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揪人
揪人
那盒珑璁餤有毒?
這個猜想從夏莳錦的心頭蹦出時,內殿亦傳來珠玉碰撞的聲音,夏莳錦擡眸,落在皇後娘娘焦灼的臉上。皇後打簾而出,急急吩咐:“快去請太醫來!”
“快去!”景嬷嬷推了一把有些傻眼的小宮女。
看着皇後和老嬷嬷一臉錯愕慌亂的樣子,夏莳錦突然覺得應該不是皇後下的毒。若真是皇後,發生這種意外她第一反應不該是請太醫從而将事情鬧大。再說皇後若真不想讓她入東宮,不着痕跡的聰明手段有的是,何必要為這點事動殺心?
雖覺得下毒之人不會是皇後,可宮裏脈絡複雜,夏莳錦連人都認不得幾個,想要猜出是誰要借皇後之手殺自己也就無從談起。但眼下貓兒已是痛苦地口吐白沫,瞧着極難撐到太醫趕來。
夏莳錦往不遠處的假山望去,瞧見疊石上擺放着許多奇花異草,在看清某棵花草時,她眼中倏然一亮,掙開段禛跑了過去。
段禛見她摘了幾片杜鵑花的葉子回來,眸中掠過幾絲不解:“你要做什麽?”
“先幫它催吐。”說話同時,夏莳錦握着一塊剛撿回的尖銳石頭,将葉片鋪在地上快速搗碎,而後用帕子兜起那些想去灌給貓兒,手臂卻被身邊之人驀地扯住。
夏莳錦詫異地看着段禛,段禛卻從她手中奪過那帕子,另吩咐了宮人去做。而後道:“即便瀕死之際,也難保不會傷人,還是叫平時飼養它的宮人去做穩妥些。”
既是太子點過頭的,皇後自也不攔着,心想死馬當活馬醫,且讓宮人喂了那草藥試一試。
宮人拿瓷勺小心地撬開貓兒的口,将那草藥連渣帶水灌了進去,不一時貓兒就開始大口大口的嘔吐,很快便将近來的吃食盡皆吐了出來。
順利催吐之後的貓兒雖依舊虛弱,不能動彈,但竟不再抽搐,瞧着不似先前那般兇險了。
夏莳錦瞧了瞧它,雖不抽搐了,小身子卻不住地發抖,便道:“皇後娘娘,它現在應該很冷,還是先讓它暖和暖和吧。”
“快,快抱去暖閣裏拿被褥捂着!”皇後急急吩咐,吩咐完又看向夏莳錦,眸子裏竟帶了兩分求助:“這樣就能活了?”
夏莳錦誠實地搖搖頭:“娘娘,方才的催吐僅能延緩毒發,讓它撐到太醫來。至于能不能活,還得看太醫那邊有沒有把握。”
皇後茫然地點點頭,“不過也得虧今日你在,不然……”她收住口,沒說後面的話,改而露出一抹驚喜:“可你是如何知道這種土法子的?”
此時的皇後已與之前端着的判若兩人,顯得和藹可親了許多,夏莳錦便也随她展露出個笑容:“是小桃有次也吃壞了東西,臣女見家仆這樣給它治過。”
才說完,突然察覺有些沒頭沒尾,忙又解釋:“哦,小桃是臣女養的一只金線狨。”
“金線狨?為何會養一只金線狨?”皇後不解,畢竟這家夥頑劣成性,不夠乖巧,的确鮮見人拿來當寵。
誰料随口問的一句卻叫夏莳錦臉頰倏然一紅,深深埋低下去。
“是兒臣送的。”段禛的清亮的聲音從身側響起,夏莳錦眉頭深蹙,雙唇抿作一條直線,心下暗惱。
若在先前,皇後聽了太子這種話必是內心不悅的,可此時再聽太子說這話,不知為何竟是一點也不氣了。她轉眼看看埋頭下去的夏莳錦,甚至覺得這害羞的小丫頭倒有些惹人疼。
皇後的喜惡轉換,景嬷嬷和段禛皆看在眼裏,景嬷嬷心道這夏娘子段位是高,不過救了只貓,就收服了皇後的心。而段禛則心生出兩分佩服。
原本即便她什麽都不做,他自也能說動母後繼續支持這門親事,可他僅能促成母後點頭,卻不能促成姑媳間的和睦。她今日顯露這一小手,倒是瞬間叫母後對她改觀了。
不過這種松快的心思轉瞬即逝,太醫很快過來,在看過貓兒的情況,并驗過那些碎點心後,得出結論:“禀皇後娘娘、太子殿下,這珑璁餤裏的确被人動了手腳,因為下的是銀杏芽汁,故而銀針等物難以驗出。萬幸只是貓兒吃了,且催吐及時,如今已無性命之憂。”
“銀杏芽汁?那若是人服下會如何?”
“回皇後娘娘,這劑量足以取人性命。”
皇後氣得身子微顫,“竟有人意欲借本宮之手害人?!”不過很快又覺慶幸,握上夏莳錦的手:“還好你這孩子福大命大,自己把它打翻了,這才逃過一劫,不然……”
“不然對方離間我們母子的陰謀就要達成了。”段禛一直凝在夏莳錦身上的目光,倏然移到了皇後身上。
皇後瞳孔微震,“難道對方不是為了太子妃位,才要除掉這丫頭?”
