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少夫人,三公子?”水蓮兩手空空而回,見到屋子裏多出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有些驚詫,但并沒有多想,她福了福身說道:“少夫人,這莊子上壓根就沒有廚子,只有管家的媳婦兒在操辦這些,剛才奴婢去問了她,她說自己只會簡單的家常菜...”
水蓮話還沒說完,就被衛宴一個惱羞成怒的眼神給剜了眼,吓得水蓮唇瓣一顫,不知不覺就閉上了嘴巴。
水蓮雙手扒緊門框,心裏很是委屈,自己也沒說什麽啊,三公子幹嘛兇自己啊。
因為衛宴擋着桌上的那幾道菜,所以水蓮這個缺心眼的丫鬟自然是沒發現這些,也不知道她剛才的那番話直接出賣了衛宴之前對崔莺莺說的事情。
衛宴在用眼神警告過水蓮後,一聲不吭的就打算提着食盒離開,他也沒有發現自己的雙耳已經被胭脂給染上了羞紅,他只覺得自己簡直丢了大臉,誰能想到一個男子會下廚還會做膳,莺姐姐一定在心裏很看不起自己吧?畢竟出身富貴的人,怎會接觸這些竈臺上的活計?
自己花錢讓管家媳婦閉上嘴,沒想到會被莺姐姐身邊的這個傻丫鬟給拆穿,衛宴愈發覺得還是盡快把秋白和意雪安排回來吧,他真是讨厭極了這個水蓮!
衛宴會自己動手做膳食,源自他幼年時期,那時候他只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孤兒,之後被心善的白馬寺的僧人養着做個俗家弟子,他在白馬寺裏什麽苦活累活都做過,對于僧人而言,這些都是歷練罷了,所以沒有人會去體諒一個小小的孩童。只是衛宴年歲尚小又管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所以他會偷偷的吃幾頓烤魚烤雞。直到被文宣侯收養,留在了文宣侯府。但這并不代表他遺忘了之前的所有事情,因此今晚他擔心崔莺莺會餓壞肚子,便動手做了幾道菜。
衛宴他眉心皺起,緊抿着嘴,一臉不爽的模樣,他剛邁動腳,又因為心裏對崔莺莺的擔憂,他甕聲甕氣的說道:“你...你不吃菜也行,但必須喝了那姜湯,我...我讓管家媳婦還給你放了紅糖,不辣口的。”事到如今他還嘴硬說是管家媳婦所做,如果他的神情和嘴巴一樣堅定的話,倒還像是那麽一回事,可他的眼睛都不敢看崔莺莺,一直斜着看門外,也真是難為他了。
崔莺莺在得知這些菜都是衛宴所做的時候,心裏的滋味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出來,又酸又澀,酸的是原主真是遇見了一個心心念念着她的人,澀的是她一個後來者卻享受着本不該擁有的事情。
崔莺莺當然也看出了衛宴的別扭,她忍不住掩嘴笑了出聲,随後聲音越來越多,最後幹脆仰頭笑着,淚花聚在眼角,使得她眉眼嬌色妩媚。
“三郎,留下一起吃吧。”
如果是平時,那衛宴一定喜悅感爆滿,但如今,他窘迫的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裏,別說和崔莺莺一起用膳,估計他連坐都坐不住,衛宴搖搖頭,嚴肅道:“不了不了。”說罷就提着食盒離開,腳步匆忙,活像身後有什麽野獸在追捕他。
水蓮這才發現擺在桌上的幾道菜,她驚喜地說道:“少夫人,三公子可真是神通廣大,也不知道他從何處買來的,可真豐富啊。”就算水蓮想破腦袋,也絕對不會把這件事往衛宴身上扯。
崔莺莺眼裏是藏不住的笑意,沒有讓水蓮繼續猜,她說道:“我聽外面這雨下得愈發的大,也不知道明日能不能動身。”如果有天氣預報就好了,自己也不用被雨困在這裏了。
水蓮從門裏探出腦袋,聽着這一聲接着一聲的雨滴,一陣風吹來,惹得水蓮打了個顫,“這都快入夏了,但下起雨來還是有些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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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莺莺夾了下衛宴做的這幾道菜,她眉眼甚是柔和,還挺好吃的,不愧是男主,會的技能就是多啊。不過他會做菜的事情,書中好像并沒有寫過,興許是自己忘了吧,畢竟那麽多字那麽多件事情,哪能一件一件全都給記住呢。
因為衛宴的菜與姜湯,崔莺莺這晚膳用的很是滿足,她覺得自己是自私的,只顧着自己,卻忘了關心衛宴...
“水蓮,你去把衣箱裏的那件披風給三郎送過去,明兒說不定就變涼了。”
崔莺莺考慮再三,最終下了決定。
水蓮點點頭,“好,奴婢這就去,不過兩件披風,哪件給三公子呢?”
