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53
chapter 53
【婚禮】
那天夜裏,陳暮做了個夢,她其實已經很多年沒有夢到過爸爸了。
在答應顧時屹求婚的那一晚,陳暮久違的在夢中又見到了老陳。
她已經長大,爸爸還是記憶裏的模樣,再次見到老陳的一瞬間,陳暮飛奔向前,想像小時候一樣撲進爸爸的懷裏,轉念又意識到自己是個大姑娘了,這行為好像不太合适。
所以她只是喘息着站定在爸爸面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看,對上她的視線,老陳笑得一臉欣慰:“我們暮暮現在出落的這麽漂亮了。”
陳暮眼淚一下子就掉了出來,其實她有很多話想和爸爸說,但那一刻,她什麽都說不出來,只遵從本能似的,做着最簡單的情緒宣洩。
老陳見狀,擡手給她擦眼淚,邊擦邊哄她說:“都要嫁人了,怎麽還跟個小姑娘似的,說哭就哭。”
陳暮想說沒有的,她一點都不愛哭,她只是太久沒見老陳,想念得緊。
她不要爸爸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從前,所以陳暮努力止了淚,而後開始和老陳訴說憋在心裏很多年的話:“爸爸,我這些年一個人過得挺好的,前幾年我見過媽媽一次,她把當年你們的故事講給我聽,我不怨她了,有些人就是沒有做母女的緣分,比如我們倆,她現在過得也挺好的,江家底子在那,雖說舉家搬到了國外,往後她也能在江家過她想要的生活。”
老陳停頓幾秒,笑笑說:“挺好的,你媽媽恨我當年騙了她,我知道,這事是我不對,但我從沒後悔過這麽做,不然怎麽會有我們暮暮。”
陳暮知道老陳心裏是有媽媽的,她只是照例轉告一下付女士的近況,結束媽媽的話題,她又和老陳彙報道:“爸爸,我讀了博,有一份很不錯的工作,也遇到了我的他,你也不用為我擔心,這些年,我把自己照顧的也很好。”
老陳平靜聽着,末了低眸看一眼她左手中指上閃耀的大鑽戒,頓幾秒,他說:“挺好的,就是遺憾不能牽着你把你交給他,就算他再好,總歹敲打一下他,叫他知道我們暮暮也是有靠山的,不能随便叫人欺負了去。”
陳暮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因為爸爸這般暖心的話語,再一次掉了下來,她參加過很多場婚禮,每次見證父親将女兒交到新郎手裏時,都會對婚禮産生一點點排斥感,因為這樣的儀式,在她身上,永遠都不可能發生。
她發自內心的接受顧時屹的求婚,也真心的想和他相伴一生,但她一點都不期待隆重的結婚儀式,幸福一定要被見證嗎,她覺得不是的。
沒等她想好措辭回複什麽,老陳又說:“不過看得出來,他對你,很用心,許願我們暮暮永遠幸福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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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是突然結束的,陳暮想說的話卡在喉嚨裏,她從睡夢中驟然驚醒,窗外還是孤寂的夜,摸摸眼角,有隐隐的濕潤感,陳暮在黑沉中暗自吐一口氣,回憶這場久違的夢見,許久,心情漸漸平複,她又想,好像真的對婚禮毫不期待,可要如何和顧時屹商量不辦盛大婚禮這事呢。
想不到,心情助教煩躁,呼吸好像也因這煩躁加快了些。
昨晚睡前手機被顧時屹拿走放在了他那側的床頭,此刻已經完全沒了睡意,也沒辦法看點什麽轉移一下注意力。
