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處處相逼(下)

處處相逼(下)

北鬥後來得知原本計劃是喻三多扮幾次康王,裝神弄鬼将皇帝吓病。然而那次後,母妃和喻三卻斷然停住此計。

喻三留字條給他,便離開皇宮。德公公告訴北鬥,喻三要去找靖王,是帶着真的赤煉劍去的。北鬥略一思索,心知喻三定是去彌補先前讓藏寶圖殺人計毀于一旦的過失。

北鬥知靖王身邊能人衆多,不禁為她擔心。他身份不比從前,不然定會跟着喻三去。德公公讓他寬心,說少主機智多計雲雲,有人相幫雲雲。

北鬥無計可施,只能祈求她平安歸來才好。他想起母妃和喻三的遭遇,感念身世之餘,比從前愈發努力。他雖不知局勢将如何演變,至少他要實踐對喻三的承諾,讓自己磨練多些,努力多些,才能在宮鬥中生存下來,才能保護他人。

文武百官自然将這位太子的努力看在眼裏,慢慢地,他們也改變了原來的看法。畢竟,比起行事颠三倒四的大皇子和年幼無知的七皇子,這位勤勉好學的五皇子的表現更得人心。

另一頭,話說喻三告別儀妃等人,便打算去找靖王麻煩。她臨行前,去好友李黛那蹭了頓晚飯,婉拒了好友留宿的邀請,早早離開去客棧歇息。在路上,她又看見花花。

現在天氣轉涼,天黑的早,路上寬闊,行人甚少。花花一身白衣襯的俊雅如玉,更顯得醒目。喻三想裝作看不見也難,唯有硬着頭皮去打招呼。

待她走近,才看到花花又拿着兩串糖葫蘆。他遞一串給她,她不敢不接。她跟着他一路無言走了大半路,來到一處山坡,山坡腳下有小橋流水,石階涼亭。只是四處無人,寒風撲面,讓這雅致之地添上幽冷之意。

喻三正擔心花花是否要走到天亮時,花花忽道:“現在局勢不明,他這太子之位坐的辛苦。”

喻三沉默,花花又道:“各派之間的角力,官場的算計,他一個喜歡做大俠的孩子再努力,要倒臺也是說倒便倒。”說到這,花花對喻三笑了笑,這笑容帶着些惡意:“即便他有為他苦心經營的母親和辛苦奔波的姐姐,還是不夠的。”

喻三手一抖,方才吃完的糖葫蘆剩的竹簽掉落地面,帶着輕微的聲響。可她還是一言不發。

花花慢悠悠道:“卓不凡暫時無事,唐家姐妹親自下武當為他極力辨白,總算暫時說服他人。只是,他脫離卓家,往日眼紅他的,受過他氣的還有想博個名聲的人,不是找他麻煩,就是落井下石。如此一來,他的名聲定會一日壞過一日。”

花花話中有話,喻三怎會不明白。卓不凡當日為她脫離家族,被人誤會是喜好男色之人,她就有這層憂心。如今從他人口中聽到,果然讓她難受之極。只是她對花花戒備,被他如此施壓,神色還是半分沒變。

花花更顯得随意,看也不看她,道:“唐紅意素來鐘情卓不凡,這女子性情多變。卓不凡再不識好歹,你說,她惱羞成怒,會不會反将殺秦似玉一事栽贓到卓不凡頭上呢?到時,唐秦兩大家聯手,沒了依靠的卓不凡還有立足之地麽?”

喻三沒說話,她想起潋滟,那一向待她極好的女子,後來與她反目的模樣。此時,喻三和花花尚不知,唐紅意的想法早有了變化。

花花停下來,将手中的竹簽扔到地,不知從何處又變出一串,上前拉喻三的手,将糖葫蘆放入她手中。順勢握着她的手柔聲道:“只是,有我在,你想要的東西,想要做的事情,我定能為你達成。”

喻三輕輕的抽開手,什麽也不說,握着糖葫蘆轉身就走。花花也不急,慢慢跟在她身後踱步。兩人一路步行回喻三歇息的客棧,不料在客棧門口,便撞見遠道而來的柳綿綿。

柳綿綿已和卓家報完訊,便來找喻三。她對先前一事有些芥蒂,為表不滿,她一見面就抽走了對方手中的糖葫蘆,邊大口猛吃邊氣鼓鼓道:“喻三,你好啊!”這啊字音調拖的老長,即表示不滿又表示招呼。

這魯莽的姑娘并沒察覺到周圍詭異的氣氛,也沒看到花花要殺人般的眼神。只想着:“我搶喻三的東西吃,大家打平。”