崔莺莺不假思索的說道:“最精致的那件,阿兄的我改明兒再給他補上便是。”
崔莺莺這趟回娘家,給崔夫人帶了禮,也沒有忘記崔宇暄,唯獨崔啓明什麽也沒有。對此,崔莺莺絲毫不心虛,還是給自己省點錢吧,崔啓明就算了,反正也不缺自己這一件禮。
當初崔莺莺和楚子舟的親事,是拿崔啓明的仕途作為交換,他從一個縣令成了欽天監監判,成了個正六品,如果沒有楚睿昌,他這輩子也就只能是個縣令,但因為崔莺莺的親事,他升了官,也難怪有那麽多人會想着用女兒的親事來運作自己的仕途。
所以,當崔莺莺回到崔家的時候,一見到崔啓明她就握緊了拳頭,這并不是她的情緒,而是一種突然出現的反應,崔莺莺覺得這大概是原主留下的不甘在作祟,可見她對崔啓明有多麽的失望。因為這個岔子,讓崔莺莺莫名對崔宇暄多了好感,她以為是和腦中的記憶有關,所以并沒有往心裏去。
她眼神十足的冰冷,看向崔啓明的目光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今日的崔莺莺身着茜色,挽髻高貴,繃着一張精致的面容,她細長白皙的脖頸優雅的不肯向崔啓明低頭,仿佛并不是一個回歸娘家的女兒,不見絲毫尊敬。她的态度冷淡,令崔啓明想要說出口的話一下子啞了聲,崔莺莺再見到那個清秀瘦弱的崔宇暄時,放柔了眉眼,親切的喊了一聲:“阿兄。”
崔宇暄看到亭亭玉立的崔莺莺時,心口的大石瞬間消失,他真是擔憂崔莺莺在楚家的處境,昨天崔宇暄沒有從衛宴口中得到實話,所以崔宇暄一整天的心都在吊着,特別是昨天突然下了大雨,衛宴拿上蓑衣騎馬就走的架勢,就更讓他心疑。
直到傍晚,楚家的護衛來禀報,崔宇暄這才得知自己的妹妹竟然提前來了。而他又想到衛宴的态度,難道衛宴早就知道崔莺莺會回來麽?
崔宇暄滿肚子的疑惑,但他面上不顯,“莺娘,你瘦了許多...”
崔莺莺摸了摸臉,也沒有隐瞞,直說道:“沒法子,我這已經養了多日了,這臉上的肉也沒養回去,只因我前些天生了場大病,阿兄,不說這些了娘呢?”
崔宇暄慌了神,抓住崔莺莺的袖口,說道:“生病了?怎麽會生病?楚家的人就是這麽照顧你的麽!”他語氣激動,連帶着眼神都發起了狠,他對楚家的所有人包括崔啓明都有一種難言的恨意,也正因為如此,才讓崔宇暄覺得自己前些年的意氣風發完全都是笑話,在真正的權貴眼裏,自己這個舉人可能連他身邊的奴才都不如。
崔莺莺感受到他的關心,心中得到了安慰,笑着安撫道:“一切都好了,阿兄不必擔心我。你還沒回答我娘在哪呢,我這次專門為她回來,怎麽也不見她出來見我呢。”她會這麽說,就是故意的,因為崔莺莺知道崔夫人得了病,正卧床靜養,這件事崔家一直隐瞞着她,所以她要讓崔啓明徹底沒臉見人。
“莺娘,你娘她出門了,還未歸家呢。”
這話是崔啓明所言,崔莺莺也終于舍得正眼看他,這人長得一副好樣貌,但眼神不正略有奸猾之相,崔莺莺扯了扯唇,“娘她性子喜靜,平時百八年也不見她出門一趟,我這正好回來,娘就出門了?诓誰呢?”
崔啓明沉下了臉,崔宇暄冷笑一聲,說道:“反正這屋子也沒有外人在,爹何必說瞎話唬人呢?莺娘,自打你出嫁後,娘就一直自責着,慢慢也就生了病,現在就在屋裏面躺着呢!”崔啓明越想粉飾太平,崔宇暄就對他的恨意更濃。
“孽子!你妹妹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就不能閉上你的嘴巴嗎!”
崔宇暄不屑一笑:“怪就怪爹當初沒把我生成一個啞巴!”
崔啓明還想對他揮手,但崔莺莺護在他的身前,和崔啓明有幾分相似的眉宇,此時一片厭惡憎恨,道:“害了一個女兒不夠,你還想打你的兒子嗎?”
衛宴收回了他的腳,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莺娘,他的良心早就壞透了,我帶你去見見娘,別理他。”
崔啓明氣得直喘粗氣,指着他們的背影,道:“孽子!孽女!”
