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晶瑩剔透的藍寶石眼湊近，歪着滾圓的腦袋，天真又無辜。
蘇拯把粘人的布偶抱到腿上，食指點在它的鼻尖，寵溺責備：“看你幹的好事。”
撸了一次毛，過了一把手瘾，他找出人物資料點擊加好友。
列表裏多了一個人，蘇拯沒再管游戲，他單手抄起貓，推開椅子起身。
布偶貓很乖，就算被舉高也沒有鬧，他把布偶放回女人的懷裏，借着起身眺望落地窗外的景色。
日光灑在清澈的泳池上，微風拂過，整個池面波光粼粼。
柔柔的，看着很溫暖。
“你不和我一起回國嗎？”
“不了，等過了聖誕再回去吧，媽一個人在這我不放心。”
蘇沅盯着懷表，手一下沒一下地摸着懷裏的布偶貓，蘇拯略有所感，頭微偏直視懷表內的家庭照，彩色的照片上，四口之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沒有多說，也不管對方看不看的見，默默點了點頭。
-
原本江辭被拒絕還有點沮喪，沒想到驚喜就在下一秒。
他見對方點了同意，立即邀請組隊。
靜等了一會兒，直播間的水友都不耐煩地在催了，但對面一直沒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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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單純玩游戲，他可以一直等下去，但是現在是直播時間，他必須得對觀衆負責。
江辭最後看了一眼好友列表，不甘心地點了匹配。
長得好打得兇和水友相處“融洽”的主播，人氣不會差。
江辭第一天開播，直播間人氣直沖星秀第一頁尾部，成功上标“魅力新星”，因為曝光度的增加，吸引了不少新的水友，下播前最高峰人氣值摸到了三十五萬。
直播播到淩晨一點，他拖着疲憊下線。
一個姿勢久了，肌肉容易酸痛，江辭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骨頭發出咔咔幾聲脆響。
連續直播果然吃不消。
所有槍擊畫面遠去，眼球酸痛格外明顯，他輕輕按了按，心裏卻不免拿以前訓練的強度與之對比。
同樣是六個小時，在基地訓練的時候重在磨煉戰術和配合，現在成為主播卻不得不花精力在彈幕反饋上，掏空心思花式直播，還得經常互動分散注意。
一直不停地說，江辭嗓子都啞了。
而這，才開播第一天。
嗡——
枕邊的手機震動一聲，上面顯示着最新收到的一條微信通知。
【魚魚：人呢？？？回句話】
魚魚本名俞域，是比江辭小三天的遠房表弟，之前是FKT絕地求生一隊的狙擊手，現在是FKT英雄聯盟一隊的打野替補。
他倆關系這麽好很狗血。
照理來說，這種遠房親戚，除了過年，和斷了聯系沒有什麽區別，結果他倆倒是挺有緣分，居然在FKT的青訓營裏遇到了。
正所謂，天涯何處不相逢，相逢必是都太窮。
俞域是瞞着家裏當了電競手，家裏氣壞了，沒給他錢。
至于他，是為了賺生活費才機緣巧合打的職業。
江辭眨了一下眼睛，轉過身半趴在床上，點開微信。
紅字數字顯示有不少未讀消息，但只來自一個人和一個群，他輕點最上面的柴犬頭像。
昨天19:49。
【魚魚：我擦，你猜我在基地碰到了誰？】
【魚魚：等等，給你看。】
【魚魚：圖圖圖.jpg】
俞域連放了三張圖，拍攝距離一張比一張近，畫面上的人也一張比一張清晰，最後一張是朝着鏡頭招手的定格照。
看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江辭呼吸一滞。