于是陳暮就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腦袋裏很多種思緒紛雜而過,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麽,不知不覺間就出了神。
再回神,是感受到顧時屹手心的溫度。
他溫熱的手掌覆在她的頰面上,輕聲問她:“什麽時候醒的。”
陳暮一直保持着平躺的姿勢沒敢動一下就是怕吵醒顧時屹,她不知道顧時屹是怎麽醒的,但在脆弱的深夜,溫聲細語的關懷之下,陳暮不知道要怎麽用語言去形容心裏的動容之情,她側過身,一下子撲進顧時屹的懷裏。
男人有力的手臂很快環在她身上。
陳暮整張臉埋在他胸口,手臂緊緊抱在他腰上,也是這一刻,她想,這世界上,她不是一個人,還有人可以依賴。
自我消化了這段時間,關于這場夢,本來覺得已經沒什麽了,可當有人再問起,她還是想和人傾訴一下自己的情緒,她呆在顧時屹的懷裏,聽着他清晰的呼吸,好一時,開口說:“顧時屹,我剛剛夢到我爸爸了。”
顧時屹就是被陳暮加重的呼吸聲驚醒的。
長達幾年的獨居生活讓他對聲音變得特別敏感,他睡眠淺,半夢半醒間,聽見陳暮加重的呼吸,于是睜開眼看過去,就見陳暮睜着眼睛,卻沒有焦距的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麽,他很高興陳暮願意給他這份信任,依賴他,毫無保留的把心中所想告訴他。
顧時屹垂下眼睛,溫柔的親吻在她發頂上一下,而後手順在她發間,繼續說:“可以和我講講這個夢嗎,或者講講爸爸,再或者,心裏在想什麽,随便說說。”
很多事情憋在心裏會一直難受,講出來就會好很多。
陳暮沒有和誰講過這些,從前她覺得這些久遠的記憶,只有她自己會一直記得,可在這樣一個夜晚,顧時屹只是這麽輕輕一問,她也能坦然不設防的全數講給他聽,她說:
“小的時候,我爸爸做工程,家裏條件還不錯,我也過過幾年幸福的生活,爸爸很愛我,工作以外的時間,他基本都花在了家裏,那時候以為這種生活可以一直持續下去的。”
“直到十歲那年,他意外去世,那年他接的工程項目公司爆雷,幹到一半對方破産,我爸爸手裏的錢都墊在了項目裏,工人們要工資,供應商要貨款,那段時間,每天都有人來家裏堵門要債,可工程方又不給結款,那幾年他身體不算好,為這事費盡心力,把所有債還上的那一天,突發心梗走的。”
說到這裏,陳暮哽咽了一下,顧時屹緊了緊手臂,另只手在她後背上輕輕拍着安撫她的情緒。
“小的時候,我很經常的會夢到我爸爸,但最近幾年,只是很偶爾的才會想到他,他好像有兩三年沒有出現在我的夢裏,今天晚上再一次夢到他,我長大了,他還是我小時候記憶裏的模樣。”
“我才剛答應你的求婚,爸爸就來我的夢裏了,他說遺憾沒法見證我的婚禮,但其實,我......”
話說到這裏,顧時屹打斷她說:“現在,閉上眼睛睡覺,因為明早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們。”
陳暮問是什麽事情。
顧時屹說:“昨晚求婚,明早結婚,一天時間,把我們倆的大事都給辦了。”
陳暮哽在喉嚨裏的話忽然間就不見了蹤跡,顧時屹是有什麽神奇魔法嘛,她前言不搭後語的想到哪裏講哪裏,還沒具體提什麽,可他竟然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大約是她眼中的震驚神色太明顯,顧時屹撫平她上揚的眉梢,好笑道:“這點心思都猜不透,怎麽做你合格的老公。”
話音落下,兩人短暫無言了片刻。
心間宛若有暖流劃過,陳暮唇角漾出真心笑意,須臾,她仰起臉說:“我們結婚吧,就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婚禮,好不好。”
顧時屹散漫的笑起來,帶着幾分混不吝的痞氣說道:“迫不及待要把自己嫁出去?”
