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把我變苦了”

第44章 “你把我變苦了”

結束大概在傍晚,洗澡的時候又站着做了一次,這次很不一樣,潭淅勉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親他柔軟的發尾和裸露潮濕的頸項,再從肩膀往下,一根一根手指地吻,從後面很慢地一下一下*他,呼吸很沉又很溫柔,像是在玩情人間的小游戲。感覺得到他有點累,而水流增加了這種缱绻。

等喻呈喝完水回到卧室,發現潭淅勉已經睡着了,早起趕完通告,然後趕路回南京,還是挺消磨人的。

喻呈蹑手蹑腳,在床邊坐下來看潭淅勉睡覺。他的耳釘在暮色裏閃,稍稍變換角度,眼睛就會被刺痛一下。這人睡覺長手長腳地展得很開,常常上翹的嘴角此時會捺下去一點,有點嚴肅。

這張床其實也不是潭淅勉第一次躺,高中時他經常跑來睡午覺,一開始喻呈嫌擠,但禁不住宋西婧熱情地把人往家裏攬。因為在宋西婧的心裏,食堂不好吃,外賣不健康,小孩子得在家好好吃飯,睡一覺,下午才有精力去上學。

可潭淅勉爸爸常年不在家,媽媽常苒是個畫家,有時候跑畫展一出門好幾天,而宋西婧是全職在家,她自覺應該幫忙照顧好潭淅勉和潭寧栩,反正也就是中飯添兩雙筷子的事。

不過潭寧栩小姐妹衆多,大多時候去閨蜜家裏,倒是不如潭淅勉常來。潭淅勉吃完飯會去打球,等入暑以後天氣太熱了,就在床上躺屍,有時候臉上蓋書,嘴裏叼筆,像個神棍。

喻呈走過來說,你往裏躺一點,他就不情不願往裏挪三分。

喻呈起初覺得他看起來很欠打,尤其是考試沒考好回家又看到這麽個無賴的時候。

潭淅勉搭着他的肩膀樂呵呵地說:“又不高興啦?”

喻呈不理他。

“你不覺得情緒被分數控制很低級嗎?你考一百就高興,五十就難受,跟被馴化的巴甫洛夫的狗有什麽區別?”

喻呈頭一回聽到這種歪理邪說,倒真的說到心裏去了,自己也覺得沒必要,胸腔裏那種很堵的情緒好像變得松快了些,但被說是狗又很難服氣:“你倒還知道巴甫洛夫?”

其實潭淅勉生物學得還可以,他也不生氣:“為了怼你嘛,還是得學點知識。”

“你能不能閉嘴啊。”

潭淅勉笑着啧一聲:“我也沒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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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睡覺、吃飯和親嘴,估計很難閉上。”

剛存的那麽點好感又扣完了,喻呈想罵這人不要臉。

這時候宋西婧喊他們吃西瓜,潭淅勉又躺回到床上去,用書蓋住臉以遮擋穿透窗簾的日光,整個人興致缺缺:“你去吃,我睡會兒。”

這倒不像他。

“你不喜歡吃?”

“我家西瓜中間的那塊都是留給小公主潭寧栩的,久而久之我覺得西瓜也不是多甜多好吃吧,就不想吃了。”

這答案倒是想不到。喻呈看了他一眼,就走出去了。

一點半鬧鐘響,潭淅勉将書包甩到肩上走出卧室,發現喻呈不在,大抵已經出門上學。等他吊兒郎當晃到餐廳,發現餐桌上留着半個西瓜,四周的邊緣被挖空了,露出一些青色的皮,中間最甜的部分全部被留下了,像一座紅色的愛心島嶼。

潭淅勉到現在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好像覺得挺肉麻的,又似乎不讨厭,他看着那個西瓜,看了好一會。

就像現在,喻呈在看他。他知道。他甚至能夠想象得出那種眼神,但是他不想睜眼。

其實被人盯着是很難入睡的,但不知怎的,他還是很快睡着了。直到八點鐘被一通電話叫醒。

被這個震動聲吓了一跳的還有喻呈,他剛剛穩住宋西婧,說自己在外面工作晚點再談,然後打算點個外賣,突然看到床頭櫃上潭淅勉的手機屏幕亮,來電人好像叫張醫生。

可來不及細看,潭淅勉很快就接起來了,像是某種條件反射,他幾乎立刻就下了床,“嗯”了幾聲,穿好衣服,叫好車。一套操作行雲流水,就是要走了,而且不打算有所交代。

喻呈在這一瞬間忽然有種荒誕的聯想,感覺自己像被抛棄的情人,只消正室的一個電話,就能讓他一無所有。

“怎麽了?”他緊張地問。

潭淅勉一穿好衣服又顯得不近人情,他不看他,只是将皮帶系緊:“有點事。”

