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蕭雲景滿頭大汗,火急火燎地推開門,粗聲喊道。
發現這個秘密後,他甚是激動,立馬趕來寺廟,想将這個消息禀報給他家太子殿下,以至于失了分寸。
陸慎臉上光影交錯,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滿身清寒,這一眼輕飄飄的,卻莫名帶着冰冷的凜冽意味。
太子威嚴驟顯。
很多時候,溫和只是表象,或者說,一種手段而已。
他的父皇想他溫和,百姓和朝臣需要溫和的太子,他便如此。
太子只瞥了他一眼,蕭雲景心下一凜,登時身子一僵,臉上的笑頓時消失。
“蕭雲景,你可還記得,我曾和你說過什麽?”陸慎問他。
“遇事冷靜,不可急躁,不可逾矩,否則容易落人把柄,滿盤皆輸,死無葬身之地。”
蕭雲景是武将,正六品骁騎尉,雖自幼便是陸慎的練武陪讀,又是陸慎母後家族之人,但此刻亦是冷汗涔涔,提刀站直,大聲喊出了這話。
喊完後又偷觑陸慎,不由暗自佩服,他家太子殿下不會将任何情緒表露臉上,亦是不會做越矩之事,登上太子之位十年,行為舉止無任何差錯可挑,故而這麽多年,皇帝也只能拿他怪病這件事,以邪祟為由,将他家殿下軟禁在寺廟。
“屬下知罪,是屬下魯莽,可是殿下……”蕭雲景憨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實在是打探到的消息過于讓人震驚了。”
“這次可是我們的好機會!”
蕭雲景聲音粗犷,此刻更是近乎咆哮,聲音都要把屋頂給震掉了。
“說重點,蕭雲景。”
陸慎無奈嘆了口氣,手摩挲着方才宋霜月給他披上的薄袍,聲音輕的沒有一絲起伏,“宋家千金的下落。”
“是。”蕭雲景恭敬垂首,按捺不住道,“屬下聽從殿下的吩咐,去查找宋家千金宋霜月的下落,經過多方打聽,屬下可以确認,那宋霜月便是齊王陸訣養在外面宅子裏的外室,那宅子就在西街青雲坊附近。”
陸慎撫摸薄袍的指尖一滞,驚訝道:“齊王外室?”
“千真萬确。”蕭雲景粗人一個,濃眉上挑說得繪聲繪色的,“我去打聽了,宋将軍發妻早亡,并無妾室,只宋霜月一個女兒,宋将軍入獄後,宋霜月被發配到了教坊司,可屬下去教坊司調查,主事的人說宋霜月早就離開了教坊司,去向成謎,殿下猜怎麽着?”
陸慎平靜看他。
被陸慎一看,蕭雲景心裏瘆得慌,不敢再賣關子了,收斂神色繼續道:“屬下四處探查,發現齊王常去一處宅院,周圍的百姓說,宅院裏住着齊王的外室,而那外室便是宋家千金宋霜月。”
陸慎微微沉吟,眼眸如攏雲霧:“齊王與宋将軍一案牽扯甚深,若此事屬實,他從教坊司撈出宋霜月養為外室,必居心莫測……”
“屬下聽聞宋将軍的千金是花容月貌,齊王垂涎她的美色,養她當外室也不稀奇。”
蕭雲景沒有多想,忍不住向前一步,将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殿下,齊王與徐丞相的嫡女婚事在即,傳聞徐丞相那千金心高氣傲,嬌縱蠻橫,若是讓她知道了齊王這外室的存在,定不會同意這婚事。”
“若齊王與徐丞相之女成婚,齊王便能将徐丞相這一方的勢力收入囊中,到時候形勢必對我們不利,若是我們利用這外室一事壞了這姻親……”
“你如何認為,沒有這樁婚事,徐相就不會成為我兄長陣營的人?”陸慎打斷了他的話,輕描淡寫道,“這婚事并非齊王求娶,你不妨想想,那徐丞相是出于什麽緣由,才會将女兒許配給齊王。”
被陸慎反問,蕭雲景恍然大悟直接梗住,繼而啞口無言……
“這樁婚事無關緊要,徐相入齊王陣營一事或已成定局。”陸慎将薄袍小心放在紅木挂衣架,“先去将此事查個明白,宋家千金為何會成了齊王外室,齊王想利用她圖謀什麽。宋将軍執掌兵權,戰功赫赫,手下有不少忠心将領,而如今邊關動蕩,武将的地位不言而喻……”
陸慎眸光微沉,一字一句道:“這件案子的走向會影響整個朝局,朝堂勢力将重新劃分,我們需要将其掌控在手中,而不是被齊王占盡先機。”
“是,還是殿下思慮周全,雲景領命。”
蕭雲景應了此事,正要離開時想起一事,遂又說道:“對了,殿下,十年之期馬上就要到了,東宮都已灑掃完畢,殿下還有什麽要吩咐的?”
