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番外老來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看到母親用那種若有所思的神情望着父親。

我們住在南方一個僻遠的小院,白牆黛瓦,果秾花豔,生活清淡而閑逸。

直到後來,娘病入膏肓的時候,才開始毫不忌諱的拉着我将那些陳年舊事倒豆子一樣,急匆匆的告訴我。

我知道,父親與母親是在皇城中的一條小徑上相遇,母親那時是宮中一個小宮女,只負責打掃庭院,做些近不得正經主子身的偏遠活。那日,正是一個好天氣,負責打掃的宮女,杵着掃把望着遠方不語,忽然有一個清潤的男聲問道:“姑娘知道今年新人住的宮殿怎麽走嗎?”

姑娘的遐思被打斷,回頭望向他,雙目相對,那個人便是父親。

說到此處,真是一段才子佳人故事的好開始,可惜的是,這位姑娘,她并不是戲文話本裏那溫文佳人。她是桀骜的,清高的,安靜的,深藏不露的。

深藏不露到可以用一生做一件執拗的事。

後來,她嫁給了我的父親,有了我,來到了這裏。

只是沒人知道,她當時對那大王的寝宮凝望不語,是每天必做的一件事,然而即便她望穿雙目也無法再見到大王。

她在更小的時候,就曾經悄悄地望過一眼大王,那時大王巡游,她家還殷裕,躲在門後,她曾看見重兵環繞中,年輕的大王站在她家門前的雪花江邊,久久不語,她在門後望了很久,直到被家裏人提着後領拽回去,還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

自此她便在心裏暗暗下了決心,她要去大王生活的宮殿,離他更近一點,終有一天,要讓他的視線看向她。

她的确是個深藏不露且執拗的人,在後來的一天,竟然真的出現在皇宮中,出現在那個人的家中。

但是她卻依然見不到他,她沒有急躁,反而是隐忍着,做宮廷的第三者,靜靜地觀察着大王。不久,聰明沉靜如她終于察覺到大王的異樣。

但她一直不确定,直到轉身看見師丹的那一刻,不知為何,竟有了八分把握。

但她不言不語,不拆穿不揭破,靜靜的在這個故事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故事順理成章的發展下去,看似平靜無波,但在內心深處,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她那強烈的嫉恨心,幾乎要把她整個人都焚化了。

愛而不得。

執拗深沉如她,又怎能忍得下。

因愛生恨,求之不得便欲其死,這才是她的性情。

故事在她的預想中發展,她脫下青衣換上紅衣,她對人笑,嬉笑撒嬌,甚至她受偃武的威脅,甚至她與師丹洞房,居然還真的懷了孩子……在最後她終于奪走師丹的時候,心中滿是報複的疼痛與快感。

光是想想大王的那表情,就讓她的心髒莫名鼓動。

直到她現在病的躺在床上,老的失去憑借,病的一無所有,她才不由自主的恐慌起來。

自己年輕時的那些心思,還有誰知,自己這一生,還有誰知。

她的成就,悲憤,竊喜,她自導自演的這場大戲,除卻她,竟然沒人知道了麽。

這些究竟還剩下些什麽。

母親急不可待的将這些事講給我聽,甚至根本不顧及音量是否會傳入父親的耳朵,大聲的一遍遍的講着。

父親有的時候靜默的倚着牆,默默聽着母親重複講着的故事。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只是本來就寡言少語的他,話更少了。幾乎到了整日沉默的地步。

但是爹沒有離開我們,直到母親終于油盡燈枯,躺在床上只有吐氣的分時,父親小心的把屋內弄得跟暖和,娘看着他,忽然流了滿臉淚。

三個人的人生被盡數毀掉,誰又曾得到些什麽呢。

娘咽了氣,在我第二十多個雨季飄零時。

父親與我共打一把傘,肅穆的站着,我擔心他要離開我,但是,靜穆的墳前,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第三十個雨季時,父親才對我說,他想走了。

我幾乎是立刻抓上他的袖子,哀求他不要走,但是他卻沒有看我。

斜斜風,細細雨,打在他的肩頭,他看着前方的墳頭,說:“三十年了,我的孩子,竟然已經三十年了……”

喃喃如細雨。

他回首,撫着我的頭,說:“三十而立,孩子,你已經是一個男人了。我終于不再為你擔心,現在,我要去陪伴另一個人,你能明白麽。”

我搖搖頭,不讓他走,他嘆了一口氣,說:“傻孩子,我已經讓他寂寞了太久,他年輕時我不能與他一起,他老了之後,我希望能陪在他身邊。我不想讓他連這一段時光也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走……一個人老了,會脆弱許多。”

