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預
預
手機的多個App接連彈出強風降溫降雪的預警,細小的水泡音湮滅于窗外狂風引發的噪音,陽臺上的綠植抖動葉片刷刷響聲像密集的雨滴。
阿姨走過去拉緊門窗,女孩們抱着熱飲,席地而坐在柔軟的地毯上,茶幾上散亂着幾份英文稿。
路意濃小聲逐字逐句地念着,卡住的地方就翻起厚厚的詞典。
身邊的蘇慎珍自有一種令人向往的松弛感,背後龐大的書架堆滿晦澀難讀的外文名着,牆上挂佳士得拍賣來的畫作,這也不妨礙她穿着上百元的針織衫,戴着醜醜的黑框眼鏡,盤腿讀一本言情小說,或者是刷一集最近大火的港劇。
“……哇,男主真嘅系好正好索好charming,白襯衫正到爆。你喜不喜歡這種型?”
她把手機推到路意濃面前,小屏幕裏男主濃眉大眼,笑容陽光,白襯衫下結實硬朗的身材若隐若現。
路意濃尚未打開這方面的關竅,草草看了眼,有些害羞地往外推了一把:“不是,不喜歡這種。”
“要不要那麽純情?漏點胸肌都不敢看,有吻戲小朋友豈不是還要遮眼?”蘇慎珍笑着拿肩膀擠她。
“哎呀、”她沒防備,手裏一歪,奶茶差點灑出來。
手機鈴聲在手邊響起,路意濃拿起解了鎖才發現好幾條微信未讀消息。她放下茶杯,接通電話。
“意濃,今天天氣不好,晚上好像會下雪。你別在外面留飯了,路上會堵,早點回來吃飯。嗯?”
“好的姑姑。”
她挂掉電話,從地上爬起來,蘇慎珍在旁聽到,跽坐直起身子着幫她收撿茶幾上散亂的英文稿:“下周首播別有壓力啦,你口語OK的。做廣播先從念稿開始,對不對沒人會摳字眼,主打流暢就好。”
蘇慎珍想起什麽又笑起來,順手掐了掐她的臉:“你們站長還講,明年就用你的相片去招新,哪怕當個吉祥物也是賺大。她會照顧你,不用怕啦。”
城市的另一端,程旻今天過得很不順意。
下午出門前沖澡,女友偷拿了他放在床頭充電的手機解了密碼鎖,逮到他微信裏頻繁地跟各種女生擦邊聊天。
往日楚楚動人的溫柔小意灰飛煙滅,情緒激烈好比核爆,女人連哭帶罵,咄咄逼人的诘問讓他心情惡劣。
他狼狽地拿着T恤往濕乎乎的身上套,反而指責她:“你看哪次聊天是我主動,她們自己貼上來也怪我?你現在背着我偷看手機就有理了?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那這戀愛也別談了,你想好要不要分,自己想清楚!”
他大冬天的頂着沒吹幹濕淋淋的頭發,怒氣沖沖地摔門而出,赴了一場臨時的飯局。
他坐下被灌酒,吃飯到一半,女友的電話又打來,哭哭啼啼地問他在哪,是不是又跟別的女孩攪在一起?
他沒有退席,兩人吵到桌上人都屏息,最後也沒個結果不了了之。
損友在桌上起哄,說他虎落平陽成了妻管嚴。這讓程旻丢了面子,覺得對方越了界,管得多,談戀愛不如出去約,淨給自己找麻煩。
待二場轉到酒吧,幾個女生過來拼桌,最漂亮的那個挨到他剛坐下,朋友就開始笑。
“這美女眼光好。哥們兒一般人平時可近不了身。今天剛跟女朋友吵架,趕緊趕緊,挖挖牆角、松松土。”
幾個女生的目光随即就聚焦過來,饒有興味地打量他。
程旻被周圍熱辣的眼光盯着,哼笑一聲,只是喝酒并不說話。
身邊的美女看起來也是高傲,她脫下羊毛外套,大方露出前凸後翹的好身材,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松了松卷發,絲絲縷縷的芬芳掃在程旻的手背上,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紅唇潋滟,媚眼如絲:“怎麽個近不了身?說來我聽聽。”
程旻同她對視,成年人的欲望與勾引,在暗夜的掩飾下,悄無聲息地做着交換。
朋友見她不信,在旁的吹捧愈加張狂起來:“不信?知道北A五個5的帕美和北A五個6的大牛是誰的座駕?西鵲山去過嗎?古代皇家園林,當中圍起來那一片別墅區知道住的誰?再遠的不說,樓下恒誠廣場vip車位每年低消是多少?咱哥們可是每輛車都能停。”
“行了行了,”程旻的手作勢往下壓着, “話那麽多,你怎麽不報我身份證算了?”
“那還真是有實力,”美女托着香腮,笑吟吟地看着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下順着他的大腿在牛仔褲上畫着圈,“今天有沒有機會見識一下?”
程旻不動聲色地享受着:“先喝酒呗。”
燈紅酒綠,聲色犬馬,幾輪游戲下來,程旻已經同陌生的女人在混亂炫目的光影下抱在卡座裏親成一團。但是對方顯然也是個老玩咖,并沒有被旁人三言兩語的話沖昏頭腦,掂量拿捏着他,像一條滑溜溜的蛇,并沒有叫程旻占到特別大的便宜。
直到程旻開始有些惱怒,女人嬌喘微微枕在他的大腿上,妩媚笑道:“我是真想坐坐大牛,你開過來給我瞧瞧嘛~姐妹都在旁邊,也給她們掌掌眼。”
程旻用手指輕輕刮女人的臉:“等兩周。全新捷豹馬上到手了,到時候請你第一個坐行不行?”