陳暮重重地點頭:“嗯,因為我确信,這輩子再也不會遇到比你更懂我的人了。”
倆人說做就做,之後她們起床,收拾東西,在當天清晨,走進這城市中的教堂,舉辦了只有她們兩個人的婚禮,無需任何人的見證,她們也會擁有長長久久的幸福。
【婚房】
旅行結束回到臨城的第一個工作日早上,倆人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在完成所有儀式後,正式成為合法夫妻。
顧時屹持證上崗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帶着陳暮去看婚房。
公寓他嫌地方小,半山別墅又離市區太遠,陳暮明顯也不喜歡和一大家子人住一起,那為了他們倆的幸福新婚生活,當然是只能搬新居了。
第一次去看房,顧時屹帶她看了兩處,一處是市中心的大平層,一處是生科園附近的頂層複式。
這兩處房子地段都不錯,離她們上班的地方也近,精裝修的樓盤,物業服務也都是數一數二的公司,他選的房子,主要考慮的就是生活舒适度。
這兩處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當前階段比較适合兩人居住的房子,結果帶陳暮看完,她沒一個滿意的。
回去的路上,顧時屹當然好奇陳暮到底是對哪裏不滿意。
看房時有別人在,陳暮不好意思說,此刻回程的路上只有她倆,陳暮便一五一十的道出心中所想:“顧時屹,你選房子難道只考慮我們住的方便不方便嗎?”
顧時屹瞥一眼兀自生氣的陳暮,有點沒明白她生氣的點在哪,于是他收斂笑意,認真說:“你當初說的選房的因素,我都有考慮在內才選的這兩處房子,是有哪一點不小心遺漏了嗎。”
直到此刻,人也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陳暮氣結:“你就一點不為孩子考慮?”
顧時屹問她對婚房有什麽要求時,她只象征性的提了地段、環境這些,她以為買房考慮學區這種都是常識性問題,結果顧時屹好像完全沒把這個點考慮在內,兩處房子的學區她都很不滿意。
原本她心态挺好,從小到大她本人基本都是靠自身的努力取得的好成績,可平時上班,已婚有娃的同事總會讨論雞娃升學問題,她聽多了,就對現如今孩子的教育問題特別在意,正所謂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現在我們是新婚沒錯,可早晚咱們會有孩子,孩子上學是個大問題,難不成住幾年我們就要搬家嗎,老麻煩了,之後看房子,學區也是重點考慮因素,記住了嗎。”
陳暮一本正經的話叫顧時屹笑不可遏,他以為陳暮至少也要個幾年才會考慮孩子問題,哪曾料到她會比他還急切。
這般放開的笑,叫陳暮忍不住紅了臉,她一把掐在顧時屹手臂上,威脅道:“不許笑。”
顧時屹稍稍正色,之後說:“孩子的問題,原本還想幾年後再提上日程,還是我們暮暮考慮周到,那我要多多努力了。”
其實陳暮就是覺得她倆生活習慣都挺好,也用不上刻意備孕這種,至于有沒有,順其自然就好,是以顧時屹這麽說,陳暮也沒反駁什麽。
她只是,太想有一個完整的家,那些她自己沒有享受到過的來自父母的愛意,曾經渴求的東西,在她們家,都不會缺席。
【滿月宴】
關于孩子的話題,那兩年間,也就看房那天聊了一嘴,之後倆人沒再就這個話題深入聊過什麽,陳暮真的就是抱着一種順其自然的态度,偶爾會想起,但也沒有為了孩子去刻意的做什麽。
接下來兩年,她和顧時屹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卻遲遲沒等來孩子的消息。
20年的年底,簡卉那邊傳來好消息,說是寶寶辦百日宴,邀請陳暮去參加。
簡卉結婚的時候她人還在奧斯陸留學沒能出席,是以當時盡管項目處于收尾期,她還是帶着顧時屹去參加了。
這是她們小夫妻婚後第四年才迎來的寶寶,兩邊家庭都特別重視,宴席辦的很隆重。
