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天色陰沉沉的,好似一墨池,而那黃豆大小的雨點也将樹枝嫩葉給敲的越來越垂落。楚家護衛尋找到的那戶莊子的管家也是個好相處的,一見他們狼狽的模樣,便讓自己的媳婦兒去煮姜湯,他又聽說後面還有位夫人,管家也不好出面,就讓自己的女兒去接應崔莺莺,護衛連聲感謝,蹲在馬車邊擰着身上已經被雨水浸濕的衣裳,笑罵着與管家說道:“這天氣還真是變化無常,那雨點子打在臉上生疼呢!”

管家年長幾歲,笑說道:“我之前是個莊稼漢,全靠老天爺過活,所以這天氣我還是能看出一二,今兒,這雨怕是要下一整晚,你待會跟你的主家說上一聲,暫留下來吧。”

護衛擡頭瞧了瞧天氣,他也覺得這天怕是要下一夜,便點了點頭,又向管家讨了幾個看天氣的法子。

管家沒忍住随口問了幾句他們的身份,護衛笑了笑沒有全部說出,只是簡單說了幾句護送夫人回娘家,至于崔莺莺的身份,他守口如瓶。

管家也覺得自己話問的有些多,憨笑着說道:“我婆娘做的姜湯可不錯呢,待會可要多喝些,你們這些護衛身體可不能出差錯,要不然會惹主子們不悅的。”

護衛笑說:“是這個理兒。”

之前有一輛馬車陷進泥裏了,當護衛推出來後,崔莺莺在衛宴的照顧下,再次坐上了馬車,她此時也有幾分狼狽,身上淺藍色的裙角都洇出了水色,水蓮見狀便拿手帕擦拭着擰水。崔莺莺探身,掀開窗簾,垂眸看着衛宴,什麽話也不說,只是将手裏的油紙傘遞給了他,崔莺莺的眸色溫柔,帶着包容,讓衛宴不由得咧嘴一笑,就連額頭留下來的雨珠都不曾在乎。

“快撐起來吧,雨越下越大了。”崔莺莺并沒有在這個時機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其實崔莺莺心裏似乎有了一個猜測,因為之前衛宴騎馬來的方向,正是崔家所在之處,又想及他與崔宇暄之間的關系,許是早前就到了崔家吧。

但崔莺莺不敢深想,因為衛宴在大雨中出現,他究竟為誰而來,這個答案崔莺莺只能暫時不去想,她覺得自己真的承受不起他的這份體貼。

崔莺莺苦澀地扯了扯唇角,餘光掃了一眼衛宴,看見他已經乖巧的打開了油紙傘,便放下了窗簾,同時她的眼睫也徹底遮住了她眼中情緒,使人看不出她的心情如何。

“莺姐姐。”

衛宴那有些冰涼的手抓住了崔莺莺,還有幾分潮濕的感覺,崔莺莺手臂一僵,望向了他。

衛宴那精致多情的眉眼此時泛着柔色,眼裏裝着崔莺莺不敢直視的情愫,他說道:“待會兒記得喝些姜湯暖暖身子。”

崔莺莺無奈地蹙起眉心,“我比你還大上幾歲,哪用得着讓你來叮囑我?你這就算穿了蓑衣,估計內裏的衣裳都濕透了,你才是那個最該喝姜湯的人。”別染上風寒,讓自己心生愧疚。

衛宴聽着她關心的話語,笑容愈發濃,他彎起一雙眸子,有些傻氣,“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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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開了崔莺莺的手臂,那窗簾也随之落下,慢慢遮住崔莺莺的眉眼,直至唇瓣下巴,二人之間再次形成一道間隔,而衛宴臉上的笑也消失不見,他張開又握緊那只手,好似這樣就可以體會屬于崔莺莺的溫度,他簡直快要發瘋,他渴望得到崔莺莺的一切,但是他又渺小的沒有任何資格。

衛宴面無表情的轉身,找到自己的駿馬,利落擡腿,一翻而上。

水蓮看着周圍已經散亂的茶盞和糕點,抱怨道:“他們也不知道小心點,都把東西弄壞了。”

崔莺莺見到水蓮那撅嘴的不爽模樣,笑說道:“那些護衛也不容易,挨了一場雨淋,水蓮就別怨他們了。”

水蓮被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說道:“少夫人,你對奴婢可真好,剛才竟然給奴婢戴草帽遮雨!”

崔莺莺倚着車廂壁,淡淡一笑,“因為水蓮一直對我很好啊,将心比心罷了。”

她倒不覺得自己這番話有多麽的讓人感動,反正瞧着水蓮發紅的眼睛,徹底忍不住笑出了聲。

一直跟在馬車旁邊的衛宴,眸子一動,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在因為什麽而開心呢?和自己有關系麽?

打着油紙傘的管家女兒可算是等到了人,瞧着馬車周圍的四五個護衛,腹诽道:這到底是誰家的人啊,派場這麽大?不過有個人怎麽奇奇怪怪的,還打着傘?