“不行,”女人抓住他的手指,翻身起來,跪在了沙發上,讨巧賣乖地晃他的手,“誰知道過了今天你還認不認帳?萬一你明天再跟女朋友和好了,我找不到你要怎麽辦?“
“坐了大牛我就能認賬了?“
“哼,我拍個照片,存個底,好歹有個資本能去你女朋友面前撕一撕吧?”
卡座裏旁人都在瞧着熱鬧,程旻獵豔之心癢得厲害,也知道對方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只能答應下來。
程旻去取車,女人偏要同行,他既打定了主意也沒什麽可心虛的,摟着姑娘去前臺結單。他報了一串手機號碼,對方眼尖得一眼望到電腦屏幕上标注着“章**”的名字,賬戶餘額還有六位數,立刻笑吟吟地将他的脖子摟得更緊了一些。
深夜十二點多鐘,出租車停在了西鵲山別墅區的外圍。女人沒有醉到東倒西歪,但是酒精顯見得燃爆了她的腦神經,裙子外面裹了羽絨的外套,冬夜的寒風中穿得那麽少也不覺得冷。
她的口鼻呼出白茫茫的霧,緊緊地攀着程旻的胳膊,興奮地拿出手機對着拍個不停。
“原來你真住在這裏?我以前路過這兒,可沒有進去過。”
“今天也不行,爸媽在家都睡了,我悄悄進去把車開出來,你在這等會兒。”他掰開對方的手。
程旻經常出入西鵲山,半夜接送章榕會也都是有的,外圍保安混了臉熟,見怪不怪地并沒有阻攔他。
他鬧醒了門房,理直氣壯地進到別墅裏面。
上到五樓,章榕會長期不在這裏住,故而他的房間也沒有上鎖,程旻很順利地在老地方翻到了車鑰匙。這下他的心情格外好,洋洋得意地抛接着一路下樓。
一抛一接,再一抛一接,抛出去,車鑰匙被他一個手滑扔到了二樓的旋梯的轉角,“哐當“一聲,砸出不小的動靜。
他兩步跨下去,蹲下身撿起鑰匙,擡起頭,就這麽跟一樓客廳穿着白色睡裙,緊攥着面包袋的小姑娘對上了眼。
程旻膽大包天,一時片刻也有點慌神,沒有說話。
路意濃晚間看完一場電影,躺下要睡時,餓得難受,便下樓從冰箱裏拿了面包。
剛剛踏上一樓的樓梯,一個金屬物體猛然砸落掉到了眼前的平臺上,她吓了一跳,下一秒就看見了程旻。
他深更半夜突然出現在眼前,唇釘在燈下反着光,真是邪性十足。
程旻慢慢回過味來,對着章榕會的後媽以及帶過來的便宜表妹,他向來是沒什麽忌憚的,這會兒更是透過她薄薄的睡裙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起來。
淩晨的別墅,暖氣很足,只開了寥寥幾盞燈,除了樓上早已入眠的姑姑,一時半會喊不來其他人。路意濃被他的眼神看得害怕惡心,心內怦怦亂跳,她故意沉下臉,捏緊面包袋裝作沒看他的樣子,繞着他往上走。
程旻看着她一步一步上來,開始并沒有動作,只是在她到旁邊時,突然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有事?”
程旻覺得她裝模作樣可真有意思:“喲,沒瞎?那裝什麽看不見人?沒禮貌。”
她反感地打開他的手:“你是不是有病?”
程旻靈活地扭住她的胳膊,反手壓在胸前,身形不動聲色地緩緩覆壓上來,逼着路意濃一路後退,抵到牆邊。
他低下頭說話,嘴唇幾乎碰觸到她的耳垂,話音怪調,非常輕佻:“沒病。就是挺久沒見了,怪想你的。”
“程旻哥哥下個月買輛新車,帶你去兜風,好不好?……嗯? “
到這種程度,基本上可以說是騷擾了。
路意濃聞到濃濃的酒味,撇開眼睛,眼裏是不可掩飾地厭惡:“這裏是章家,你別太過分。”
“開不起玩笑?”他笑嘻嘻地拿起手上的車鑰匙,逗弄地碰她地眼睛,讓她直視自己。
路意濃突然反應過來,冷冰冰地反問他:“你喝了酒,章榕會還讓你來拿車?”
程旻後知後覺自己得意忘形,悻悻地松了勁兒:“章榕會的事情,可輪不着你管。小朋友,嘴巴放緊點,別好的不學,去挑撥你姑父的父子關系。 ”
路意濃不想再跟他廢話,用力将他往外一推,轉身往樓上走去。
燈光破開黑暗,引擎的轟鳴由遠及近,別墅區大門緩緩打開,女人眼神透亮地小步迎上去,超跑在面前停下,綠色的車門向上擡起。
女人坐進車裏,裹緊了外套,似嗔似怪地撒嬌:“天氣預報說今天要下雪呢,山裏氣溫太低了,簡直凍死人。”
“這不是你自己作嗎?連帶得老子大半夜這麽費勁。”程旻拿到了車,底氣足夠,說話也難聽起來。
“看着車牌了嗎是五個六嗎”
女人笑吟吟地靠過來,攀在他肩上:“車燈太晃眼睛,我沒看清,一會兒下車仔細看看。是我的錯,別生氣了嘛。”
程旻冷笑了一聲。
身邊的女人更加熱情似火,各種道歉,低聲下氣地哄着,自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