酒席上,當簡卉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來到陳暮所在的桌子時,她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接過,對這個奶香奶香的小寶貝完全舍不得撒手。
孩子小小的,卻一點也不認生,她抱在懷裏,一滴眼淚也沒掉,張着小嘴巴一直朝她咯咯咯的笑,那笑,簡直要把她的心融化掉。
她們在這裏停留了近十分鐘,簡卉老公提醒她該去下一桌了,陳暮還把孩子抱在手裏不舍得松開,最後在她們桌又耽誤了五分鐘顧時屹才做主從陳暮手裏接過來孩子交給簡卉。
重新把孩子抱在手裏時,簡卉同顧時屹調侃:“暮暮這麽喜歡孩子,不如你們抓緊生一個,娃還是自己的香。”
顧時屹但笑不語。
說完這一句,簡卉又同陳暮說:“以前覺得我是那種愛自己勝過所有人的人,但最近有了孩子,這種心情完全就變了,真的就是那種從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叫你恨不得把這世界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
盡管陳暮還沒經歷過,但聽着簡卉和她分享做母親的心得,她想,如若她有了寶寶,她肯定也是一樣的。
那晚回酒店,陳暮和顧時屹爆發了新婚後的第一次争吵,關于兩年來一直懷不上這個問題,她仔仔細細又想了一遍,覺得問題只能是出在顧時屹身上,她們做過相關的檢查,誰都沒有問題。
但細細回想,好像每個月最容易受孕的那幾天,顧時屹總是出差在外。
她們各自有各自的工作無可厚非,一次兩次她也不會多想,如今累計次數多了,難免叫她難過。
那晚回去房間,陳暮坐在桌邊卸妝護膚,顧時屹想着正好周末,不如明天在周邊随便轉轉再回臨城,他連說了三遍,陳暮一言不發,開始他還覺得可能是陳暮在用儀器護膚不方便講話,最後一次時,陳暮坐在那一動不動,他們的視線在鏡中交彙一秒,陳暮依舊沒給他回應,他便意識到情況的不對勁了。
走到桌邊,顧時屹稍稍彎身,溫柔的問陳暮怎麽了,陳暮瞪他一眼,之後把頭偏轉到另一側,依舊不說話。
這兩年來,她們沒有過任何争吵,有什麽事都是好好溝通解決問題,這場面叫顧時屹心慌了一下。
他走到另一邊,蹲下去,和陳暮視線在同一水平,之後柔聲說:“暮暮,我們說過的,有問題要溝通,要解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自己和自己置氣,對不對。”
他的聲線太過柔和,陳暮一個沒忍住,眼淚就開始往外掉:“你是不是不想要孩子?”
原本他想問,你是不是不喜歡孩子,可她見過太多次顧時屹和笙笙相處的畫面,要說他不喜歡孩子,她是一點不信的,是以回想他的所作所為,她得出的結論就是顧時屹不想要他們的孩子。
這結論比顧時屹不喜歡她還令她難過。
瞧着眼下陳暮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顧時屹心裏無奈又不知所措,他比陳暮更期待孩子的到來,原本他就比他大上許多歲,有時朋友間的飯局,話題總少不了聊到各自的孩子,每每這個時候,也會有人問他,結婚也有兩年了,怎麽沒一點動靜。
這兩年,陳暮在工作上用心竭力,項目一天不出成果,她就一天也不能松懈,懷孕是個萬分艱辛的過程,他一點也不舍得讓她同時受這兩份苦,所以一直算着日子,也有嘗試過男士避孕藥,目前看來這份心思沒白花,卻不想,他的這份心思會讓陳暮多想至此。
他站起身,将陳暮的臉貼近在他身上,聲音輕緩地說道:“這世界上如果說誰最期待我們的孩子,排在第一位的一定是我,但暮暮,也許你做好了一切準備,覺得自己可以勝任母親這個角色,但我卻不确定,我能不能在工作之餘,同時扮演好父親和丈夫的角色,懷胎十月是個萬分辛苦的過程,現階段你工作上要耗費的精力不少,我手上的項目也常常要出差解決一些問題,我不敢保證這個過程我是可以全程為你們保駕護航的,是,我是用了一些小手段讓她晚一點來,但絕沒有不期待她的到來。”
