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蒼天啊!大地啊!誰來管管他啊!為什麽這操蛋的生活,要這麽為難我一只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貓咪?!”
錢多多哭天搶地地嚎:“祖宗!少爺!您老人家以為臨時身份證這麽好辦嗎?這要是小縣城,沒戶口本我也分分鐘給你弄來一個,可一線城市的臨時身份證哪兒那麽好弄?你給我弄一個看看!”
“這是你的工作。”蘇明赫自己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懶散地靠在沙發上,一副沒睡醒的模樣,“不然要你何用?我們又不是慈善家,養一群吃白飯的。”
錢多多驟然起身咆哮:“我!要!辭!職!這白飯,老子不吃了!”
蘇明赫半垂着眼睛,慢吞吞地說:“還有不到四個月,就要發年終獎了。你确定現在辭職?”
錢多多只考慮半秒鐘就屈服了,“不、不确定,啊呸,我是說,我不會辭職的!死也不走!我和TS共存亡!我愛TS!TS萬歲!”
林錫無語望天。
這支隊伍真是無時無刻不在刷新着他貧瘠的見識。
錢多多的嘴巴不太着調,業務能力可一點兒也不差。蘇明赫跟林錫在外面說兩句話的功夫,他已經拟好了合同。
蘇明赫很放心他辦事,讓他自己薅頭發為臨時身份證跟簽約的事發愁,甩手掌櫃當得無比熟練。
雖說TS四位開山隊員全是老板,但蘇明赫扪心自問,自己其實是最負責的一個——他居然勤快到伸手摸了一下新隊員的合同,還親自從三樓下來,在經理辦公室坐了足足十分鐘!
至于那仨,那是餅挂脖子上都懶得轉圈咬的貨,被人賣了還得幫人數錢。
“等下讓人帶林錫去樓上宿舍,他那屋早收拾好了……”錢多多不小心暴露了他在隊長點頭前就讓人收拾新宿舍的事,在蘇明赫的注視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這個,你說你們一個個的都懶得接廣告,也不知道包裝自己,這好不容易來個形象好氣質佳的,我可不得把握機會、證明一下自己的業務能力嗎?”
“經理,你這話說的,讓我覺得我是賣身到青樓了。”林錫有氣無力地舉起一只手,“請問我是頭牌嗎?”
“是是是,肯定是!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TS的頭牌,我們全隊的希望!就算你媽來搶,我們也不會放人的!”錢多多看林錫的目光非常火熱,宛如在看一只能下金蛋的公雞。
了解過林錫現在的情況,錢經理留了他的手機號,讓掃地的阿姨帶林錫去三樓宿舍看看。自己狗腿地給蘇隊長續上熱水,還往裏加了兩朵小玫瑰花。
錢多多就他腦子裏不斷完善的“新星包裝計劃”繼續叭叭,蘇明赫的注意力跟着林錫跑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敷衍地點頭。
最後錢經理把自己說累了,去倒了杯水,一口氣灌下去,又張開那唐三藏同款的大嘴巴:“對了,我看林錫都沒什麽行李,等會兒帶他去商場,買點兒衣服和生活用品吧?再去我們常去的那家店挑一套趁手的外設,就當是隊員福利……唉,咱可總算有正兒八經(能被我管)的隊員了!”
見蘇明赫點頭同意,錢多多又提議道:“就讓小張陪他去吧?論壇上的噴子嘲咱們嘲了那麽久,早就累了,國內又不是只我們一家有噴點的戰隊。半個月前公關那邊就閑下來了,光吃飯沒活幹,給她找點兒事。”
“小張?”蘇明赫想了想,果斷道,“不行,那是個女的。”還是個特花癡的女的,看見好看的男人不上去聊幾句,都覺得自己吃了天大的虧。
錢多多試探着問:“林錫一個gay,跟女的出去沒事吧?”
蘇明赫沒好氣地說:“誰知道他現在直的彎的。”
彎的,絕對是彎的,比咱門口的珠江還九曲十八彎。錢經理想,不然明天去給隊長挂個眼科專家的號,給他治治眼睛吧。
“你不是不要他了嗎?那就別吊着人家了,這不是耽誤人家找第二春嘛?”
