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你到底想幹什麽。”

蘇明赫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握着棒球棍，抵在林錫胸口。

兩人正在二樓樓梯口站着，左邊走廊右邊樓梯，完美杜絕那群愛好八卦的隊友聽牆角的可能。

林錫笑嘻嘻地回答：“想……你啊。”

浪歸浪，他還是有常識的，特意隐去了“想”後面的某個字，不然蘇隊長手中棒球棍的終點就是他腦袋。

“消消氣，消消氣，生氣多了容易長皺紋。”林錫雙手舉過頭頂，瞄了眼蘇明赫手裏的棍子，想，金屬的，看着就知道，打人肯定疼。

“你從這裏滾出去，我就消氣了。”蘇明赫簡直被他氣笑了。

蘇明赫的懶是出了名的，心大到能在各科老師的咆哮中打盹，從小立志當一個混吃等死的好花瓶，大多數情況連生氣都懶。比起生氣，他更喜歡冷靜地給人挖坑、然後就着對方摔斷腿的慘狀多吃一碗飯。

從小到大他只發過兩次火，一次是父母去世後想當他監護人占家産的伯父，另一次是對林錫聊天框裏那句不明不白的“分手”。

而且不只是被分手，同隊這群傻逼還以為是他甩的林錫，這可真是比窦娥還冤。

蘇明赫咬牙切齒，有心把手機上保存了四個月的聊天記錄拍到隊友們的大臉上，讓他們見識見識姓林的真面目。

但他嫌丢臉。

林錫後退一步，避開蠢蠢欲動的棒球棍，順勢靠在牆上。他站得活像棵歪脖松，脊背倒是挺得筆直，一張嘴自帶四六不着的氣質，“你不是說把我留下來之後想怎麽磋磨我，都你說了算嗎？我現在就可以躺平，你自己坐上來磋磨我？嗯……就是在公共場合doi，影響是不是不太好啊？”

怕發生血腥鬥毆事件、特意假裝路過（并偷聽）的錢多多：“……”

你說你好好一個人，怎麽就不聾呢？

錢經理被蘇明赫餘光掃了一眼，立馬在自己嘴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手勢，扭頭鑽回自己辦公室，眼不見心不煩。

老祖宗說得對，情侶，不論分沒分手，有啥事也是人家家事，外人瞎摻和個屁。

蘇明赫深吸口氣，在罵娘之前發現有什麽不對，“你怎麽知道我跟齊胖說了什麽？”

林錫覺得出賣隊友不太好，于是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我偷看了你屏幕……”

蘇明赫：“嗯？”

林錫的擔當精神并不堅定，立馬承認：“哦，齊哥給我發的截圖。”

蘇明赫摸出手機準備給廚房阿姨發微信。

果然晚餐還是吃紅燒齊月半吧，大不了多跑半個小時消化卡路裏。再加一道油炸林錫，給這倆人一起搞個合葬墓算了，省事還省錢。

林錫從走進TS訓練室，就持續在蘇明赫生氣的邊緣反複橫跳，從未停止：“我還想問你呢，你說咱倆分手了，那是不是得給我看看證據啊？別是你哪天做夢夢到，然後把夢當真了吧？那我可太冤了，你說是吧？寶貝兒？”

從去年二月份林錫突然失聯，這稱呼蘇明赫差不多有一年半沒聽到了。五月份林錫那條分手的消息突然得連個稱呼都沒有，跟臨時起意似的，說完就給人拉黑。

蘇明赫更懷疑是林錫自己做夢夢到被頭頂戴綠、醒了之後把夢當真。

他也試着打過兩次電話，第一次被人按掉，再打就打不通了，估計是進黑名單了。

“你要證據？”蘇明赫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心裏冒火的次數，簡直比過去幾年加起來還多。他點開微信，打開和林錫的聊天頁面，往他臉上一拍，“自己看，不識字我給你念。”

被手機屏幕拍鼻梁是現代人都經歷過的，但還是很不好受。林錫捂着鼻子，飛快浏覽自己和蘇明赫的聊天記錄。

在他自己的印象裏，他們最後一次聊天是去年一月末，後來過年期間他就被斷網了，直到一個月前他從家裏出來，才總算回到互聯網溫暖的懷抱。

從去年二月份開始，蘇明赫幾乎每個月都給他發幾條消息，從來沒有回音——這是當然的，那時候林錫手邊別說能聊天的智能機，連老年機都沒有。奇怪的是，今年五月份，蘇明赫發出去的消息居然有了回應，但這回應很不友好——

【Sn53a29】：我們分手吧。

【Su53a29】：？？？

【Sn53a29】：別再來纏着我。

兩句話之後，蘇明赫就被林錫的賬號從列表裏删了。

五月份……林錫皺了皺眉，想起來在論壇看到的比賽錄像和充斥謾罵的帖子。

TS在PGI預選賽上半場表現得很不錯，當天上午的帖子還有猜測這支建隊不到一年的隊伍會不會就這麽殺進世界級的總決賽。

然而當天下午畫風就變了。

從四排賽第五場到最後一場，TS發揮一塌糊塗，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Su53a29——他們的隊長了問題。蘇明赫一人表現失誤，結果帶崩了全盤，給噴子們帶來了極好的素材，娛樂大衆一夏天。

遠在魔都的EG戰隊私下發來賀電，感謝由于TS翔一樣的表現分擔火力，讓在PGI上僅拿下第四的他們被大部分噴子選擇性忽略了。

這也是由于TS作為新戰隊起點有些高，太吸人眼球了。甫一成立就進入亞洲邀請賽八強，之後一系列國內比賽晉級順風順水，別管積分多少，至少每局排名都是靠前的。何況TS戰隊的選手雖然佛系，但并不低調，從來不會刻意遮掩什麽，從上到下的土豪作風惹得不少人眼紅，對于記者一些刁鑽的問題不是瞎扯淡就是怼回去，更是不會慣着噴子的臭毛病。