兩人對彼此的了解都深入骨髓,盡管說這話時,陳暮是靠在顧時屹身上,看不到他的眼睛和表情,但她一點都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
将才止住的眼淚,反而因為他的話流的更兇了,她覺得是她小人之心,冤枉了顧時屹,陷在這樣的情緒裏,陳暮更難過了。
顧時屹沒想到他一五一十的将真實想法剖析給陳暮聽,會讓她哭的更兇。
他幹脆一把把人抱起,換他坐下,她坐在他懷裏,顧時屹伸手幫她擦眼淚,一邊擦一邊哄她說:“往後都聽你的,我不再做任何小動作,讓孩子順其自然的來,不哭了,好不好。”
聽着他的保證,陳暮勾着他的後頸定定望他,她想,其實她一點也不确定自己有沒有做好當媽媽的準備,但顧時屹,一定會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陳先生】
來年開春,廣受業界關注的AACR大會落幕,嘉安藥業歷時兩年半研發的SDR-A1211首次披露最新研發成果的1.2期臨床數據。
在針對HER2陽性乳腺癌适應症上,嘉安藥業研發的HER2 ADC在療效和安全性參數上比目前市場上所有單抗藥物效果都更好。
作為乳腺癌适應症的頭對頭試驗,這項研究給嘉安掙足了面子。早期臨床數據發布後不久,嘉安接連和幾個投資巨頭公司接觸,商讨後續上市事宜,這是後話。
當天的大會上,姜曼圻向她許諾,在完成後續藥品市場推廣工作後,如果她願意繼續留在嘉安工作,她将得到一定份額的股權獎勵和豐厚的工資上調。
陳暮當場沒有給姜曼圻回話,藥物的成功上市,讓她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穩穩落地,對于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她有別的想法。
那場大會,也有其他藥企的老板探她口風,詢問她接下來的打算,是否會跳槽,藥物的成功上市不僅讓嘉安出盡風頭,也讓業內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對于工作上的高光時刻,陳暮內心裏很期待顧時屹能來見證,但今天的大會,顧時屹并沒來參加,而是派了川禾的市場部總監來參加。
會議後的晚宴環節,大家就業內一些動向、政策相談甚歡,陳暮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吃吃喝喝,她在微信上給顧時屹發了消息,說今晚的會議很成功,團隊的成果讓所有人刮目相看,你沒有親眼見到我的高光時刻,替你感到惋惜哦。
她話說的俏皮,顧時屹竟然沒回複她。
這個發現,讓她心情有點低落。
出來會場時,她落了單,晚宴環節她飲了少量的酒,站在路邊一邊吹着風醒酒一邊等車,會議上向她抛出橄榄枝的嶺南藥業少東家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邊。
這人原本分管集團最賺錢的一條業務線,卻在他的管理下被其他幾個業務線趕超,業內關于他無才無德的名聲早傳開了,陳暮不欲和他多言,站在那裏任他說什麽,她都一言不發。
結果這人也是個沒眼色的,她越安靜,他在一旁說的越來勁兒。
“陳小姐,考慮來嶺南藥業工作嗎,我們嶺南是業內龍頭且不說,我現在分管集團最賺錢的業務線,如果你能來,我保證你的待遇絕對比在嘉安更上幾個臺階。”
許陵今天也是急病亂投醫,最近他爸對他的工作表現很不滿意,揚言如果再做不出什麽成績,就把他手裏的業務交上去給別人做,公司裏的那些老員工慣會渾水摸魚,他覺得并不是他的領導能力有問題,問題就出在了那些員工身上,因而他打算吸收一批新鮮血液。
今天的大會,是他第一次見陳暮,人長得漂亮不說,聽大會上的演講,也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帶領團隊研發的ADC藥物廣受好評,他想,能把陳暮挖到他手下去工作最好。
