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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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前的柳樹下有白色石桌石椅,被微風拂過,安靜的像是等待歸人。

長生邁過因常年無人居住修葺不及的雜草,走進內廳,果然在內廳的正中擺着的紅木榻上,大王黑衣半解的仰躺着,一身酒氣,旁邊桌幾上還擺着幾個東倒西歪的酒壺,他的長發未梳,散亂着一身,衣襟半開裸着鎖骨前胸,十分頹唐的樣子,與平時大相徑庭。

衆人看他這樣子,一致走到屋外不敢進去。長生渾然不覺,滿心擔憂的走進,細聲喊:“大王,大王……”

大王的臉色泛青,甚至隔夜的胡茬也冒出青色,聽到長生的聲音,伸手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眼角帶着倦意說:“哦,長生啊。”

長生挨着矮榻半跪下,擔心的問:“大王你怎麽了,你一夜都睡在此處嗎?宮中都在找你呢。”

大王這時眼神才徹底清明,垂眼看着半跪的長生,“我昨天喝多了,在這裏睡了一夜,什麽事也沒有,叫他們跟在後面的都散了吧,等我清醒了,自然會回去。”

看了眼長生說:“你也回去吧。”

外面的人得旨乖乖退回,長生恹恹的收回手,大王對他的态度總是忽冷忽熱讓人琢磨不透,總是冷不丁的突然給人一下,長生被他這一句冷淡的話觸動了心,也許,昨天偃武對他的厭煩,并不是他的錯覺。

他低垂頭走了兩步就被叫住,大王在後面說:“昨晚……你過得……怎麽樣。”

長生被這一句話提醒,臉蹭的漲紅,背影都不自然的僵直起來。

握住紅色拳頭,他問:“昨天是大王安排的嗎?”

背後的人沉默不語,表示默認。

長生混亂的說:“我沒想到,我……以為大王有事要用我,雖然我知道大王是想成全我……我心裏也很喜歡……但是這樣還是未免……诶!我也不知道……總之……是完全沒意料到……”

大王聽到“我心裏也很喜歡”這一句,艱難的閉上眼睛,心裏像被鈍刀砍了一下,又痛又火辣辣的。出聲打斷他:“好了,你下去吧。”

長生下去,屋內空無一人,偃武蒼白的手指順着衣領往上滑,按住心髒的位置。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能經受了,但是直到那人親口在他面前描述,他心裏的那種痛感才徹底的噴湧出來,那麽洶湧澎湃,激烈到他自己都以為不會再有。

還好他已在長年的經驗中,練好消化的技能。不然,若是放在當年,他可就當着人前完全爆發崩潰了。不會像此刻這樣,一副若無其事的安靜樣子。

到他這個年紀,這個地位,受再大的傷也只是把手輕輕的摁在胸口而已。

第二天的時候,大王回了宮。他的狀态與平日無異,衣冠整齊,端正沉默,不動聲色。看不出一點昨天的頹唐樣子。

他只是剛回宮,就即刻召見長生。

見了面,開門見山像是早已考慮好了的說:“長生,你現在也算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像現在這樣總是跟着我,在皇宮裏混日子了,你有妻子,要成家立業,這樣吧,我給你一份差事,去皇寺侍候,再送你遠郊的一棟小房,你從此清清靜靜的過日子可好?”

一聽要被送走,長生緊張起來,幾乎要哭了:“我不能在這裏伺候嗎,難道我伺候的不好嗎”

大王深深地籲了口氣:“你……不适宜,況且……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這是他早就想好的,把他遠遠的送走,從此後兩不相見。

“走吧,走得遠遠的,我會把你安排到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你要好好過日子,……跟你那寧姑娘,即使……即使以後再也見不到我……”

長生帶着負氣意味的說:“不。”大王對于他這不講尊卑的口氣,毫無辦法,無奈而縱溺的微微皺着眉頭。

長生擡起含着眼淚的眼睛,說:“即便是要我走,也要我做完今年這一輪吧。”