這話一出,室內詭異地靜了下來。
這突如其來的靜如同螞蟻噬心,蕭雲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就在他又懊惱自己說錯話,想抽自己嘴巴子時,陸慎開口了。
他面容依舊清隽明淨,周身白衣不染一絲塵埃。
“十年,父皇也老了。”他好似只是在感嘆,一雙鳳眸上挑微小的弧度,輕輕撣了下衣袖。
男人漂亮的臉陷在陰影裏,明明是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明明唇邊漾着溫和的笑,此時卻平添幾分陰郁病态的美。
“沒有其他事情,你退下吧。”他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麽。
蕭雲景應聲告退。
蕭雲景離開後,陸慎走到窗前,凝望屋外清幽景致,片刻,又跳離這方寸之地落在遠處,落在寺廟外的地方。
落在皇宮方向。
不知凝望了多久,當那只貓搖晃着尾巴喵喵兩聲,他才回過神來。
陸慎看到貓,昨日小姑娘抱着小貓逗弄的場景在腦海浮現。
少女明媚嬌妍,鮮活生動,她……
于是,在小貓甩甩尾巴,又想回窩睡覺時,陸慎朝它招了招手。
小貓看到主人喚自己,喵一聲,跳到了陸慎懷裏。
“昨天,她也是這麽抱着你的嗎……”
他撫摸着小貓的毛發,低柔笑着。
小貓身上的确滿是宋霜月的氣息,陸慎此刻抱着貓,宋霜月遺留下來的清甜香味緩緩蔓延,繼而纏繞在陸慎鼻尖,侵入他的皮膚血液。
男人手指微顫,那種詭異的快感又悄然從骨髓生起。
他愣了愣,後緩緩閉上眼睛嗅了一口,吃入肺中。
——
此時,京城齊王府正堂,瓷器破碎聲和女子的哭喊聲此起彼伏。
徐芸萱身着火紅羅裙,質地上乘,做工精致,裙擺用金線繡着大朵牡丹,每走一步,裙擺便蕩開如牡丹盛放。
她是相府嫡女,生來享盡富貴,性子也被養得嬌蠻潑辣,在聽到齊王養外室的消息後如遭雷擊,立馬來了齊王府,質問陸訣。
“陸訣,你今日必須給我個說法,我們就要成婚了,你卻在外面養外室!”
哐當一聲,一個高腳斂口白玉瓶碎了滿地,碎瓷片飛濺,在場的下人連連退後幾步,頭低得極下,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陸訣掀起袍服下擺,大喇喇坐在正堂上位,支着下巴看她砸。
初始時他面無表情,只管喝自己的酒。
但當女人的尖細的哭喊不斷在耳邊響起時,他漆黑的眉眼已漸漸染上怒色。
他煩了。
“夠了,徐芸萱。”陸訣重重敲擊桌面,聲音低沉冷厲,周身俱是化不開的壓迫感,如濃墨一般。
這道聲音不冷不淡地傳來,徐芸萱砸瓷器的手一頓。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靜,她的手僵在半空,終究沒有再砸下來。
因為她從陸訣的話裏聽出了不耐煩和警告。
但她也咽不下這口氣,呼哧呼哧喘着氣,将手裏的白瓷花瓶扔給一旁的仆人後,大步走到陸訣面前,發髻上的步搖碰撞着發出清脆聲響。
“我,我這麽喜歡你,你對得起我嗎……”說着說着,尖細的聲音帶了嗚咽,眼淚一下湧出,徐芸萱幹脆大哭起來,死死拽着他袖子,“我們都要成婚了,你竟然在外面養,養外室,後面你是不是還要把她接回來,扶為正妻……”
“我這麽喜歡你,為了做了這麽多事……”
她是相府嫡女,雖然嬌縱蠻橫,自視甚高,但碰到陸訣這塊冷石頭,被他氣勢所壓,常常不得不妥協彎腰。
更何況她的确喜歡他……此刻徐芸萱的哭聲中便是帶了三分乞求意味。
“不會。”陸訣墨眉緊擰,眼眸微眯,語氣透着幾分玩味,“本王永遠不可能給她正妻之位,她只配當外室。”