只是這姑娘有點不識擡舉,他親自跟過來好言相勸,陳暮一言不發且不說,甚至連眼神都不給他一個,原本他就飲了些酒,燥氣一上來,也顧不得這會兒還在會場門口,正想掰住陳暮的身子好好說道兩句,手剛擡起來,就被另一只有力的手臂鉗住。
那只手用了大力氣,疼得他诶呦诶呦的叫起來,許陵擡手的動作陳暮沒瞧見,但這跟豬叫似的叫聲陳暮聽見了,她餘光看過去,就見顧時屹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她身後。
他一只手抱着一束巨大的花,另只手緊緊鉗着許陵擡起的手臂。
許陵此刻也是一臉懵,同行業沒有不認識顧時屹的,原本國內的藥企大家都處在同一水平線上,大多是做仿制藥發家,顧時屹帶領川禾,先是一早參加了吉桑爾的千人基因計劃,之後完成了最早的行業拓展,做起了檢測業務,也開辟了國産創新藥在美上市的先例,最近兩年,他又帶領川禾開啓新的業務線,做起了AI診療。
就連他爸那樣的老古板,在他面前都沒少誇顧時屹,說他後生可畏,眼光絕佳,今晚在大會上沒見顧時屹,此刻卻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裏。
他趕忙挂上笑臉,和顧時屹打招呼:“顧總,今晚上在大會上好像沒見到你,這會怎麽出現了。”
他一臉恭維的笑,顧時屹卻是沉着一張臉,沒搭理他一句,轉而問陳暮:“有事沒,他在跟你聊什麽。”
陳暮輕輕地搖搖頭,說:“他問我要不要跳槽去嶺南藥業工作,我頭有點暈,沒想理他,他還說個不停。”
兩人說話的語氣熟稔又親切,讓許陵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他也沒管上句話還沒得到顧時屹的回答,接着問道:“顧總,陳小姐和您認識嗎,我就是今晚聽了她有關新藥的演講,覺得她特別有才華,又聽別人說陳小姐和嘉安只簽了三年的工作合同,馬上就到期了,想邀請她來嶺南工作,沒別的意思,你別誤會。”
顧時屹哼笑一聲,道:“邀請我妻子去嶺南工作,許陵,你手裏的業務線這個季度馬上就在公司裏排倒數了吧,工資開的起嗎,還敢邀請別人去你那工作,沒那個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
許陵抓住的重點是,陳暮竟然是顧時屹的人!
那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他爸這段時間還想就FDA的審批手續和顧時屹取取經,要叫他知道他得罪了顧時屹,別說等到季度末業績核算,他爸能立馬把他手裏分管的業務給要回去。
許陵趕忙道歉:“顧太太,真是對不住。”
顧時屹在這時走到陳暮身邊,牽起她的手說:“她姓陳,你要道歉的對象,是她本人,難道因為她是我妻子才能叫你當面跟她道這個歉嗎。”
許陵被顧時屹話音裏的氣勢震住了幾分,一開始他有點不明白顧時屹是對哪裏不滿意,要不是顧時屹在這,今晚他真不會屈尊降貴的跟一個女人道歉,但對上顧時屹一身的冷凝氣質,他又忙改口:
“陳小姐,對不住,我今晚也沒別的意思,單純就是對您才能的欣賞,可能态度有點急切,叫你不舒服了,我道歉,我道歉。”
陳暮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總歸他也在顧時屹的威壓下道了歉,她淡淡點了個頭,顧時屹察覺出她的态度,眼神示意許陵可以離開了。
許陵得了指示,腳底跟抹了油似的,幾步就走遠了。
等人離開,陳暮這才認真打量起身側的人,發消息不回,這會倒是突然出現,幾個意思。
顧時屹看出她心中所想,好笑道:“老婆這麽重要的場合,老公當然要來送上祝賀了,剛下車被維度藥業的莫總絆住了腳,這才晚了會兒,沒生氣吧。”
看着他手中那顯眼的花束,陳暮也說不出違心的話,看到他,她的心情就會很好,愛人天生的吸引力法則。
但陳暮還是故意板着臉說:“今晚的大會我不信你沒收到邀請,明明人在臨城,怎麽不見你來。”
一束花就想打發她,才沒那麽容易呢。
