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看着宋祯臉上的笑容，秦沐一開始有些害怕了。
坐在她對面的男人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宋祯了，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做過什麽。
她是沖動之下出來赴約的，沒有告訴任何人，現在這個餐廳裏只有她和他兩個人，也許她出了事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沖動是魔鬼啊魔鬼。
秦沐一內心波動很大，但面上沒有表現出來。
下一秒，宋祯看着她有些發白的臉，開口道：“你在害怕？”
“……”她表現的這麽明顯嗎？一閃而過的尴尬，她并不打算承認，“沒有。”
“不過，沐一，你還真的是不長記性。”他輕呵了一聲，“三年前的教訓看來已經忘了啊。”
怎麽會忘……每次想起，她的右手都還會隐隐發痛。
“原來你都知道。”秦沐一覺得自己真是活脫脫一個小醜，她千方百計的隐瞞，結果對方其實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中的多。”他話鋒一轉，“不過你不用怕，我今天只是找你來聊聊。”
既然是聊聊，那就問問清楚，“宋祯，為什麽要把我牽扯進來？”
“牽扯？”宋祯反問她：“你難道不想知道真相嗎？”
“我會知道，但不是通過你這樣極端的方式。”
“你說極端？！”他的面部表情有一瞬間的猙獰，“難道那些人做的事就不極端嗎？”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他情緒平靜了，身體前傾靠近了她，低語道：“沐一，你知道，為什麽一個五歲的孩子能這麽輕易的逃出去嗎？”
“為什麽這麽巧失憶了？忘記的還只是那一小部分。”
為……什麽？她從來沒有懷疑過，當年那麽幼小的自己是怎麽從那裏逃出去的，她只是一心想要回家，因為養父母在等她，逃出來後她只是覺得運氣夠好。
“那你知道，這項研究是什麽時候終止的嗎？”他伸出手，緩緩道：“五年前。”
“在這之前，研究并沒有停止過。”
有些一直忽視的細節在她的腦子裏隐隐形成，她不敢去深想，腦子卻依舊不受控制的在運轉。
人們的确想要探究真相，可往往只是想了解自己能夠承受的。
而時至今日她才知道，她也同樣如此，她害怕，那是源自內心深處真正的恐怖。
她想要起身，想要逃離這裏，然而身體動彈不得。
對面的宋祯還在繼續，“沐一，你肯定不知道吧，前不久我還找過你的……”
耳朵嗡嗡的，她只能看到宋祯的嘴一張一合。
“秦沐一。”
清冷似冰的嗓音像是一道光撕破了秦沐一眼前的黑暗，她慌忙間擡眸，看向了那個方向，那道聲音的主人從暗處走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卻很沉重，一聲一聲敲擊在她的心上。
就如同三年前一樣。
終于近了，霍謹言臉由暗轉明，看向彼此時，目光和視線在空中不期而遇。
她張了張嘴，牙齒卻在打顫，“霍……”
“去車裏等我。”不容反抗的語氣，她卻一瞬間如釋重負。
秦沐一起身，經過他的身旁，再走向餐廳門口，沒再看宋祯一眼。
離開餐廳，她幾乎是無意識的坐上了車，車裏雖然開着空調，她的身體卻還在發抖，腦子控制不住的去想宋祯最後到底要告訴她什麽？
他找過她的什麽？
霍謹言在宋祯對面坐下，椅子上還殘留着幾分溫度。
“沒想到霍先生您會親自來。”他的臉上有些刻意的做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我只待兩分鐘。”開口時，霍謹言正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手心，動作不緊不慢，透露着一種優雅。
“那我就不饒圈子了。”如他所說的，宋祯直接問了重點，“秦沐一知道她養父母的事嗎？”
霍謹言沒有擡頭，“有些事她不需要知道。”
“你想瞞多久？能瞞多久？”
“一輩子不算很長。”低沉透亮的嗓音徐徐響起，像是一種承諾。
擦幹了手心的汗，他收起手帕，嘴角揚起一抹涼薄的弧度，“對你來說更是如此。”
“那如果我告訴她呢？”
“你可以試試。”霍謹言停頓了一秒，“兩分鐘到了。”
說完，他站起身，宋祯卻叫住了他，“不想聽聽那個人讓我帶給你的話嗎？”