他切換到電話通知裏，果然顯示有三個未接電話，它們全都來自同一個人，江辭沒有回撥，返回微信繼續看俞域的消息。
【魚魚：你爸居然找到基地來了！】
俞域的消息在這裏停了一段時間，顯然是同他爸說話去了。
【魚魚：我忍不住了，卧槽，氣死我了！他問我你在哪，什麽時候回家？？？他居然還敢問？當初要不是他把你送到鄉下奶奶家，你至于過得這麽慘嗎？！】
【魚魚：你是不是把簽約的錢全部貼進去了？我就知道，突然态度這麽好，肯定又作妖，回家？回什麽家，我看是見到你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錢來，以為自己傍大款了吧？】
【魚魚：你千萬別回去，你還記得當年你簽職業的時候，他來基地指着你的鼻子，說的多難聽嗎？呵呵，一說起來我就氣，他說電競？不就是打游戲嗎？不務正業的東西。】
【魚魚：不懂就別BB，當時可把我惡心壞了！現在有錢了，又變了一副嘴臉！CTMD！】
【魚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別被他騙了！】
【魚魚：我見到他好像要給你打電話，你別回去，是男人從不回頭！】
【魚魚：人呢？？？回句話】
等江辭看完所有的內容，已經三分鐘過去了。
俞域說的每句話都狠狠戳在他的心坎裏，血淋淋的，吐不出也咽不下。
他捧着手機慢慢打上一長串字，又删掉，重新編輯了一條。
【張三：好。】
【魚魚：我居然忘記了，你今天直播！都怪老戴，一直讓我們訓練，腦子都昏了。】
俞域的消息和他同時發出，對面很快又變成“正在輸入中”。
【魚魚：消失的人出現了！】
【張三：就算地球人消失了我也不會消失，剛看到消息，放心吧，我不去。】
【張三：老戴這是在鞭策你。】
老戴是英雄聯盟分部的隊伍經理，俞域半個月前才轉過去，對他的要求嚴格一些很正常。
首發的打野狀态下滑，老戴看好俞域，甚至不惜幫他頂了原本的替補位，可以說是對他寄予厚望。
這倒是讓江辭記起來青訓那會兒的事，當年分游戲隊伍，要不是他進PUBG分隊，俞域更有可能去LOL。
【魚魚：诶，那就行。】
【張三：明天早上去醫院看奶奶，你去嗎？】
【魚魚：去不了，周末都沒得放假，老戴太喪心病狂了嗷嗷嗷嗷！】
【張三：那行，一點多了，我要洗洗睡了，大晚上的，你看片別看太晚，年輕人多注意身體。】
【魚魚：？？？！！！你怎麽知道我在看《花園寶寶》？你是在我房間安攝像頭了嗎？】
江辭沒再理他，發完就走。
等他洗漱完回到房間，已經一點四十五分了。
洗洗是真的，睡覺還早。
他打開今天的錄播，單獨剪出一號的畫面，制成剪輯。
屏幕上的鼠标在一個命名為“F”的文件停留半晌，随後點開文件，裏頭鋪滿了各種視頻剪輯，時間最長的一個有六個多小時，最短的只有幾秒鐘，他剛剪好的視頻也在裏頭。
“新人？”
“可以帶你。”
“不錯。”
“抱歉，沒來得及救你。”
……
發光的屏幕後，是江辭認真的模樣，他把最長的視頻與最新的一個導入編輯器，打算合成。
沒等加載完成，光标右移，按下紅色的×。
算了，明天再做最後的确認。
江辭利索的關掉電腦，熄燈上床。
被窩還是冷的，他曲起腿，把冰冷的手放脖子後，冷的一哆嗦。
A市的深秋，晚上的溫度只有個位數，他租的房子沒有提供暖氣，剛洗完澡出來的熱氣早在剪輯視頻時一并帶走，只剩下冰冷的手腳。
骨節分明的手指點了幾下屏幕。
房間內唯一的光源處傳出熟悉的聲音——江辭在播放Fix以前的比賽原聲。
還是最長那個。
他把合集視頻進度拉到三個多小時，閉上眼睛聽，手掌放在枕邊手機附近，有意無意圈着它。
游戲的嘈雜聲打擾不到他的睡眠，伴着熟悉的聲音入睡，這一覺很沉。
-
翌日七點。
江辭起床洗漱後，帶着帽子口罩出門。
從租房出發到醫院需要半個小時，等他到醫院門口時，已經排起了長隊。