顧時屹笑一笑,将手中的花束遞到她手裏,而後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這才緩緩說道:“今晚的大會上有我不少熟人,我如果去了,咱倆難免有交談,到時更多人比起先知道你的研發成果,可能更先八卦你是我太太,所以我選擇不出現。”
陳暮被這話裏的邏輯繞的有點暈,她回抱住顧時屹,說:“可我本來就是你太太呀,咱們又不是什麽隐婚夫妻,身邊熟識的人都知道。”
“對,但是比起是我太太這一點,我更想你被大家記住是因為你本人,你首先是你,才是我妻子,我們暮暮是一個優秀的研發總監,她的才華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話說的一本正經,叫陳暮愣了一愣,其實在今晚之前,有時在什麽場合碰到他一些事業上的夥伴或是朋友,顧時屹介紹她,從來說的都是:“這是陳暮,嘉安的研發總,也是我妻子。”
他從沒給她安過類似于顧太太這樣的身份,在今晚之前,她也沒細想過其中的彎彎繞繞,如果不是今晚他說的這番話,他的這番心思,她可能還要很久才會注意到。
陳暮眼眸一點點彎起,這般平等而高級的愛與敬重,罕見且難得。多幸運,她有這樣的愛人。
陳暮用空着的那只手勾住顧時屹。聲音軟乎乎地說:“那如果我以後同別人介紹你說是陳先生,你介意嗎,陳暮的先生,聽起來也不錯哦。”
顧時屹反手将她不安分的手握在掌心,嗓音低低啞啞道:“能成為陳先生,是我一生之幸。”
【懷孕】
發現懷孕,是陳暮跟着嘉安的市場團隊出差的過程中,華東市場經過一個月的推介宣講,嘉安的新藥成功和地區內的數家醫療集團簽訂了大額訂單。
華東市場的總監為了感謝研發部的配合,在她們啓程去下一地區的前夜,特別隆重的給她們舉辦了歡送會。
那場歡送會設在公司合作酒店最高級的宴會廳,大家觥籌交錯,談笑晏晏,互相道賀。
陳暮從進去會場就隐隐覺得不舒服,開始以為是最近這段時間幾個城市來回跑,身體有點吃不消,累到了,宴會上她也沒敢再喝酒,只淺淺吃了一點東西,食物剛下肚不久,陳暮臉色就開始發白,再之後,她幾步跑到角落,對着垃圾桶一通幹嘔。
這架勢把周圍人吓得不輕,相識的同事有人幫着送醫,有人幫着聯系顧時屹。
一頓折騰人來到醫院,接下來便是一系列的檢查,一個半小時,陳暮收到檢查結果的那一刻,顧時屹也從平城開車趕了過來。
深夜,醫院走廊安靜。
等待的過程中陳暮叫同事們陸續都回去了,只留了最熟悉的何夕希作陪。
風塵仆仆的男人身穿一件深色風衣,闊步朝她飛奔而來。
陳暮從看到顧時屹的那一刻起,眼睛就開始濕潤,這孩子和顧時屹真是心有靈犀,從前他擔憂她工作受孕兩邊辛苦,這孩子就真在她工作上有了突破後才悄然降臨。
想到這一點,陳暮抹去眼角淚意,和他說:“怎麽辦,這孩子好像天生跟你一條心的,連來的時候都按你挑的來。”
顧時屹當即就說不出話了,他這幾天還好是在平城出差,和陳暮所在的城市同省,這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趕過來,接到她同事電話那一刻,他全身發抖,想過很多種可能,做過各種最壞的打算,卻不想最後迎來的是喜訊,他的暮暮懷孕了。
顧時屹伸手要去拿她手中的檢查單,陳暮握住他的手,說:“除了懷孕,沒別的症狀,三周了,目前一切都好。”
聽着陳暮虛弱又上揚的音調,顧時屹低着頭,半天沒說話。
他以為這兩年來,他做好了一切準備,随時迎接他們孩子的到來,可臨了,他還是讓她遇到了可能危險的境況。
神經抽動一下,情緒陷入邊緣,眼眶不知不覺間泛了紅。
半晌,他只是說:“暮暮,對不起。”
陳暮在他懷裏昂起腦袋,安慰他:“不用對不起,這是大好事不是嗎,你知道我有多期待她的到來,現在我們終于有寶寶了。”
那一年,陳暮28歲,還處在适齡妊娠的年紀,可顧時屹腦子裏想的全是懷孕的辛苦,十月懷胎的受累,一系列的妊娠反應、生産潛在的所有危險。
這天之後,陳暮就停掉了手頭上的所有工作,安心在家穩胎,許是由于開始那一個月沒注意,她整個懷孕過程反應特別嚴重,顧時屹也把能分出去的工作盡量分給手下人做,全程給她做好後勤保障。