總是在別人眼前蹦跶還讓人無可奈何，一朝失足，可不是要招來一群蒼蠅嗎？

“看完了？”蘇明赫從他手裏抽回手機，語氣沒什麽起伏，“你要的證據，還滿意嗎？”

這人……到底是用什麽心情，把這段記錄和單向好友保留了四個月？

林錫的視線落在蘇明赫臉上，愣是沒從他的表情看出什麽漏洞，似乎“分手”只是早餐時吃到一塊不喜歡的蔬菜，丢掉了就想不起來了。他的眼睛從蘇明赫臉上移開，從臉頰看到脖頸、再到手腕，終于在蘇明赫用力到泛白的指節上找到了一絲端倪。

他不是不在乎的。

蘇明赫注意到林錫在看自己的手，于是用棒球棍敲了敲牆壁。林錫這才回過神來，“啊”了一聲，摸了摸鼻子，“這個，先聽我解釋幾句行嗎？”

“好像從你滾進訓練室的第一分鐘，我就讓你解釋了。”蘇明赫冷笑。

“你也沒給我看過這記錄，我都不知道咱倆什麽時候分手了……”林錫無辜地辯解，看蘇明赫有些不耐煩的表情，才說回正題，“其實這個是群發的，我列表所有好友都收到過。”

蘇明赫的笑容更冷了，“你處對象，處了一個列表？”

林錫：“……”

多神奇的腦回路啊！

“是我宿舍同學說漏嘴了，媽覺得我考研沒考上是因為早戀。”林錫幹咳一聲，“但她抓不到我對象到底是誰，就只能群發。等她想起來我還有個steam賬號的時候，我早就提前注銷了，她再生氣……也只能揍我一頓。”

而且他從家裏跑出去後，原本想在同學家借住過一晚再上路，可同學那句“因為你發的破消息老子女朋友要跟我分手”聽得林錫尴尬不已，趁同學女朋友沒回來之前趕緊溜了，免得老朋友好好一鋼鐵直男被誤會成基佬。

“早、戀？”蘇明赫挑眉，上下打量一圈林錫，嗤笑一聲，“請問您芳齡幾何？怎麽就算‘早’了？”

林錫自己也覺得有點兒丢臉，眼神到處亂飄，“我媽認為在她給我找對象之前，但凡我自己找人談戀愛，都可以叫‘早戀’。”

蘇明赫嘆為觀止。

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麽奇葩的媽。

這故事可真新鮮。

林錫敏銳地察覺到蘇明赫的不信任，“你不信？”

“我為什麽信你？”蘇明赫靈關一閃，想到了一個有力的反駁證據，“你剛說過不會讓我死，轉頭為了吃雞就把我炸死了。你倒是給我個信你的理由，我洗耳恭聽。”

他似乎才想起來這一茬，新仇舊恨加起來，夠林錫喝一壺了。蘇明赫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林錫，棒球棍一下下敲着手心，“說吧，先打胳膊還是先打腿？你選，我不挑。”

林錫沒被吓到，伸手從蘇明赫手裏抽走球棍，“你剛才拿它抵着我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這玩意還挺沉……舉這麽長時間，難為你了。”說着，他還把棍子扛在自己肩上，“來，想打哪兒，哥你指個位置，我自己敲。”

蘇明赫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他後退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就有勞你給自己腦門來一下，謝謝，不見血不算數。”

林錫當然不會給自己腦門來一棒子，他靠在牆上，單手轉着沉甸甸的棒球棍，懶洋洋地問：“消息是我的號發出來的，我百口莫辯。那現在我們算什麽關系？”

“分手的情侶。”

“但說要和你分手的不是我啊！”林錫語氣非常委屈，“你是跟我處對象，又不是跟我媽處，她發的不能算我頭上！”

“一段感情關系最終能否成立，雙方的家庭情況也在考慮範圍內。”蘇明赫頭也不回地說，“而且我有證據證明我們分手了，你可沒證據證明那不是你發的。”

林錫：“……”

這他媽要怎麽找證據？

給我媽打個電話問問？

那明天她就能雇個鬧事團隊，去小區門口撒潑打滾，說你們TS是人販子、拐走了她單純的兒子，你信不信？

林錫徹底無奈了，苦笑一聲：“你真要和我分手啊？”

蘇明赫沒理他，自顧自地說：“現在，滾去簽合同……你好像說你沒帶身份證？那讓錢多多想辦法給你弄個臨時的，你媽能把戶口本給你郵過來嗎？”

林錫無語地指了指自己，“我，離家出走的，你說呢？”

蘇明赫：“那太好了，我明天聯系警察，給你打包送回去。”

“離家出走，輾轉大半個中國跑過來投奔我對象，結果發現我被掃地出門了。”林錫哀嘆得好大聲，連旁邊負責宣傳的工作人員都沒忍住從辦公室探個腦袋出來，又被蘇明赫一眼瞪了回去。

“要麽閉嘴，要麽球棍還我。”蘇明赫朝林錫伸手，“希望你能記得，以後給你發工資的是我。”

林錫是個有血性的漢子，他……選擇閉嘴。

蘇明赫冷哼一聲，聽不出是什麽情緒，推開經理辦公室的門。

林錫看蘇明赫頭也不回的背影，跟着他踏進辦公室，感覺自己前途一片黑暗——不是指吃軟飯。

吃軟飯不寒摻，寒摻的是老婆跑了。

算了，好歹是混進來了，好的開頭是成功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