殊不知,柳綿綿這一舉動,卻讓喻三豁然開朗,仿佛心裏的結被人幹脆利落一刀剪去。她恢複思緒,微笑道:“柳姑娘,你好。”

花花見柳綿綿在旁,他的話也說的差不多了。便道:“青衣,我先走了。你早日告訴我你的打算罷。”

喻三笑道:“公子慢走,謝謝公子。”人多口雜,喻三不稱呼殿下,換成昔日的叫法。對答間,她的神态如常,并沒讓花花看出端倪。花花以為得計,瞪了柳綿綿一眼便放心離開。

柳綿綿被花花瞪的莫名其妙,喻三主動帶她到掌櫃處要了一間上房。并和柳綿綿客氣道別,回自己房去休息。柳綿綿想起剛碰面時花花的臉色和臨別的眼神,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

直到大清早,天色尚黑,柳綿綿猛地一個激靈,翻身起來。她想起花花素來喜歡喻三,而且這人心思詭異,手段非常,讓喻三和他呆太久,總是不好。再考慮到花花的身份,想到古時候多少好男兒被迫服侍權貴的故事,就更感到不安。

這麽一番胡思亂想下來,柳綿綿做了一個決定。她去找喻三,對方也早已起床收拾妥當。兩人一同去樓下吃早點,柳綿綿問起喻三來京都辦完事否,喻三說已經辦完,準備離開京都。

柳綿綿精神一振,她和喻三寒暄幾句,才正色道:“喻三,本來我很生你的氣,表哥和你是好友,你卻在他有難時一走了之,我想一輩子都不和你說話的。可是,想來你定是有要事在身,又因表哥對你……你是不願和他糾纏吧。”

喻三苦笑,柳綿綿看在眼裏,寬慰他道:“表哥性子驕傲,你嚴辭拒絕,他總不至于強人所難,更不會對你做出無禮之事。你大可放心和他相處。”

喻三知柳綿綿心地純良,不好說破什麽,只得含糊應幾句。柳綿綿吃完早點,說完話,起身道:“我也該走了。表哥遭受大難,我還得再找幾戶親戚去幫他。這頓我作東吧。”

說完,柳綿綿就轉身離開,她裝作避讓旁人,放慢步伐。心裏卻默念:“一,二,三……”總算聽見喻三遲疑道:“柳姑娘,……請留步……”

柳綿綿心裏大喜,卻裝作一副焦急擔憂的模樣停下,慢慢回頭,道:“喻三,可還有要事?”

喻三欲言又止,柳綿綿瞪大眼睛緊張地望着他,最後喻三無奈道:“卓少爺……他怎麽了?”

柳綿綿心裏歡呼,面上卻焦急地說了幾句,大意是有人要陷害卓不凡,他現在處境不妙,她武功不夠,就逃出來去卓家報訊。現在要去其他地方找多些幫手。

柳綿綿點到為止,就匆匆告辭。而後在窗臺邊滿意地望着喻三騎馬疾馳而去,方向正是武當。

柳綿綿方才是在撒謊,她擔憂喻三和花花走太近,又覺得表哥和喻三兩位好友,不該鬧僵。天真爛漫的少女心思下,還有對曾經喜歡的人是否重情的試探。這種別扭的少女心思是旁人萬萬猜不到的,尤其是不解風情的喻三。

柳綿綿在商人爹爹的教導下,多少懂些談判技巧,營造聲勢。加上她誤打誤撞,對上了昨日花花對喻三的說辭,讓喻三也信以為真。短短時間便讓花花先前的苦心經營付諸流水。聞訊而來的花花在大道上望着收拾好東西要尾随喻三的柳綿綿,十分想将這不知所謂的女子大卸七八塊。

對于花花的怒火,柳綿綿無知無畏道:“我表哥有難,喻三和他是好兄弟,幹嘛要聽你的話?”

想到為卓不凡一再放棄計劃的喻三,花花心裏發苦,嫉恨交加。他冷笑道:“柳姑娘好算計。真沒想到姑娘仁義正直,撒起慌來倒是面不改色。只怕為表哥一說是假,想纏住喻三是真。”

柳綿綿回瞪他一眼,道:“你自己心思龌龊,便要旁人同你一般。哼,我才不會讓你得逞呢。”

“你……”花花氣的牙癢癢,卻又殺她不得。柳綿綿傲然道:“看什麽看,想打架我奉陪。”她早看出花花武功和她能打成平手,更加是無忌憚,心道:“正愁沒地發洩,你敢打架我就讓你看看失戀女子的厲害。”

此時,兩人在大道上相互瞪眼,今日太後回宮,北鬥下令讓百官晚些上朝。故而官員們現在才動身,有些的官員路過望見花花,趕緊下橋步行。他們見大皇子與人争吵,不敢上前打招呼。

