她沉默着将銅爐放在方桌上,手上沒了任何知覺,撐着地爬都沒辦法爬起來。
還是徐嬷嬷瞧不過去,朝着她伸出手。
她十分意外,朝着徐嬷嬷看過去,只見人依舊表情嚴肅沒什麽旁的。她有些打怵,可也只能伸出手任由徐嬷嬷将自己拉起來。
起來的一瞬間,雙腿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紮着,疼得她差點又跪了下去。
徐嬷嬷擰着眉,拉着小丫鬟将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提醒道:“世子爺是個和善的人,既然進了聽松院,就老老實實辦差。”
和善?聽到這兩個字,姜若眼皮子跳了跳,卻沒有反駁。
徐嬷嬷知道她不信,也不準深說,扶着她進了耳房。
今天她差不多在醉春堂呆了一天,身上都是脂粉和酒水的味道。世子爺似乎不喜歡她身上有什麽奇怪的味道,她就照着第一日徐嬷嬷交給自己法子将自己徹底清洗一遍。
可等換上寝衣之後,她又不知道今日世子爺惱了她,她還要不要再進去。
正猶豫時,徐嬷嬷端着長托盤走進來。長托盤被放下時,她才看清上面放着瓶瓶罐罐和幹淨的白棉布。
“給你上些藥,免得明日站不起來。這裏有些藥還是宮裏太醫專門調配的,也是你運氣好,剩了不少。”
聽到是宮裏太醫調配的,她下意識擺手,連忙說自己不用。真不是她自輕自賤,而是下人當真不值錢,生病了能請大夫都是少數。比方說秋微感染了風寒,也只是抓幾貼便宜的藥,看能不能挺過去。
而但凡沾了太醫兩個字,定然是價值不菲,說不準比她這些年攢的銀子還多。
“過段時間自己就會好。”
徐嬷嬷按着她坐下來,自己坐在小兀子上替她上藥,“上了藥好得快些。”
世子爺身頭疾的事知道的人甚少,徐嬷嬷見過他整夜靜坐到天明無法入眠,連大夫都說,若是長此以往精血有損,他不知能活到幾時。之後聽松院裏便出現各種各樣的草藥和熏香,世子爺的症狀也僅僅是緩解而已。說得不好聽些,他就是燃到盡頭的油燈。
有日早上她送東西進去,瞧見本該是矜貴無雙的男子坐在長案牍前,聲音平和地問她:“嬷嬷,你說我還有多少時間?”
“想這些做什麽?您定是能長命百歲。”她忍着眼淚問。
男子笑着搖搖頭,“我就是怕有些來不及。”
世子爺現年二十有餘,卻已經在安排身後事,安排聽松院裏每個人的出路。
那時候徐嬷嬷都恨毒了儋州的那些雜碎,讓世子爺患上這種怪病來。不過現在好了,多了一個姜若,世子爺這幾日難得能安穩入眠。徐嬷嬷可不管姜若到底是那邊的人,只要她對世子爺有用,能夠死心塌地跟着世子爺就成。
想到這裏,她手上的力道輕緩些,不經意提了一句,“還是世子爺吩咐的,也是他讓我去叫你。說出來你或許不相信,世子爺不輕易罰人,這還是頭一回。”
姜若的表情有些微妙,畢竟當初她是親眼瞧着言溪怎麽死的。
徐嬷嬷利索地替她上好藥,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告誡着,“人呀,聽話些才能走得長遠。”
姜若也想聽話,她本就不是什麽生了反骨的人,可夫人替她裝上了一根。
她想笑,卻發現自己怎麽都笑不出來,幹巴巴問了聲,“世子爺還在生氣嗎?今夜我要不要過去。”
“要過去。”徐嬷嬷回話後,轉身就出去了。
在她離開的瞬間,姜若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氣神,雙肩喪氣地垂下,不知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