越到生産,陳暮越難受,全身浮腫,睡也睡不好,醒着也渾身難受,她總是夢見生産會出意外,而後大半夜情緒就崩潰,一個人躺在被窩裏無聲的哭。
她知道這段時間顧時屹過得也很不容易,因為她多變的情緒,他停掉了一切能停掉的工作,剩下的也都盡量在家完成,時時刻刻照顧她、陪伴她。
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的,可她老覺得沒辦法控制自己,和簡卉探讨過,她說每個人不一樣,她可能有點産前抑郁,叫她放寬心,你老公這麽用心,一切都會好的。
顧時屹的确是,就算她一點動靜也不發出,他也能留意到她夜半的驚醒,再之後,不厭其煩的安撫她的情緒。
就這樣來到了真正生産的那一天。
陳暮忘了從哪聽說的,說是順産的孩子會更聰明一些,于是在進産房前,她和醫生說,她會好好配合,能順産的話盡量順産。
但手術臺上就是會遇到各種情況,陳暮躺在手術臺上,三個小時才開了一指,羊水已經渾濁,緊急順轉剖,這才在兩個小時後迎來了她們的寶寶,這過程中她全神貫注的配合醫生用力。
殊不知,産房外的顧時屹心跳快得快要蹦出胸腔。
那期間他祈禱,希望寶寶可以聽話一點,讓陳暮別再受折磨,平安健康的到他們身邊來,如果可以,他願意代替陳暮受所有的痛苦,可他不能,所以他站在病房外,在內心祈禱,向神佛請願。
他不是迷信的人,也顧不上管這些能不能有用,他願意用來世所有的福分換陳暮母女今生所有的平安。
這一世,他要活得長久一點來為她們倆保駕護航。
病床推出産房的那一刻,看着陳暮滿身是汗,嘴唇發白的躺在那,顧時屹所有的成熟盡數坍塌,醫生恭喜他,說母女平安,可顧時屹卻握着陳暮的手,慢慢落了淚。
這平安,是陳暮用五個小時的痛苦換來的。
陳暮知道自己此刻的狀态一定很吓人,她想偏開臉不看他的,可感受到他的眼淚,陳暮還是望向他,說起來,這是認識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見他哭呢。
她說:“你看孩子了嗎,是個小姑娘,皺皺巴巴的小小一個,是我們的寶寶。”
顧時屹說還沒看,他一顆心全在她身上。
陳暮堅持着,讓護士把孩子抱到病床前,顧時屹和她一起朝孩子看過去。
如他所願,是個小姑娘,名字一早就想好的,南星。
回憶他們的過往,那年在烏斯懷亞的南十字星下,是他第一次心動,所以他們的寶寶叫南星,紀念他們的相遇和相愛。
他說:“看過了,孩子很漂亮。”
陳暮覺得顧時屹有點敷衍,她強撐着指揮顧時屹抱抱她,她說:“你抱抱她吧,往後我們家多了個新成員,你要負責的人又多了一個,我的任務完成啦,接下來就交給你啦,陳先生。”
這句陳先生叫顧時屹第一次認真打量起一旁的寶寶,此時此刻他內心心疼又煎熬,這是他們的孩子,情感上他歡迎她的到來,可一想到因為小南星,陳暮在病房受了五個小時的苦,他就不想看她了。
最後,他還是聽陳暮的話接過了孩子,抱進懷裏的那一刻,小南星咯咯咯的朝他眨眼睛,顧時屹心又化成一灘水。
他遵從本能似的逗着懷裏的小南星。
陳暮看着這一幕,眼眸中漾出淺淺笑意,她在心裏無聲的說。
顧時屹,謝謝你來愛我,親愛的寶貝,也感謝你選擇我做你的媽媽,有你們,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她扯一扯顧時屹的衣角,說:“寶寶取名字的艱巨任務就交給你啦。”
顧時屹低眸,溫柔地回視她,名字一早想好的,他說:“叫她南星好不好。”
陳暮望一眼窗外的夜,回過頭,她笑:“南星,很好聽的名字。”
2012年,她和他一起看了場盛大的雙子座流星雨,在閃耀的南十字星下,對他心動難抑。
到今天,她終于迎來了她們的小南星。
南星寶貝,謝謝你的到來,圓滿我們的人生。
接下來的路,就由我們三個一起攜手來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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