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在酒肆打雜的人見到崔莺莺身邊多了一個陌生男子時,剛開始是驚詫的,但随着日子的變化,他們已經習慣了跟在東家身後的男子,他們不知道這人是誰,只能從福如和蘭心的口中得知他姓衛,所以也喚他一聲衛公子。雖然他們在私下總在讨論這人是什麽來頭,但真的見到他的時候,卻有一種莫名的臣服感,令他們很是恐懼。所以都在猜測,這位衛公子或許和他們東家崔莺莺一樣,都是出身顯赫。

“衛公子。”

衛宴颔首,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有的人就是舉止斯文貴氣,一看就不是池中物。

打雜的人望着衛宴的背影抹了把臉,他家裏正好有個待嫁的妹子,模樣清秀可人,也不曉得這衛公子會不會看的上。

跟他相熟的人,見到他眯着眼就知道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壞主意,連忙踩了他一腳,說道:“你可別給我沒事找事啊?惹急了東家,你沒好果子吃!”

一提起崔莺莺,他就算有再多的心思也被壓制住,誰讓崔莺莺面上溫和,手段可不客氣,上一個違反她立下規矩的人,現在已經慘到家裏窮的揭不開鍋了,所以他打了個冷顫,說道:“你可別冤枉我,我什麽都沒多想!”

衛宴掀開了布簾子往後院走去。他今日不忙,處理了一些事宜後有了空檔,這才過來找崔莺莺。

“莺娘。”

他聲音低沉,是富有男子磁性的聲線,端聽着他的嗓音,就可知衛宴對崔莺莺有多溫柔,因為他跟別人交談的時候,嗓音從來不會這般。

衛宴現在很少會當着衆人的面喊她“莺姐姐”,随了崔家人的喊法,叫着她莺娘。

崔莺莺也不會介意這點小改變,畢竟無人之時,他還是會喊自己“莺姐姐”,所以現在的這點改變在崔莺莺的心裏不過是孩子長大了,懂得害羞了。

衛宴幫崔莺莺取下了圍裙,随手把它搭在了椅背上,然後說道:“莺娘,今兒有空麽?”

崔莺莺蹙起眉頭,笑問道:“怎的了?”

“來了揚州有半個月了,我還沒仔細逛過,想讓你作陪。”

崔莺莺狡黠地彎起眸子,伸出白皙的手掌,說道:“那當然是可以的,但是我扔下酒肆的生意不管,跟你出去閑逛,這其中的損失都需你補償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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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宴知道她在跟自己鬧着玩,寵色凝在他的眸子,衛宴從腰側解下他的一枚玉佩,在長安的錢莊他将所有身家都存在那處,這枚不起眼的玉佩就是鑰匙,所以衛宴把玉佩放在了她的手心中,說道:“錢莊裏的錢随你花,這玉佩給了你,我就成了個一窮二白的人,所以這日後還需要莺娘扶持一把。”

簡單來說就是,你得養着我。

崔莺莺可是曉得他多有錢的,所以聽他這麽說,也不捏假,直接收起玉佩,大咧咧地說道:“養你一個大男子,簡單的很,你就放心吧。不過呢,你要一直順着我,要不然你以後就沒有飯吃啦。”

衛宴忍俊不禁,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應道:“好,萬事都聽你的。”

不得不說,這兩年時光,讓衛宴變得太多,不管如何變化,他仍舊還是崔莺莺最喜歡的那個人。

揚州景色秀麗,崔莺莺少不了要帶着衛宴來瘦西湖一轉,此時天色微暗,烏篷船上透着微微的光亮,從那長橋下劃過,從烏篷船往外看去,可以盡情的欣賞到瘦西湖的美景與煙火氣息。

船家吆喝着衛宴聽不懂的江南小調,崔莺莺就坐在他身邊,頑皮的繡鞋從裙擺裏探了出來,随着小調而擺動,衛宴他飽讀詩書,揮盡肚子裏的所有墨水,也無法将他此時的滿足形容出來。

崔莺莺從廣袖伸出手來,抱着衛宴的手臂,輕聲細語地說道:“從很早之前,我就想過來揚州的瘦西湖坐一次烏篷船。”前些年她在現代的揚州裏生活着,但那個時候瘦西湖已經不允許再有船只劃過,所以她只能做做夢。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穿書,還會跟書中的男主走在了一起。一切都是這麽的難以置信,但坐在身邊的衛宴确确實實是真的存在,并不是她的憑空想象。

“那我現在陪你坐,你有什麽願望,我都可以陪你一一完成。”

崔莺莺笑着搖了搖頭:“我哪有這麽多願望啊,只要你好好的,比什麽都強。”

衛宴眸光發軟,他說道:“莺娘,你會跟我回去麽。”

這是衛宴這段日子裏第二次這麽問了,第一次崔莺莺并沒有回應他,所以他時隔半個月,将這個問題再次擺在了崔莺莺的面前。

而崔莺莺也終于問起了另外一個人,那便是李桃聘。雖然不知道她和衛宴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讓秋白說謊來騙自己,那時的自己沒有信了她的慌,但即便如此,崔莺莺的心底總覺得不太安生。

“三郎,你知道當時秋白對我說了什麽話麽?”