衛宴抻了抻袖口,豐神俊朗,但眼神極其不善,充斥着冷峻,“再讓我聽見你罵莺姐姐一句,我就拔了你的舌頭。”
從前還會看在姨母和莺姐姐的面上對他客氣一些,但如今,衛宴一想到是他把莺姐姐嫁了出去,衛宴就恨不得手刃了他,怎還會給他好臉色看呢?
崔啓明後退幾步,只因被衛宴的眼神所恐懼到了,他心跳的極快,他看得出來,衛宴完全不似在說笑,崔啓明不敢再去招惹他,只好倉皇離去,選擇去趙姨娘那裏尋求安慰。
衛宴并沒有去打擾崔莺莺見崔夫人,所以他雙手抱胸,倚着牆站在門外。
水蓮啞然,這三公子和自己一起守在門外,那他不就成了小厮?還是少夫人的小厮。水蓮趕緊搖搖頭,自己想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她現在心裏也亂糟糟的,因為剛才發生的事情,她總覺得有什麽大事會發生。
“你是莺姐姐的丫鬟,該說什麽該聽什麽,你應該心裏很清楚。”他冷冷的語氣吓得水蓮連忙跪下,小心翼翼地說道:“奴婢的賣身契在少夫人那裏,三公子請放心。”
衛宴輕哼一聲,閉上眼不再去看她。
水蓮松了一口氣,這三公子冷着臉的樣子,還真像是個煞神,白搭他那副好模樣了。
屋內,崔莺莺臉上的淚不知不覺就滑落了下來,在人前她再如何僞裝,但再見到崔夫人的時候,這淚就由不得她。
“娘...”自己這是怎麽回事?見到崔夫人竟然沒有半點兒的陌生,不僅如此,看見她憔悴的模樣,自己這心就忍不住發疼。
從崔莺莺的容顏來看,她的生母絕對是個大美人,崔夫人的确如此,在閨中就有着美名,當初有不少名門望族想要納她為妾,但她都沒有同意,還好嫡母是個仁厚的,給她選了一門正妻的親事。
崔夫人整個人柔弱纖細,好似一陣風就能把她吹散,她硬撐着一口氣坐了起來,抱着自己的女兒,哭道:“我可憐的莺娘,都是娘沒用啊!害了你一輩子。”
崔莺莺聞到她身上的藥味,沒有抗拒,只有滿滿的心安。
崔宇暄見到她有了精神,一咬牙說道:“娘,您絕對不能再這麽自責下去了,你如果真出了什麽事,莺娘可怎麽辦啊!我剛才還聽莺娘說,她生了一場大病,由此可見楚家人的是有多麽的可惡,所以娘,您一定要為了莺娘振作起來,前些日子我不是說了麽,只要我努力過了春闱,我就能殿試獲得功名!到那時,我就讓莺娘與楚子舟和離,他們若是不同意!我就一紙訴狀告向聖上。”
崔夫人擦着淚,“不妥不妥,這和離的女子,會被人瞧不起的。”
“娘,只要我給莺娘當靠山,誰敢瞧不起!”
崔莺莺眼波一動,沒想到不用自己提,崔宇暄就提起了這事,但她真的等不起,楚子舟壓根就沒熬過春闱,自己若不提前和離,遲早還會步上原本的結局。
“娘,我這次回來,一是為你祝壽,二則是我想要與楚子舟和離!”
崔夫人淚止不住的流下,自己這一雙兒女竟然都有着同樣的念頭,她神情有些動搖,崔莺莺乘勝追擊,将楚子舟和章嘉爾的事說了出來,還隐晦透露出她生病也被人陷害的。
本就疼愛女兒的崔夫人眼神逐漸堅定,她摸着崔莺莺的臉頰,說道:“那便和離吧,從你出嫁後,我就知道這個家往日的溫馨已經不可能回來。如果你爹還執迷不悟,那這個四分五裂的家不要也罷,讓他和趙姨娘過去吧!當娘的陪你一起和離。”
崔莺莺潸然淚下,哽咽道:“娘...”
等到她從房間出來的時候,眼睛通紅,衛宴忍不住擔憂的追問道:“怎麽眼睛紅的這般厲害,我去給莺姐姐弄些熱水擦擦臉吧。莺姐姐和姨母說了些什麽?可以告訴我麽?姐姐,你怎麽不應我一聲啊?”
崔莺莺心裏正悲傷着呢,哪有心思去理會他。但衛宴聲線又極好聽,雖然吵鬧但不讨厭,崔莺莺也不忍心讓他離開,所以一個在前面走着,一個在後面跟着。
水蓮目睹全過程,歪了歪腦袋,剛才還覺得三公子像小厮,現在就覺得他像是自己家裏的那只阿花,每次就愛追着自己玩,纏人的很。
哦對了,阿花是一只很可愛的黃白斑點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