“我什麽時候說不要了?”
“那你打算要嗎?”
“我也沒說要。”
錢多多:“……”
真難伺候啊!
我他媽就不該多嘴問這兩句!
“你說,人家千裏迢迢跑到咱這兒,寧可在網吧看場子糊口,甚至準備扒貨車底盤混進來,就為了見你一面,這是什麽精神?這是堅持不懈的偉大情懷!”錢多多越說越心疼林錫,苦口婆心地勸,“這麽好個孩子,你就把人甩了,你怎麽忍心?我看你是直不回去了,不如就湊合過呗!”
“我、把、人、甩、了?”蘇明赫一字一頓地重複,末尾語調略微上揚。
錢經理那也是個活成精的,立馬明白祖宗不高興了,剛要轉移話題,就聽蘇明赫繼續說:“是他先甩的我。”
錢多多:“???”
蘇明赫:“去年二月份,過完年他就沒影了,連個話都沒留。我這兒平均一個月給他發幾條微信,他從來沒回過我。”
“挺、挺慘的哈……”
“是啊,挺慘。”蘇明赫說,“五月份,我們打預選賽午休的時候,我收到他的回信。我高高興興地打開微信,誰知道人家上來就要和我分手,還讓我別纏着他。”
“啊這……”錢多多徹底說不出話,一臉三觀破碎重組的表情。
沒想到,真沒想到,他們蘇隊長哪裏長得像能被人甩的?
該說天道好輪回嗎?平時禍害人害多了,早晚有一天要被人禍害回來。
錢多多長籲短嘆到一半,忽然警覺起來,道:“蘇隊,你說的這些,連齊胖都不知道吧?你突然跟我剖白這麽多,總不是突然想找個知心大哥哥傾述私人感情吧?我現在假裝沒聽見還來得及嗎?”
他可沒自戀到認為自己長了張能激起人傾訴欲望的臉,錢多多雖然喜歡八卦,但八卦的前提是有命聽八卦。
“來不及了。”蘇明赫溫和對他笑了笑,說出了讓錢經理再次想辭職的話,“臨時身份證辦一個挺費功夫,咱們可以開雙線任務。你利用休息時間,去問問林錫家住哪兒,然後找個靠譜的人去向他家鄰居——住時間長的老鄰居打聽打聽,他和他家長關系怎麽樣。”
“我dyd¥&%……”
“地址問不出來,就去他學校問,我給你他學校名,順便問問他考研成績、再跟他同班同學了解一下他平時的情況,尤其是有沒有女的或者男的跟他走得比較近。”
“等……”
“今天的這些話,如果有第三個人知道,你懂的。”
錢多多淚流滿面。
你說你,好好一個腦子,剛才怎麽沒想到裝暈倒呢?
蘇明赫悠然道:“現在想裝暈?晚了。年終獎……”
“嗐!這哪兒能呢?滿足老板的要求是我們打工人的基本素養,為隊長服務是我的榮幸!”錢多多立馬狗腿地表态,如果有點頭哈腰大賽,說不定他能一舉奪魁。
為了年終獎而折腰,這寒摻嗎?
不寒摻,一點兒也不寒摻!
“行,那我上樓了,你忙吧。”蘇明赫放下杯子,起身要走,餘光瞥到窗外一輛不認識的車,“哎,樓下那個破面包車是誰的?”