的确,段禛先前的第一反應也是有人不想讓夏莳錦做上太子妃,而意欲除之。畢竟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夏莳錦的關切喜愛已被越來越多的人知悉。可這念頭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母後,如果這人單是想除掉夏娘子,實在無需趁她進宮之時動手,因為這勢必要買通禦膳房亦或仁明宮裏的人方能做到。如此興師動衆,牽涉了皇家,敗露的可能也就更大。而此人非要借母後之手冒險施為,唯一的解釋便是想借此離間你我母子的感情,好使他有機可乘。”
“有機可乘?”皇後很快就想明白過來,這人不是沖着太子妃位來的,而是沖着太子之位來的!
一個人名呼之欲出,只是眼下尚缺人證物證。
“本宮這就命人去歧陽宮搜查!”
“母後,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貿然去搜歧陽宮,恐會引得父皇不滿。不如還是先将那個內賊找出,指認過後再去搜宮,也算師出有名。”
皇後一時陷入為難,“制作一盒糕點雖不複雜,可禦膳房內進出頻繁,可疑之人衆多。且這盒糕點拿到仁明宮來,除了前去取材的宮人,還有諸多人都有機會接近它,動手腳也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前後少說數十人,如何能判定哪個才是那雙黑手?”
“舉凡可疑之人,一律送去诏獄,兒臣親自審問。”段禛将手負到身後,面色冷得近乎能結成霜。
這時皇後才隐隐覺得,段禛先前說要先揪人再搜宮,除了師出有名外,或許還摻雜着某些私心。他比誰都更急于找到那個敢在某人的吃食裏動手腳之人……
就在皇後準備默允的當口,一個清脆聲音搶了先:“皇後娘娘,其實臣女有個法子不用動刑,也能将此人揪出來。”
皇後和段禛的目光雙雙落在夏莳錦的臉上,夏莳錦扯着嘴角笑了笑。原本她也不愛出這種風頭,可誰叫這回她自己就是苦主呢,這雙黑手可是險些送她去見了閻王,不揪出來,她自己也心難安。
皇後遲疑,雖說因着先前救貓一事她已對這夏娘子改觀,可涉及後宮那麽大的案子交到她手裏,當真能辦好,而不會耽擱正事?
段禛眸中噙着溫軟的笑意,問她:“夏娘子當真有把握?”
夏莳錦緊抿着唇,點了點頭。
“母後,不如就交由她來處理吧,咱們只管在旁看着。”
皇後還在猶豫,卻已被段禛扶上胳膊,攙着她回鳳椅中去。皇後拿他沒辦法,心裏卻熨貼至極,坐下後便即示下:“自此開始,仁明宮所有宮人皆需配合夏娘子查明此事,一切照夏娘子安排行事。”
有了皇後這話,夏莳錦做起事來也就有了底氣,對景嬷嬷道:“勞煩嬷嬷去将禦膳房和仁明宮內所有有機會接近這盒點心的人,都召集至殿外的園子裏,然後叫他們依序一個一個進來接受盤問。”
景嬷嬷一把年紀,平日又得皇後信重,在仁明宮裏也是有身份的,如今叫個小丫頭指使着做事,難免不大情願。不過有了皇後先前的吩咐,她也不敢違逆,冷着張臉應了“是”,便出去安排了。
夏莳錦再問另位嬷嬷:“勞煩嬷嬷将小廚房的禦廚喚來。”
宮中的膳食雖大多由禦膳房供應,但皇後地位尊崇,難免有些個人喜好,于是在仁明宮裏置了個小廚房,禦廚不多,但足夠伺候好她一人。
這嬷嬷倒是沒景嬷嬷那樣的脾氣,欣然應下,很快便将幾位禦廚喚來。夏莳錦在宮人收集起來的那些碎糕點中挑出幾個還算完整的,拿給禦廚看:“不知諸位能否做出與這糕點極為相似的?”
幾位禦廚看了看,紛紛道簡單,而後便照夏莳錦說的,悄悄去小廚房開了竈,比照着這些糕點制做。之所以是悄悄,自也有深意。
待禦廚的糕點做好後,景嬷嬷那邊也将人都召集到了園子裏,讓他們逐個進殿。
因着先前摔糕點以及貓兒中毒之事并未擴散,仁明宮內也只有當時在殿內伺候的十幾個宮人知情,故而獨自進殿的宮人不明所以,向着皇後及太子行完禮後,面色有些緊張。
夏莳錦拿了一塊糕點給她:“不用怕,吃完它,你就可以出去了。”
那宮女疑惑地雙手接過糕點,匆匆吃完,果然被嬷嬷引着出去了。只是她走的是旁門,并不與園子裏候着的那些宮人照面。
之後的幾個宮人皆是如此,乖乖吃了點心就被允許離開,同時也洗脫了嫌疑。
此刻,皇後娘娘總算明白了這夏娘子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了。至于段禛,相似的手法他已在安逸侯府裏見識過一回,故而一開始便明白夏莳錦的用意,只管悠哉悠哉品着茶,等着這小娘子将人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