“夫人,我是這個莊子裏管家的女兒,我爹讓我來接應一下夫人呢。”

田苗這時才注意到那個打傘的男子下了馬,他擡起傘面,露出那張出色的容顏,他眸子深邃,瞧着十分漠然,田苗瞬間收回了對他的視線,藏在發下的耳朵卻紅了起來。

崔莺莺撩起簾子,說道:“有勞姑娘了。”

田苗眸光明亮,眼前的這對男女,容貌可真是難得一見的俏色,她羞澀地抿了抿嘴,道:“夫人太客氣了。”

而之前被田苗認為冷漠如冰霜的衛宴這時卻眉梢一揚,襯的模樣生動,他轉身将自己的傘遮在崔莺莺的頭上,自己則被雨水沖刷着。

田苗眨了眨眼,心想:這對夫婦可真是恩愛,這男子對妻子體貼的簡直少見。

崔莺莺拗不過衛宴,只能将腳步邁的快一些,好讓自己進了莊子後,衛宴就能少淋一些雨。

“三郎,我這邊有給阿兄置辦的衣裳,你倆身型差不多,你穿上應該适合,這位姑娘,能麻煩你找幾間客房麽?”水蓮拿出一錠銀子交給了田苗,她也沒有拒絕,畢竟誰也不會善心到這一地步,所以田苗說道:“有的有的,我整日清理,很是幹淨,這位公子請随我來。”

衛宴也覺得身上不太舒服,便點了點頭,說道:“好,辛苦表姐了。”

田苗腳步一頓,表姐?難道不是夫婦麽?

崔莺莺讓一個護衛陪着他,她則和水蓮去了田苗安排的另一間屋子。水蓮伺候着她換了幹淨的衣裳,就連微濕的長發都重新洗了一遍,水蓮想要坐在她身後給崔莺莺擦發,卻被她拒絕了,說道:“你也去換洗一番吧,我去外間給你守着。”

“少夫人,這不合規矩。”

“聽話。”崔莺莺看了她一眼,水蓮就閉上了嘴巴點點頭,她關上房門,坐在圓凳上,擦着發也發着呆。

每次在遇見衛宴的時候,自己的心情總是格外複雜,就好似...自己抗拒不了他的接近,一邊想要疏離,一邊又舍不得。

崔莺莺覺得自己大概是被之前的那場夢給昏了頭,她揉了揉自己的臉,可不能就此堕落,衛宴一直想要照顧的人從來都不是她。

黑夜逐漸來臨,崔莺莺覺得有些餓,就想讓水蓮去看看這莊子有什麽吃的,她前腳剛離開,門外仿佛心有靈犀的敲響。崔莺莺起身去開了門,就見到拎着食盒的衛宴,他一身煙青色,笑容甜的有些傻氣。

“表姐,用膳了。”

“莊子做的嗎?”

衛宴點點頭,“嗯。”

崔莺莺打開食盒,眸色動容,昏黃燭光下的她,愈發嬌豔,“謝謝。”

都是一些她愛吃的,衛宴的确溫柔的過分。但他的這份用心,卻重的令她喘不過氣來。

“三郎...你不必如此的。”

“表姐,你與楚子舟和離好不好?”

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

崔莺莺深吸一口氣,眼神看向門外,淡聲道:“我會和離,但...不是為了你。”她受夠了楚家的壓抑,也想逃離有衛宴的長安,和離是必須會做的事。

崔莺莺自然希望觸及之事皆溫柔,但衛宴的這份溫柔,她受之有愧。

衛宴眼尾發紅,他眼神失落,僵硬地扯了扯唇,嗤笑一聲,道:“我知,我都知道,表姐是何想法已經對我說過了,所以表姐不用強調後面的那句話。但誰讓我厚顏無恥,就愛死纏着你不放呢?我這樣處事,表姐一定對我很厭惡吧。”

崔莺莺這時搖了搖頭,“沒有的。”

他垂了垂眸子,将食盒裏的菜一個一個的端了出來,其中還包括了一碗姜湯。

“表姐剛才的話,是真的麽?”

崔莺莺怔了怔,反應過來,知道他指的是和離的事情。崔莺莺“嗯”了一聲,道:“是真的,如果繼續在楚家待下去,我怕會被人氣死。”

衛宴捕捉到她語氣中的諷刺,舔了舔略有幹燥的唇瓣,道:“楚子舟?”

“是誰不重要,這門親事我遲早要和離的。”

衛宴不死心的又繼續追問了句,“那...我呢。”

崔莺莺沉下了臉,目光冷凝,說道:“三郎,不要再問一些無用的話,可以嗎。我已經說的很清楚,從前的過往我真的什麽都忘記了,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好嗎?”

衛宴這次沒有沉默,他點漆般的眸子滿是堅決,說道:“除非我死。”

執念就如同魔咒,它會一直禁锢着你,沒有任何的解決方法,除非,你與魔咒同歸于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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