國內排前三的醫院，周末人也不少。
“小夥子來了，”一名同病房的家屬朝他打招呼，“你奶奶醒得早，我見她眼睛轉悠着，老人家怕是想你呢。”
“照顧我奶奶的人呢？”
這名中年婦人知道江辭說的是他爸，指着門口說道：“他剛接了個電話出去了，估計一會兒就來。”
江辭點了點頭，走到病床前。
老人家插着呼吸機，臉部因為患病而呈現蒼白的病态，她的臉上沒多少肉，只剩下一層褶皺緊貼着面部骨頭，明明沒過六十，人卻像是七八十一般蒼老。
她渾身無法動彈，唯有那雙渾濁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辭，随着他的移動而移動。
江辭在床邊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輕聲喚道：“奶奶，我來了。”
按摩的護工半小時前已經來過，但江辭還是伸出手，替她按摩手臂和雙腿。
江辭的手法自然娴熟，要不是這臉過分年輕，還以為他是在醫院工作好幾年的護工。
病床上的人開不了口，但微微發亮的眼睛卻洩漏她無法言語的心情。
見到江辭，她很開心。
江辭邊按邊說着些瑣碎：“不用擔心，我已經吃過了。”
“昨天？沒事，年輕人身體好，熬一個夜又死不了。”
前天晚上奶奶進了ICU，他守了一夜，根本沒睡，等到了昨天午後，他爸趕過來，才被醒來的奶奶催着回去補了一覺。
“您還怕我自己照顧不好自己嗎？您病了就好好休息，別惦記着給我做飯了，我又餓不死。您忘記了嗎，以前您養蠶采桑葉，我那時小只能幫着做做飯，前幾次燒的焦了，浪費了一堆菜，現在我這廚藝可精湛了，您早點好起來，我還想給您秀一手呢。”
奶奶顯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江辭替她按着手臂，沒有打斷。
她身下插着尿管，江辭掃了一眼尿瓶，裏面幹幹淨淨，顯然已經被人換過了。
“奶奶，我出去打一壺熱水，馬上就回來。”
老人家素愛幹淨，平日裏就算獨居，也會把家裏收拾的井井有條，每天不洗澡不睡覺。
江辭注意到她身上有隐隐的味道，知道老人現在難受，但礙于羞恥和插着氧氣管沒辦法開口，便沒有細說。
熱水壺在床邊櫃子，江辭彎下腰起身，眼睛有片刻迷糊，大概是昨天睡太晚今天起太早的緣故，沒太在意。
“聽說醫院新來了一個很帥的醫生！”
“真的假的，長什麽樣？”
“诶不知道怎麽說，人高高的，眼神很犀利，我都不敢多看！路過時忍不住心砰砰直跳，太有型了！”
熱水器在走廊盡頭的廁所外，他路過護士站的時候聽到兩個護士在八卦，勾起嘴角。
有多帥？比Fix還帥嗎？
等熱水滿了水壺，江辭塞上塞子，直起身。
還沒走出一步，他眼前一片漆黑，緊接着一片雪白，他眨了眨眼睛，但沒有用，眩暈感更重了，整個人更是搖搖晃晃朝地下栽去。
他的手胡亂在空中摸索，但周圍沒有支撐物，只摸到了冰冷的空氣。
手裏的熱水壺失了力，自然脫落。
江辭只來得及伸出空閑的手擋在面前，顧不上手會不會因此受傷，他現在只剩下一個念頭——
完了，直播第二天就要鴿。
預想中凄慘的場景沒有出現，一只強有力的手拽住他的胳膊，關鍵時刻掉轉方向，他拐了個彎直直撞到對方的胸前。
碰到的那一剎那，兩人同時發出一聲悶哼。
“嘭——”
熱水壺砸地發出巨響，江辭扶着人的臂膀，眩暈感逐漸遠去，鼻尖聞到了對方身上的氣味。
淡淡的，福爾馬林的味道。
和醫院很配。
江辭撞的鼻子一酸，想要擡起頭道謝，但貼在對方胸前的耳朵意外聽到了胸腔的震顫，低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小心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