衛宴愣神,他明白崔莺莺口中的“當時”指的是兩年前,他迅速反應道:“那是假的,我跟李桃聘什麽關系都沒有。她當時派人來聯系我,想要借着郡王府的蕊夫人之手嫁給我,因為将軍他們并不願意讓李桃聘跟我扯上關系。當時我只是一個白身,想要解決權貴必須要謹慎小心。我不知道秋白從何得出了那個消息,但莺姐姐,你真的要信我,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娶她。”

他語氣急促,眼神緊緊地盯着崔莺莺,生怕她會不信任自己。

崔莺莺展顏輕笑,明眸皓齒,她側了側頭,說道:“我難道會這麽笨的相信她的話麽?我那時雖然很氣惱你對我的算計,但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

衛宴忐忑不安,問道:“那你現在問起她...”

崔莺莺聳了聳秀氣的鼻尖,問道:“想要知道她的近況,不可以呀?”

衛宴連忙說道:“自然可以,當然可以!”知道她不生自己的氣,讓他做什麽他都願意。

“你說什麽?李桃聘是蕊夫人的女兒?”崔莺莺難以想象,這位蕊夫人是個手段高明的人,把自己的親女兒扔給了李将軍,讓別人替她好好的養着女兒不說,她則在郡王府享受着榮華富貴,絕,真絕!

她這時靈光一閃,終于明白為什麽郡王會看上一個楚家後宅裏的人,這極有可能是蕊夫人在為她的女兒清掃障礙,所以書中的崔莺莺死了,李桃聘終于得償所願嫁給了她心心念念的衛宴。

這麽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崔莺莺不悅地抿了抿嘴,怎麽覺得自己這個人設簡直就像是個工具人呢?

她遷怒地瞪了衛宴一眼,雖然崔莺莺知道書裏的衛宴和她所認識的衛宴并不算是一個人,但她還是有些吃醋,所以崔莺莺沒忍住掐了衛宴一下。

衛宴“嘶”了一聲,納悶的很,不是正在說李桃聘的事麽,怎麽又掐上自己了?

“哼,雖然蕊夫人和李桃聘的事情已經敗露,但我還是不開心,你得哄我。”

衛宴輕笑,微微垂首,湊在崔莺莺的耳邊說着一些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得見的情話,把崔莺莺給哄的俏臉發紅,她咬了咬唇,道:“登徒子!”

銀月懸挂,傾灑滿室銀輝。

架子床上,衛宴長臂攬着崔莺莺的細腰,二人親密無間,皆是睡的安穩。

但很快,衛宴的神情一變,他緊鎖着劍眉,似有痛苦之色。

原因無他,因為衛宴他看見了自己正跪在一個棺椁面前,四周挂着白,不等衛宴仔細探查,他就發現自己變成了跪在棺椁前的人。

這是怎麽回事?這是哪裏!

“三郎,你已經兩天沒有吃喝了,你就聽二哥一句勸吧!”

衛祈走來扯着衛宴的手臂,他看起來也很狼狽,胡須都冒出了尖,衛祈雙眼漲紅,他實在看不過去了,衛宴這麽折磨自己又有什麽用?崔莺莺她也沒辦法死而複生!

“三郎,我知道表妹逝去,你很悲痛,但你也得為你自己着想着想啊,表妹看見你這樣,她難道會走的心安麽?”

衛宴猛地擡起頭,赤紅的眼睛瞪着衛祈,質問道:“二哥!你什麽意思?莺姐姐她逝了?”

衛祈苦澀抿嘴,以為是衛宴還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便沉痛的說道:“二弟,就算你再怎麽不肯承認再怎麽逃避。表妹她已經不在人世了,你別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衛宴他搖着頭,神色呆滞,怎麽可能?自己明明在抱着莺姐姐,怎麽一轉眼的功夫,她就不在了?自己肯定是在做夢!一定是的!

他看着手中的紙錢,手微微一抖,呢喃道:“這是夢...不是真的。”

“三郎。”

又是一聲喚,衛宴看見了許久未見過的文宣侯夫人,還有她身邊的文宣侯。

侯夫人擦着淚水,說道:“娘這心也是痛的很,都怪那殺千刀的楚睿昌!我一定要讓她給莺娘償命!若是早知道會有這麽個結果,當初我就該讓莺娘跟楚子舟和離才是。”說着說着,眼淚濕了又濕。

而前面的一陣喧鬧讓衛宴顧不得留意侯夫人,因為他聽見了崔宇暄的聲音,衛宴雙腿已經發麻,他扶着衛祈勉強站了起來,他想去看看崔宇暄,問一問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崔宇暄在見到衛宴的時候,二話不說就給了他一拳,面目猙獰,兇狠地說道:“衛三郎,我家莺娘不需要你們文宣侯府貓哭耗子假慈悲!都給我滾出去!”