男人的這句保證飄到耳中,徐芸萱心中不由竊喜,但還未待她臉上浮出笑容,便是兜頭一盆冷水澆下。
“外室這件事你無需幹涉,好好坐你的正妻之位即可。”陸訣俊美的臉上帶着三分邪氣,緩緩擡起她下巴,嗤笑道,“雖你是相府千金,但也最好不要僭越本王的底線,妄想爬到本王頭上,否則,你知道後果……”
“我這麽愛你,你不能這麽對我……”徐芸萱又哭了起來,整個人都伏到了男人身上。
眼中閃過一瞬的厭惡,陸訣臉上滿是厭棄,唇卻靠近她耳邊,溫柔呢喃。
“本王愛你,芸萱。”
“那你為什麽要養外室……”男人忽然語氣缱绻地說着情話,徐芸萱一愣,兩頰不由紅了,她雙手勾着他脖子,凝視着男人俊美的臉,哀哀問。
“本王也愛她。”陸訣将她推開,慢條斯理地整理被她弄亂的衣襟,頭都沒擡,“男人三妻四妾養外室不是很正常麽,大小姐,難道你還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是本王的玩物,你将是本王的妻子,認清好自己的身份,不該做的事別做,本王會照樣疼愛你,大小姐。”
“你無恥!”
他态度着實惡劣,完全沒把她這個妻子放在眼裏,大小姐三字嘲諷意味十足。
徐芸萱氣到渾身發抖,擡手想給他一巴掌,卻被陸訣輕巧扣住手腕,然後一甩。
“徐芸萱,你不要不識擡舉。”他徹底失了耐心,霍然起身,目光如刃,落在徐芸萱身上仿似剜肉。
徐芸萱沒站穩跌在地上,男人身量颀長,居高臨下的俯視目光仿若千斤重,直叫她喘不過氣 。
她氣不過,卻也不敢再和齊王鬧,只能兩眼通紅地流着眼淚,一步三回頭,帶着侍女氣沖沖地走了。
走到門口時,徐芸萱指使一旁低着頭的小侍女,咬牙切齒:“派人去打聽,到底是哪個放蕩的妓子有膽量勾引齊王,一定要把那個賤人找出來!”
……
徐芸萱走了,吵鬧的大堂終于安靜下來。
然而就在大堂裏的下人都松了口氣時,哐當一聲,陸訣忽然将酒杯砸到地上。
頓時,在場所有人身形一滞,面如土色。
陸訣着實厭惡這個潑婦一般的相府千金,但為了某些政治權力,又不得不娶她當妻子。
他想起了他的外室。
想起了那個嬌弱無依,順從乖巧的美人。
她柔弱可欺,柔軟的身子可以任他折成任何形狀。
她無聲垂淚的樣子誘人得緊。
她沒有力氣反抗他,腦子也不太聰明……
他喜歡這種掌控折磨她的感覺。
而不是……
心頭郁結,愈發煩躁。
陸訣劍眉擰起,沉聲道:“清風,去西市長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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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寺廟出來後,宋霜月慌忙回到宅子,第一件事便是吩咐春英燒水,她要沐浴。
她清楚地知道,她身上還染着那人身上的檀香味。
雖陸訣這幾日公務繁忙,應不會到她這裏,昨日她之所以會晚上去寺廟,也是确定了晚上陸訣不會再來她這。
但為了萬無一失,她還是要将身上的味道徹底洗去。
上次他便已經生疑,聞到了那香味,若這次再被他發現,肯定會……
想到這,宋霜月小臉慘白,瑟瑟發抖。
“春英,水準備好了沒有?”不知為何,她心裏越發不安,在屋裏坐不住,便出門問了句。
“诶,小姐,準備好了。”春英大聲回。
她聽後安心下來,正要準備去沐浴時,可誰知陸訣的聲音忽地從外頭傳來——
“月兒……”
她一怔,反應過來時,陸訣一身織金玄色長袍,已到了後院。
他看到了她,緩緩朝她走去。
“本王的小嬌嬌,最近可有想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