像是沒有聽到一般，霍謹言絲毫沒有因此而停步，從頭至尾也沒有看他一眼。
走出餐廳，霍謹言繞過自己開來的車，徑直走向那輛小轎車，隔着車窗看不清裏面的情況，他直接打開了駕駛座的門。
秦沐一腦子裏還在想宋祯的話，突然車門就被拉開了，她吓得整個人一抖，扭頭一看，認出了霍謹言的大衣。
“下車。”
雖然只是兩個字，但她還是聽出了他冷漠的語氣中含着怒意，她下了車，站在他的身前，路燈照在他的臉上，果然是皺着眉頭。
霍謹言生氣了。
換做以前，她應該會害怕，可現在不知為何，她感覺到的只有委屈，低下頭，她此刻就像是個受訓的學生。
看着她站着不動，霍謹言又開了口：“去副駕駛。”說這句話時，語氣已經緩和了不少。
他是一個人來的，這是秦沐一再次坐上車後才後知後覺發現的，看着孤零零被遺忘在餐廳門口的豪車，“霍先生，你的車……”
“秦沐一。”
“你是想死嗎？”霍謹言下颌緊繃着，手握着方向盤，因為發力，指節有些發白，“還是覺得他不會動你？”
其實都不是……
雖然霍謹言的出現的确讓她很驚訝，但大概潛意識裏她覺得他不會不管她，所以才敢任性的一個人來見宋祯。
“對不起。”雖然知道他不想聽到這句話，但結果她發現自己能說的也就只有這個了，“我只是想……”
對于這個詞，他的确很反感，特別是從她的口中聽到。
“你是想知道……”之後的話霍謹言沒有說下去，因為他聽到了身旁傳來抽泣聲。
秦沐一哭了。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想哭就哭的，還當着霍謹言的面，只是她知道他肯定要罵她，而她不想被他罵。
她想起自己小的時候，如果做錯事，只要她一哭，養父母就舍不得說她了，所以她想試試。
可淚水一湧出來就怎麽也止不住了，因為後知後覺的恐懼，因為委屈。
秦沐一其實很少會哭，特別是養父母去世後，她又回了孤兒院，只有想他們的時候會哭。
漸漸的，她哭的次數越來越少，即使三年前，被那個變态囚禁時，她也沒哭，因為沒用，他不會因為心軟而停止對她的虐待，更不會放了她。
在英國療傷時，從醫生口中得知，她的右手小指基本廢了，使用右手會有限制，她也沒哭，因為她還有左手，畢竟她還活着。
雖然從出生開始她運氣就不好，但她一直努力的生活，可今天見了宋祯，了解了一些真相之後，她突然開始陷入了自我懷疑，在那些人的眼中，她和其實宋祯一樣，只是一個研究對象，她的生活軌跡只是一些數據資料，這麽多年，她所做的一切只是證明了她不是他們眼中的“變态”。
所以即使宋祯的行為很極端，但秦沐一能理解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如果當年留在那裏的人是她，現在會如何她也不知道。
越想她就哭的越兇，像是要把這些年積攢的所有情緒所有不滿一并發洩出來，漸漸都快變成了嚎啕大哭。
她哭的太過專心太過用力，以至于差點忘了和她一起坐在車裏的是霍謹言，也忘了自己一開始是為了什麽才哭的……
“下車。”
絲毫沒有意識到車已經停下的秦沐一扭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副駕駛的車門開了，視線太過模糊，她擡手抹了一下眼淚，然後看到了站在車外的霍謹言，姿态挺拔。
完了，她是要被趕下車的節奏嗎？
下車還是死皮賴臉的求饒？或者索性就賴在車裏不動？
腦子飛快運轉，她掙紮了一番，最後還是乖乖選擇下了車，畢竟激怒一次就夠了，她還是想活過今天的。
等她剛下車還沒站穩，腦袋後方就感覺到一股不算輕的力道，就在她還以為要被打了的時候，臉就埋進了一片柔軟中。
她，被按進了霍謹言的懷裏。
懷裏？
秦沐一徹底蒙圈了，別說忘了哭，連呼吸都快忘了。
霍謹言的手還在她的後腦勺上，貼的這麽近，甚至能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她被驚的一動不敢動，等呼吸恢複正常，雖然鼻子不怎麽通暢，但她還是能隐隐聞到一股淡淡清冽的味道。
那是霍謹言的味道吧。
這麽想着，秦沐一臉都紅了起來，燒到了耳朵根，心跳也快的不行。
等等，那好像不是她的心跳聲……
“哭好了？”低沉的聲音就在她頭上方響起，嗓音裏帶着不易察覺的波動。
“沒有。”帶着哭腔的聲音從他的胸口傳來，随即大衣的衣角被輕輕的抓着。
秦沐一微微側一下自己的腦袋，将臉貼了過去。
此刻的她心裏想的是：果然貴的料子就是不一樣，貼着一點都不紮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