衛宴嘴角發痛,踉跄了幾步,還好有衛祈的攙扶,要不然他肯定會摔在地上。

“你......”

不等衛宴開口,侯夫人對着衛祈和衛榷使了個眼色,然後走到棺椁前拜了拜,一行人就這麽匆匆離去,她并沒有反駁崔宇暄的話,顯然她是理虧的那一方,但衛宴根本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麽事,在被二人挾持上了馬車後,衛榷再也忍不住呵斥道:“三郎,我早就對你說過,莫要跟崔家的人有過多的糾纏,一年前你拒絕了表妹的求親,所以現在表妹不在了,表弟自然要對你心生怨恨,你們兩個已經是兩條路的人了,你清醒一點吧。”

随着他們二人的話,衛宴終于弄明白了這一切。

原來莺姐姐沒有和楚子舟和離,因為楚子舟已經病逝,所以莺姐姐現在是個寡婦,但被楚睿昌那老匹夫給送進了郡王府,莺姐姐不願接受這種羞辱,寧願撞牆而死,也不想成為郡王府後院裏的人。

衛宴已經漸漸接受了現狀,他摸着自己的胸口,這裏一直在抽痛,難受的他眉頭不能舒展開來,衛宴長籲一口氣,猩紅陰鸷的桃花眸一片冷色。

又是郡王府麽?他當初能算計郡王府,現在當然也可以!

即便衛宴再如何的冷靜,他眼眶裏的濕潤始終沒有褪去。

因為他知道,崔莺莺已經香消玉殒,回不來了。

就在衛宴想要詢問郡王府的情況時,他眼前一暗,等他恢複了光明,就發現他又成了一個局外人,無法有別的動作,只能跟在他們的身邊。

所以衛宴親眼目睹了那個跟他一模一樣的“衛宴”,查到了蕊夫人和李桃聘的關系,甚至為了給崔莺莺報仇,他同意了和李桃聘的親事,在他們成親之時,“衛宴”親手給李桃聘下了毒,他面上裝着清冷,實則心裏的恨已經讓他快要瘋癫。他故意縱容着李桃聘,她因為受到了“衛宴”的冷落,跑去跟別的男子傾訴,他藏在暗處,一步一步的把李桃聘養成了一個驕縱跋扈且惡毒的人,又挑唆着她與蕊夫人的關系,一日一日的積攢,只為等到一個好的時機。

他完全可以用另外更爽快的法子了結了李桃聘和蕊夫人,但是“衛宴”不願意。他就是要讓李桃聘過的生不如死。

她的藍顏知己繁多,沒有得到“衛宴”的寵愛,李桃聘漸漸走向了極端,成了一個紅杏出牆之人。

“衛宴”的捉奸之日,正是李将軍的壽誕,這麽大一件醜聞讓李将軍無法接受,他被氣得中了風。這偌大的将軍府沒有了他的支撐,根本就撐不了多久,兩個兒子亦是草包。李桃聘是個牆頭草,她知道自己名聲已經壞掉,将軍府又落敗了,能讓“衛宴”不與她和離,唯有讓郡王府對他施壓。

也就在這時,李桃聘和蕊夫人的關系敗露,還傳出了是她當年親自調換了李杏兒和李桃聘,為的就是能沒有留戀的進郡王府。

将軍夫人腦袋一片空白,她接受的了李桃聘是個孤兒,但絕對接受不了李桃聘的親娘毀了她女兒一輩子。

所以将軍夫人堵住了李桃聘,将她直接刺死在巷口,都是因為偏愛她,所以李杏兒才會削發為尼,李桃聘她必須死。

不過“衛宴”還是請太醫救回了她,讓她與将軍夫人生活在一起,日日夜夜都要受到折磨與懲罰。而“衛宴”選擇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服毒了結了生命。

衛宴目睹了這一切,他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不僅僅只是一場夢。

衛宴眼底情緒翻湧,他想要掙脫出來,回到揚州,回到那個有崔莺莺的揚州。

“三郎?三郎?”

柔聲的呼喚讓衛宴瞬間驚醒,他猛地睜開眼睛,就看見了眼前披散着長發,面容姣好,神情擔憂的崔莺莺。

衛宴扯出一個既難看又驚喜的笑容,像是擁抱着一個失而複得的珍寶,他緊緊地抱住崔莺莺,道:“謝天謝地,你平安無事。”

崔莺莺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怎麽了?”

“莺娘,我剛做了一個噩夢。”

她撫着衛宴的背脊,溫聲道:“什麽夢呀?”

“一個,沒有你的噩夢。”

崔莺莺笑了笑,“夢都是反的,我會一直在的。”

衛宴低低應了一聲,将她往自己的懷裏帶了帶,二人貼的更近。

崔莺莺雙手勾着他的脖頸,依偎在懷裏,“真是纏人精。”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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