雨絲如嘆息。

這一天,我的父親終于離開了我,去尋找另一個他稱為孩子的人。

六個月之後的初春,我收到遠方宮廷的信件,我父親邀我去宮中,他思念我。

我亦思念他。

等我風塵仆仆的趕到皇宮時,我那端莊矜持的父親竟然滿臉且驚且喜的看着我。我奇怪,奉上宮廷的信件。父親看了信件,十分複雜的含笑嘆了一口氣,似是甜蜜又似是心疼。

後來我方知道,那不是我父親寫給我的信件。

但是他想我,卻是真的。

兩個人抵足夜談,十分歡喜。

第二日,是大王給我設的接風宴,我是第一次看見這個人,心中十分好奇,但是初次相見,那個人卻對我擺着一張臭臉,趕緊伸手走到我們這邊,抓住我父親的手,緊緊不放,似乎怕我跟他搶一樣。

開口也是酸溜溜的:“師丹昨夜一夜未歸,想是你們父子倆談得高興吧。一年未到,你們到還是那麽親近。”

我有點訝然,我與自己的親生父親親近,難道不該麽。這個大王真是有意思。

但是在宴席上,盡管他臉一直臭着,卻依然讓我們父子坐在一起,我能與父親坐在一起自然甚是高興,他卻自己一人悶悶的飲酒,不時瞅向這裏。

至于父親,他一邊甜蜜的看着我聽我說話,一邊時不時回頭看一看那位黑臉大王,嘴角是含着笑的,似乎有點想撫慰他,又有點心疼他。目光膠着,像是一顆櫻桃榨了汁,有濃濃的甜,和微微的酸。

我像個戲外之人,好像滿場都成了他二人的戲,忽然之間,我覺得父親很遙遠,以前的他竟然從未這樣笑過。

以前的他端靜有禮,高高在上,我心中一直将他奉為做父親的典範。覺得任何人不能亵渎不能侵犯。

但是今天的他,卻忽地豔麗起來。

他素來寡淡,雖五十多歲倒不顯老,膚色沒有暗沉,皮膚也沒有松弛,大有青春常駐的樣子。

如今滿天星光,好像有碎星撒入他的眼中,讓他變得生動起來。

我看着他,不禁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散了席,他便離開我去和那人說了幾句話,回來後,我立刻二話不說纏着他要他陪我,他的臉上立刻顯出稍稍的尴尬和紅暈。

磕磕絆絆的勸我:“明日我陪你逛這禦花園好不好,今日我們好好休息,有什麽話明日好好聊,好不好?”

我看他那一臉為難的樣子,心裏憤憤的答應了,回到住處卻睡不着,反正天氣還早,便穿了鞋,來找父親再聊聊。即便是一個時辰後再回來睡也不遲。

主子剛吃完飯,宮人們便走了一大批去吃飯,如今屋內只剩了幾個吃飽打瞌睡的小太監,我沒驚動他們,直接走進寝宮。

聽說大王前幾年一直在公子府修養,許久不住寝宮了,但公子府也已破敗,需要修整,大王便搬回了這寝宮,如今寝宮營造的的十分舒适,四面通風,到處垂簾繡帳。

我剛穿過臨風的走廊,就聽到順風吹來幾聲男子的呻 吟,和一陣私語。一愣,不禁停了腳步。

我下意識的躲到柱子後面,順着聲音的方向偷眼望去。

紗帳被風吹翻,隐藏在巨大紗帳下的兩具糾纏的人體完全顯現出來,兩人中間淩亂的夾雜着一個猩紅色的被子,一個身上披着黑色玄袍的人壓着一個身上挂着白色衣衫的人。

我瞠目結舌,因為穿黑衣的那個正是大王,偃武,而被壓在身下,在白袍中露出雪白大腿的人,正是我的父親,師丹。

他們中若隐若現露出一絲被子的紅色,下半 身貼下半 身,偃武不斷的聳動擠壓他,而他已經将一條腿無奈的屈起又難耐的放下,蹬來蹬去,面容豔麗而脆弱。

那偃武一邊動一邊惡聲惡氣的說:“現在,你是要他,還是要我,恩?”

随着偃武的的最後一個字說完,他被頂的猛往上哈了一口氣,滿臉羞赫的半眯着眼,抓着胸口上的兩人中擠着的不知是衣服還是被單的布料,抑制不住的喘息,滿是頻臨崩潰的無助樣子。

他年紀大了,可禁不住這樣折騰。

偃武嘆了一口氣,伸手拂去他汗濕的發絲,一邊抽去身下的阻礙兩人的猩紅被子,一邊說:“不許再抛下我……”

我在遠處看着,竟然聽見我那上了年級的父親極大聲的呻 吟着,隔了好遠都聽得清楚,他一派胡亂顫抖着,蹬着腿,在別人身下拼卻性命的樣子,臉上的表情卻只有脆弱和沉迷……

我呆呆的看了他的表情,轉身離去。

微風吹過,只剩紗帳翻飛。

和諧狀态下的冒死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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