然後,大家便看到令人吃驚的一幕,花花上前攔腰抱起柳綿綿,扔入自己的馬車中。還沒對方回神,便沉着臉下令離開。柳綿綿回過神,正要吵鬧,花花冷言道:“我也去,你要麽和我一同,要麽離開。我可沒有當街給人消遣的嗜好。”

柳綿綿想想,花花出車馬費,順便還可以監視他,也就同意了。兩人走的潇灑,只可憐北鬥得知情況後,絞盡腦汁了許久才為皇兄找了個好借口,說是大皇子要追查康王案,所以離開京都。

然而那大皇子當街搶民女的小道消息如同星星之火,蔓延了整個朝野。北鬥找的理由沒能擋住衆人對這樁八卦的喜愛。

對于這種局面,北鬥也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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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這次的舉動,均向世人明白表示他無意皇位。這麽一來,許多官員心裏的秤砣又傾向北鬥一些。

對于這局面,北鬥心裏很是感慨。接觸朝政以來,最初是靠皇兄在背後指點着他。等他剛開了點竅,皇兄立刻放手,讓他自己去摸索。事到如今,他只能咬牙走下去,學習之餘還要處處提防。他愈發希望皇兄能如願以償,連同喻青衣一起回來,陪着他在這場鬥争中走下去。

這邊廂北鬥苦苦期盼,那邊喻三望着遠處游船上神采飛揚的卓不凡發呆,他身邊環繞着唐家姐妹,兩美相伴游湖想必不亦樂乎。對此喻三更感到郁悶。

她辛辛苦苦日夜兼程趕路,成功在卓不凡等人上武當前趕上了他們。待看到這麽一副畫面時,她就知道自己上了大當。

果然不能離卓大蝦太近。只會壞了她的大事。原本,她應該在去找靖王的路上吧。喻三悶悶不樂地調轉馬頭,正要上馬,想起這馬也該疲了,自己還得花銀子住客棧讓馬休息一晚。開始後悔起來,更心疼趕路花費的銀子和買馬換馬的費用。

她現在滿腦子只有幾句話:“虧大了,虧大了。”之前賠卓不凡看病,一時抽風分文未取。現在還傻到為了趕路連換幾匹好馬。能怪誰,只能怪她被花花吓到了,忘記了卓大蝦也不是好對付的小白臉。不然從前她怎麽要挖空心思去賺他的銀兩呢。柳綿綿可別讓她再撞見了,她可不會再留手了。

不過,郁悶也罷,氣憤也罷。看見他沒事,那一瞬間放下心來的感覺,真的很好。至于他和誰在一起,不是她該在意的。

喻三這麽想着,強按住心頭一股澀意,毫不留戀地大步離開。等她在入夜前找到投宿的客棧,就出外四處走走。行至農田邊,又看到了迎面走來的卓不凡。

四目相對,喻三猛然生出轉身要跑的想法。才轉了個頭,她又是一愣。為什麽自己要跑呢?這不顯得自己心虛嗎?

至于為何心虛她還沒想明白。只能忍住想跑的沖動,笑笑上前準備客套一番。才想說什麽,卓不凡已經搶先道:“我一直在想你什麽時候會來呢?”

喻三一怔,不自覺問道:“什麽?”他為什麽這麽說。

卓不凡微微一笑,容光動人:“因為我在這,你便會來。”

等喻三細細思量,想明白他的意思,心頭生出一絲惱意,脫口道:“誰為你來啦?”

這話一說,卓不凡的笑臉越發燦爛,若他有羽毛,此時只怕要施展開來,向喻三這灰頭灰腦的笨鳥展示自己美麗的尾屏了。

而喻三從自己不加思索說了這話後,一時失了言語,呆立當場。無語地望着卓不凡得意洋洋地揚起臉,如同只驕傲的孔雀,昂首闊步向她走來。

以致等她找回自己的聲音,亡羊補牢地說了句:“我……我只是路過。”這話自然被卓大蝦選擇忽視。

幸好他這次也沒做什麽出格的舉動,否則喻三定要逃之夭夭的。他只在她面前站定,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道:“一路趕來,辛苦你了。我沒事的,你不必擔心。”

喻三聽到這話,如同被踩着尾巴的貓,急忙否認道:“我才沒擔心你呢。我只是路過……”她自覺住了口,如此氣急敗壞地辯解,等于明白告訴對方她的想法。

喻三再張了張口,卻不敢再說什麽了。她的冷靜沉着,方才似乎都消失不見。這樣的失态在真正的敵人面前,無疑是致命點。

卓不凡此時卻改握住她的肩膀,輕嘆道:“你對我,不必如此防備。我雖幫不上忙。但只要你肯,護你的能力我還是有的。”