這是他第一次在偃武面前流眼淚,偃武的臉上顯出輕微驚異的複雜神色,本來撐坐在椅上的身體漸漸滑下,和長生面對面,看着長生的眼睛,着魔了一樣,把手指拂上他的眼角,沾上那一滴眼淚,用眼睛看了許久,緩緩送入口中吸允。

長生允自自顧自的抽泣。

他一把把長生抱進懷裏,拍着他的背,疊聲應着:“好了,不走,不走,你留在皇宮裏,留在我的身邊,伺候也可以,和你的寧姑娘成婚也可以……不走了,我們不走了……”

長生被應允,才漸漸安靜下來,輕柔的乖順的貼在他的懷裏,任由他抱着。

他抱着懷裏柔軟的身體,所有的理智都被抛到腦後,不愛他又怎樣……有女人又怎樣……他只要現在能看他一眼,飲鸩止渴也願意。他的半身都陷在泥濘裏了,抽身不抽身吧!不如徹底堕落。還能像現在這樣多抱會兒懷裏這個人。

好好算起來,他和他這樣沒有紛争的時光能有多少呢。

他想好好珍惜。

哪怕會讓他的心痛死,他也不願意舍棄。

而接下來的情況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長生回身便去了寧清晝那裏,與她分享這個喜事。

他畢竟還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出了這種事便立刻準備娶她,現在大王又給他保證了這門親事,雖然在宮內不能辦喜事,但他還是像一個丈夫那樣盡可能地照顧她。

盡管如此,在外人看來他們除了沒有住在一處,別的已與正常夫妻無異。

偃武既然讓他留下,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長生第一次晚上沒有回來的時候,他的心只是有些發涼,自己靠在龍床上,盯着紫紅色的床帳,一盯就是一整晚,身邊的床鋪鋪的整齊而冰涼,沒有人的體溫,他當時最怨悔的事竟然是不該讓他和他同床,要不然他現在怎會如此失落。

長生在寧清晝那裏,所以自己才會睡不着覺,所以自己的身邊才會沒人,所以自己才會一個人孤獨的失眠,那他此刻在寧清晝那裏做什麽呢,是不是正用溫熱的身體抱着她,是不是正含笑解着她的衣服,是不是還親着她的臉龐,躺在她的身邊陪着她入睡。

他冰涼的指尖顫抖起來,他陪着她入睡,卻不來管他,讓他自己在這裏失眠!

捂住自己的臉,他悲怆的笑了,現在的自己像不像個怨婦?一個無望的卻無措的怨婦。

他現在終于,把自己搞入最悲慘的境地。

長生只是對自己哭了一下,他就自甘自願的跳入了火坑。僅僅因為沒法忍受那個人流淚的樣子,實在是無法忍受。會讓他整個心都揪起來。

他在漫漫長夜中,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寂寂的等待天亮。

等天亮了,那個人就回來了。

他就可以聽到那個人的聲音,看到那個人的笑臉,甚至假裝無意的摸到他的臉頰。

他憑借着這些想象,在黑暗中閉上眼睛。

第二日,長生行色匆匆的回來,他立刻從椅子上起身,滿心歡喜的迎着他,長生和他打了個照面笑了一下,“大王你這麽早就醒了?”

“恩”他只顧看人,胡亂應着:“我昨天睡得太早了……”

“哦~”長生只是應了一聲,手裏不停地收拾,打開了自己的包袱,大王立刻警醒的問:“你要幹什麽?”

“清晝病了,胃口不好,昨天晚上一直吐,我給她找點藥吃,拿點家鄉偏方。”

“那你還要走?”

“是啊”長生靠在門口說:“晚上我就回來。”

但是,一整個晚上長生都沒有回來。

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回來,大王聽到聲音,立刻從內室出來,滿面疲憊的神色,像是一整夜都沒睡好,他平靜的說:“你昨晚沒有回來。”長生只顧揉揉自己的酸痛的肩膀說:“是啊,好累,肩膀好酸。”

大王靜靜的看着他,好一會,終于走過去,“趴下吧,我幫你揉揉。”

長生驚訝地說:“這怎麽可以?!”