其實也有心理準備,喻呈猜想潭淅勉沒答應和他吃晚飯,有可能常苒還在南京,晚上還有親友之類的其他安排。喻呈只好将他送到門口,聽着人走進樓道裏一層一層踏下臺階的腳步聲,聽了好一會,就在他打算關門的時候,突然手指一頓。

他聽到空闊樓道傳來的微弱回音,是潭淅勉攏着話筒低聲對司機說的一句:“對,是去南京醫科大學一附醫院。”

這句話像悶雷,砸在喻呈的神經上。他驀然想起在文昌時那些故意避開他的電話,想起那個炎熱的午後,程珏提起的“我聽小柴說,Pedro經常去醫院看一個人,大概是女朋友來着,我還覺得挺癡情”。

又想起容燦說的“感覺也不至于這麽嚴重吧。你有沒有考慮過其他原因?比如,他有女朋友?”

有迷路的蜻蜓飛進樓道裏來,扇翼低徊,發出嗡鳴,天色陰沉,像是要下大雨。

腦子裏是嘈雜的,人聲鼎沸的,好像有人這麽說,也有人那麽說,說你應該相信吧,他又沒必要騙你,也有人說潭淅勉是勾心鬥角的慣犯,是深不可測的撒謊精。

原來一切可以崩塌得這麽快,明明就在中午他還滿心歡喜,就在剛剛他還興致勃勃。他渾身一陣冷一陣熱,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坐在一輛跟随潭淅勉的出租車上,向一附醫院駛去。

每逢這樣的天氣,鼓樓的氣壓就要更低一點。喻呈覺得心跳很快,呼吸不暢,他下了車,緊跟着潭淅勉走進住院部。

醫院什麽時間人都很多,到三樓的時候險些跟丢,當時喻呈安慰自己,跟丢也好,至少不用面對真相,可命運弄人,轉至四樓,潭淅勉的身影又重新出現,并且朝走廊的西側快步走去。

這一層不是普外科,也不是任何喻呈提前設想過的科室,他看着精神科的指示牌,感到非常陌生且意外。

這個瞬間他想到很多情節,他想起《簡愛》裏閣樓上的瘋女人,或許潭淅勉肩負着責任卻無法抛棄。又或許只是普通朋友間的拜訪,潭淅勉來看一眼就會離開。他時而覺得自己道德感低下,時而又覺得他理應自私。

越往裏走人越少,走廊越安靜,喻呈小心翼翼地跟随,直到潭淅勉打開一道病房門,走進白色的門裏去,在那個驚心動魄的剎那,喻呈掠見一個長發的年輕女人躺在病床上。

門扇在眼前飛速關閉,她的面孔因為朝向窗外而無法看清,但透過頂端磨砂的探視窗,喻呈隐約目睹潭淅勉在給她喂飯,握住她的手腕說了一些話。

這種親密程度顯然不會是普通朋友。甚至不是只肩負責任的閣樓棄妻。他們感情很好,令人羨慕。

喻呈倒退了兩步,好讓這副畫面離自己的眼睛遠一些,可心底又覺得自欺欺人,非常可笑。

他理應聽一下潭淅勉的自述,他知道自己現在片面、愚蠢、感情用事,但他好像沒辦法,在這些源于他人的明示、暗示以及先入為主的猜測之下,他被輕易地牽動情緒,眼睛酸脹,泥土的腥氣堵塞鼻腔,窗外的雨水砸碎在窗框上,飛濺進來,飛濺進他的眼眶裏。

當潭淅勉驟然拉開房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喻呈靠着牆壁蹲在廊燈下,眼睛很紅,他想站起來,但是麻木的雙腿發出尖銳密集的刺痛,他只得在開門聲中緩慢地擡起頭,看向站在陰影裏的潭淅勉。

這個人不動,不說話,像極了打開306室的門,冷酷又無情的袁頌。

在認識他之前,姜潮熱烈、浪漫,無憂無慮,他想吃甜的就有甜的,他想過怎樣的生活就有怎樣的生活。他不懂得自己要什麽,也就永遠滿足。

可是自從遇見他,一切都變了。

喻呈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想說話,但一開口就哽咽。

“潭淅勉。”他的聲音哭腔很重,“你也把我變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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