錢多多回頭一看,拍了下腦門,“哦,差點兒忘了!你不接電話,你大伯把電話打到我這裏來了,剛才還跑到門口跟保安叫嚷半天,可能又是來找你借錢的。你看……”
蘇明赫的大伯是他父親的親哥哥,當初在G市混不下去,就回去跟一個老鄉一起做生意,但也沒做出什麽名堂。蘇氏夫婦在世時他就隔三差五就上門刷存在感借錢,後來為了自己弟弟弟媳的遺産想要蘇明赫的監護權,失敗後消失了幾年,最近才出現,一露臉又是借錢。
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小區門卡,走個小側門就進來了,根本防不勝防。
“沒空,不看,讓他滾。”蘇明赫果斷拍屁股走人,丢給錢經理一堆爛攤子。
他上樓走到訓練室門口,聽到裏面齊月半咋咋呼呼的聲音,和林錫不正經的插科打诨,在門口聽了片刻。
林錫說的話他其實信了大半。
對于林錫一些基本情況,蘇明赫還是很清楚的。比如林錫家裏管得很嚴,上個大學還是走讀;比如林錫在家裏用電腦的時間都是嚴格控制,以至于他經常抱着自己從午飯錢裏省出來的小破本子,半夜鑽被窩打游戲,還要時刻警惕起夜的家長順路來他房間“查崗”……
掌控兒子手機和賬號這種事,蘇明赫相信林錫他媽幹得出來。
兩人網戀談了兩三年,蘇明赫也只比林錫大一級,雙方的休息時間大多重合,有很多時間聊天或者視頻,但更多的私人信息蘇明赫也不會刻意去打聽。畢竟只是談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分的網戀,又不是相親查戶口,人口普查都不會做得那麽詳細。
訓練室的門的磨砂的,裏面郝教練正在複盤剛才的三場比賽,配合對林錫這半個月來自己錄的一些視頻分析出的數據,針對林錫目前的打法和他讨論怎麽能更好地融入TS的風格。
這可不容易,比國內有名的剛槍大隊Fly和世界知名伏地魔戰隊EG合并更不容易。
方才三場吃雞,是因為沒遇到正經八百的職業選手,多少存在僥幸成分。如果放到賽場上,他們那漏洞百出的配合根本就是沖着給人送人頭去的。
訓練室其他人都穿着隊服,只有林錫套着一件白色的廉價T恤,在一片黑色的影子中間十分明顯。蘇明赫伸手貼在磨砂玻璃上,跟林錫的影子重疊。
林錫的氣質比起一年半之前他們在視頻裏見面時變了很多,眼睛下面多出了兩片青黑,讓他看起來有些憔悴,可見這段時間過得不像他自己說的那麽滋潤。
離家出走,輾轉大半個中國……去哪兒不好,幹什麽非得跑來找我呢?蘇明赫想,就算像你說的,你不知道你媽在你列表群發“分手”、批量拉黑,那你就這麽肯定,我們一年半多沒見,我還會收留你?
林錫在棒球棍的威脅下交代的不見得是假話,但對于一些關鍵問題卻沒有交代清楚,避重就輕帶了過去,說出來的估計連十分之一都不到,讓他的可信度在蘇明赫心裏打了個七折優惠。
如果一點兒問題沒有,林錫為什麽不說?
感性上,蘇明赫傾向于相信林錫,但理性告訴他一定要把所有問題都弄清楚,再作決定。
所以在了解清楚前,蘇明赫肯定會讓兩人的關系停留在“分手”這一步。不然一個溝裏翻兩次船,那可太丢人了。
可人的大腦的複雜程度不是條理清晰的大綱,彎彎繞繞的腦溝回讓他們一瞬間能産生十幾種不同的想法。蘇明赫的腦子分成好幾半,有的叫嚷把林錫趕出去并報警扭送回家、有的要求再給林錫一次機會、有的冷靜地思考在證明林錫确實沒提過分手後要怎麽繼續這段關系……他從來沒這麽糾結過,腦袋像要炸了似的,只想什麽都不管,閉眼睛跟着感覺走。
然後一腳踩進名為“林錫”的深坑。
蘇明赫向前傾身,額頭抵在自己手背上,深深吸了口氣。
別讓老子知道你這段時間在外面勾搭人,不然你自己送上門,別怪我不客氣。
訓練室裏的林錫邊跟郝時讨論自己的風格,邊從餘光瞄着玻璃上映出的影子,心裏有些忐忑,生怕蘇明赫下一秒推門進來對他宣判無妻徒刑。
兩人一個在裏,一個在外,中間隔着一層薄薄的玻璃,誰也猜不透對方在想什麽。
曾經相隔十萬八千裏、只聽對方語音裏喊一聲名字就能打出完美配合的默契,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