大王輕輕的按住他,把他壓在床上,溫柔地說:“沒事,又沒有外人。”

長生被他壓着,只好膽戰心驚的享受這種優待。

他坐在床上用不上力,便讓長生趴下自己騎到他身上,手指在肩頭揉了兩下。略一用力,長生便悶在被子裏,舒服的輕哼了一聲。

大王心裏湧現出一股痛楚又甜蜜的神色,手上加大了力氣,溫柔卻有力的在肩膀上一寸一寸揉着。

所以寝室裏出現了這樣詭異驚悚的一幕,內侍趴在床上,國王坐在他身上給他按摩。要是讓不知情的人看到了一定會吓一大跳。

長生被按的昏昏沉沉得想睡覺,嘴裏昵哝着:“腰上……腰上也要……”

身上那雙手又一路摁到腰上,在那裏愛惜的揉捏。

“你昨天晚上怎麽沒有回來呢?”身上的人試探的問。

長生回憶到什麽似甜蜜的地笑了一下,閉着眼說:“我也想回來,都是她太纏人了……”

身上那雙手忽然頓下,長生回頭問他:“大王你怎麽了。”

那人面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支持不住似從他身上地起來,勉強地說:“沒……沒事……”

那天夜裏,長生留下沒有出去,在溫暖的被窩裏捂了一會,便感覺身後有一個人輕輕靠近,手環上他,貼着他溫暖的背。這是一個取暖的姿勢。

大王的頭靠在他的後頸,聲音悶悶的:“以後……晚上……能不能不要出去……”

長生為這兩天的曠值很不好意思,想了一想,說:“好啊,我以後晚上一定不出去了。”

接連兩天長生都安安分分的待在大王身邊,但是到了第三天晚上,他又不在寝室,去找寧清晝了。

隔日清晨,長生好不容易回來了。

最近,清晝很奇怪,可能是兩人剛剛關系有了進一步發展的緣故,特別依戀他,總是沒日沒夜的纏着他,半夜也不許他走,害他只能睡地鋪,又冷又硬的。第二天醒來渾身都疼。她以前不這樣啊,長生很疑惑。

但讓他更疑惑的是,他會來之後,把內室外廳甚至連書房都找了,就是沒看見大王。

随手在路上抓了個宮女,他問:“大王呢?怎麽見不到大王?”

那宮女答:“昨天大王又去公子府了,擺了一場酒,喝得大醉,現在還沒回來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長生趕快趕過去,他這次還是躺在那張床榻上,不過和上次不一樣的是,這次他已經完全不省人事。

身邊的酒壺比上次要多一倍,讓人看了十分憂心忡忡,他醉的狠了,雙眼閉着,嘴裏不斷地講着胡話,

恍惚可以聽見“師丹”“師丹”這個名字,等長生好不容易拍着他的臉把他拍醒了,他側着臉看着長生,竟然一把抱住他,抽泣似地說:“是你嗎?師丹……”

長生說:“我是長生……大王你看清楚啊。”

他認真的看着他,點點頭說:“是的,你不是他,他心裏只有我一個,而你不是。”

話盡,眼裏複又湧現出傷心的神色,再次把他抱住:“你能不能回來呢……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師丹……”他眼裏的淚滑落,再也忍受不了,發出一聲祈求的聲音,“你回來吧,好不好……”

不要再讓他受這種日複一日的折磨,這種反反複複的痛苦幾乎把他逼瘋了。

他看着眼前這個人,眼裏燃燒着瘋狂的火焰,欲 望把他焚噬,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受過了這種放棄的苦,才發現自己根本忍受不了。

那種欲望和痛苦,如五年前一樣,不是把他自己吞噬,就是他把對方吞噬。

他可以選擇吞噬自己或者吞噬對方,但是決不可能兩廂妥協,放棄這個人。

心髒怦怦的敲擊,他終于聽清自己的心聲,看着長生的眼神像黑色的泉水。

忽然一個翻身把長生推倒,摁在矮榻上,雙手靈活的解開他的衣服,長生反應不過狀況來,但仍然伸手去擋。

偃武并沒有暴力的制住他,只是在他的掙紮中,什麽也不做,忽然深情的低下頭,吻着他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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