喻三聞言擡眼望着他,然後,輕輕地搖頭。卓不凡道:“這些天,我開始想明白了。想明白了你的想法和我的立場。”

喻三心裏仿佛一空,卓大蝦終于明白了。她本應感到高興,卻有道至不住的失落。她再度忍住,強笑道:“如此甚好。今後我們各……”她想說各走各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看到她的窘迫,卓不凡笑了,如同一池春水,水波漣漣,春意綿綿。他打趣道:“幸好幸好。你終究沒變的太狠心。”

喻三瞪着他,咬牙要再說下去。卓不凡拉起她一只手,放在自己胸膛道:“雖然你真說了我不會信。但這裏會痛。”

喻三這會還真拿他沒辦法,處處笑臉迎人,說盡好話。往日她常對他用這招,自然知道這法子有多好用。沒曾想給他偷學了去,反過來對付她。

事到如今,喻三只能靜觀其變,聽這位少爺有什麽指示,再行見招拆招罷。

豈料這回卓不凡不再糾纏,正色道:“我方才說想明白,不是說要和你各走各路。我只是明白,你對北鬥,還有自身的責任有多看重。我不會阻攔你。所以,你也不必擔心我,明天便回京都吧。陪着北鬥,才是最好的辦法。”

“至于我,待處理完一些事情。自然會去找你。”

這話喻三聽的分明,她不禁道:“你為什麽這麽說?有什麽麻煩嗎?”

卓不凡道:“京都形勢緊張,北鬥恐怕不易應付。你不在他身邊看着,危險便會多一分。”

喻三見四下無人,坦誠道:“宮裏有人會看着,他應該可以撐下去。”

卓不凡道:“如果真能看着他,為何從前要送他出宮?即便看顧他的人根基比從前深,他們的對手難道不會緊跟麽?”

說到這,卓不凡給她分析道:“那皇帝是個狠角色。利用聯姻削弱康王的兵力。再用靖王除去康王。如此利索的手法,又怎是無能之輩。即便他一時大意,染上疾病。只要靖王沒除,他定然不會輕易讓大權旁落。”

他的分析讓喻三心頭掀起驚濤駭浪。那日她去吓皇帝時,聽到他邊忏悔邊當着百官的面将責任推倒靖王身上,便料到此人定是裝瘋賣傻。所以才和儀妃迅速調整策略,先去對付靖王。想不到卓不凡遠在外頭,也能猜出一二。

卓不凡看她的表情,戚了戚眉,便知她已猜到。早在他看到她的佩劍時,就知道她的打算。他沉住氣,道:“所以你留在北鬥身邊指點他,才是最好的。”

他知道阻止了她一次,阻止不了第二次。與其讓她獨自出外送死,不如讓她在親人身邊,反而多幾分保障。他不能明說,只能利用北鬥來勸服她。

他接着道:“至于靖王,讓他和皇帝互鬥。可比你費了力氣,便宜了皇帝要好的多。”

喻三經他這麽一點撥,思路清晰起來。她拍拍自己的腦袋,誠心誠意道:“多謝你的指點。我明白了。”總算自己沒白花路費。所以說,卓大蝦動起腦子來,還是比她利索的。既然這樣,她真的不必為他擔心了。

于是,兩人的見面就在友好交流中結束了。沒有喻三設想到的救人或是幫忙的激烈場面,可如此平和的局面讓她感到心滿意足。她頭一回覺得上個無傷大雅的小當也不錯。日後見到柳綿綿,她也就不打對方銀子的主意了。

至于卓不凡為何一反常态,為何攜美游湖,她認為這不該是她問的,更不該想。将來,她總是會看着他娶妻生子的吧。只要對方真心愛着他,對他好,即便那人是唐紅意,她也會送上祝福。

就這樣,和卓不凡揮手告別,一路顧着說服自己的喻三,努力想着若卓不凡娶妻時該說些什麽喜慶話,極力忽略心頭失落的她,并不敢再回頭看後頭笑着送她的卓不凡。也就沒有發現,當她走遠後,卓大蝦用手極力捂着嘴巴,指縫中不斷流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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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您希望被對方怎樣稱呼呢?不準再回答和之前類似的詞彙了。

小卓:相公,夫君,卓郎都可以

青衣:青衣就好了

作者(比較滿意):這次回答還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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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如果以動物比喻的話,您覺得對方是?

青衣:驕傲的時候是孔雀,耍心機的時候是狐貍

小卓:算計人的時候是狐貍,平時就像只寵物犬

作者(自作聰明):簡而言之,都是狐貍。都是會僞裝成其他動物的狐貍。

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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