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3章
市井長巷,岸柳扶花。
一位神儀明秀,朗目疏眉的青年男子踱步在濕漉石階上,袍袖翩翩,足音微微。巷尾就是他與新婚妻子的新居,不大的兩進院,掩在熙攘煙火氣中。
他挺招人喜歡,二十不到的年紀,冷白的皮挺拔的身,整個人書卷氣很濃,斯斯文文的。家底殷實,又在衙門任職,看似與這條巷子格格不入,但聊起天來卻沒什麽架子。因此,鄰裏都愛同他打個招呼。
“小裴回來啦,又給娘子帶什麽好吃的了?”
裴昱笑着答是炸響鈴,“天氣漸熱,我家娘子胃口不好,今日買些外食換個花樣。”又随口問了句她們在聊什麽,怎的面露惶然。
阿嫂嗟嘆一聲,遞給他一把瓜子,“說出來可能會吓到小裴你呢!”
裴昱剝了顆瓜子吃,笑笑并未接話。
另一位阿嫂是個急性子,已經倒豆子似的說起,“城西那個吳員外你知道吧,平時最是鼻孔朝天的,這不,老天都要收他!前幾天被人挑斷手筋腳筋,灌了糞水扔到亂葬崗,渾身又髒又臭,惡心死了!”
“當晚夜色太黑,吳員外根本沒看清對他下手的人長什麽模樣,他家裏人又是報官又是鬧,衙門也束手無策。結果你猜怎麽着?”
阿嫂還賣關子呢,連磕三顆瓜子後才挑眉道:“吳員外氣得暴跳如雷,竟一口氣沒上來,直接魂歸他處!”
“這人平時作惡多端,得了這種下場,真是報應唷!”
說完,阿嫂才反應過來,“啊呀,小裴你本來就在衙門當差,肯定知道的吧。”
裴昱唔了聲,很是乖巧無害的模樣。
“聽同僚說過一兩句,不甚清楚。”
不管怎麽說,曾經那麽不可一世的人物竟然落得這樣下場,實在是世事無常,兩位阿嫂唏噓不已,多聊了幾句才各自分散,回家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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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無人處,裴昱臉上的笑漸漸淡去,冷睨一眼身旁跟着的小厮,平靜道:“那老東西動了我的人,就只是斷他筋脈?”
魏六連忙叩首請罪:“小的知錯,請公子責罰。”
不遠處屬于自家的炊煙袅袅騰空,裴昱駐足望了片刻,忽覺心上松弛,遂淡聲叫他起來:“這次就算了,回家。”
魏六提步跟上,心裏卻直打顫。
去岳州核實的人遞了消息回來,傅娘子确實不知所蹤,失蹤時間大略算了算,與曉曉姑娘被賣到倚紅樓的時間能對上。
公子卻好像一早就認定曉曉姑娘就是傅娘子,聽到回禀後臉上并沒有什麽驚訝表情。
讓魏六看不懂的是,公子的腿是傅大夫治好的,傅大夫于公子有恩,那既然遇見了遭難的傅娘子,合該給人送回去,再不濟,也通知一聲人家的父親才是。
怎的公子就這樣留在揚州,給自己編造一個父母雙亡的富戶子身份,還,還迎娶了傅娘子,在改籍時甚至随手找了個姓氏給傅娘子,就這麽煞有其事的在一個小院裏生活起居。
……真是越來越看不懂公子。
不過,魏六倒是想起另一樁事,“禀公子,楚王世子前兩日接上谕入京了。到時郡主可能會知曉……”
阿娘要是知道他在揚州私自與人成親,估計場面會很有意思。裴昱笑了笑。
“随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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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院落,裴昱一眼就瞧見坐在藤椅上栉發的女子。
軟緞般的長發半濕,垂在腰側,外頭罩着的銀紅暗花紗被洇濕了一團,勾勒出豐盈的身形。
約莫感受到微熱的視線,靳曉随手攏起長發,投來輕輕一瞥,看清人後連忙起身,歡欣相迎。
“夫君回來啦!”
裴昱從丫鬟手中接過幹布巾,按住靳曉的肩,摸到一手濕漉。
再仔細瞧,肌膚也有如荷塘邊剛冒出尖尖的小荷,透出淡淡的粉意。裴昱明了,笑問:“怎的這會兒沐浴?”
“太熱了,我午睡醒來出了身薄汗,索性提早沐浴。”
聞言,給妻子擦發的手一頓,裴昱眉眼壓下,睨向丫鬟,“不知道給夫人打扇?”
“你別怪她。”
靳曉幾乎與他同一時間開口,還移了身形擋在丫鬟面前。
成婚半個多月了,她還是不太習慣使喚傭人。
剛開始裏裏外外的小厮丫鬟、廚娘夥夫加起來十好幾個,從早上一睜眼到吃飯沐浴都有人侍奉左右,對她夫人長夫人短的喚着,唬得靳曉手腳都不知往哪裏放。
更別提後來有一回瞧見丫鬟很自然地疊放裴郎的寝衣寝褲,還随手收拾她的月事帶,她頭皮都快炸了。
但裴郎是富家子弟,對此想必早已習以為常,她不好剛成親就迫他遷就她,從而改變生活習慣。
所幸他心細,看出她不自在,删删減減最後留下男女各三人。
說起來,他們兩人結為夫婦還真是像話本故事一樣。
那日碰巧被裴昱救下後,他竟真的說到做到,拿價值一千五百貫錢的官交子換來她的身契。
在她為醫藥費犯難時,也是他二話不說遞上自己的錢袋,還囑咐大夫務必用上最好的藥材。
那些時日,靳曉對裴昱說過最多的話就是“謝謝你”“破費了”“這怎麽行”。
倚紅樓的姐妹紛紛感嘆曉曉這是撿着寶了。
有見多識廣的投來意味深長的笑,說:“男人心底都藏着個救風塵的美夢,曉曉你啊要是傷養好了就趕緊狠撈他一筆當做日後傍身的錢,等他膩了翻臉了尋找下一個新鮮玩意,你也就快快抽身,莫要留戀。”
說罷還細細教她,如何把男人送的金銀首飾去鋪子裏淘換現錢,又教她如何識別可靠的錢莊、櫃坊。
幾乎所有人都不做他想,認為裴公子是英雄救美一時上頭。
而曉曉初來乍到不懂男人的心思,要是一猛子紮進去投入真感情,将來男人迤迤然抽身離去,哭鼻子的可是傻女人——這樣的事,她們見過太多。
結果卻叫人驚愕不已。
——靳曉傷愈後,裴公子親自接她去官府改籍,往後她再也不是妓子身份,與勾欄也徹底脫離幹系。
随後,當衆向她求了親。
婚儀雖不隆重,卻也是以正妻之禮迎娶的。
婚後裴昱也格外在乎靳曉。
衣物首飾、妝品陳設,甚至早午晚各吃什麽,他都會親自挑選,給她安排得細致周到。
前陣子他聽從她的建議,在衙門尋了個文書先生的差事,是個清閑而穩定的營生。
她也不想閑着,欲到外面做工。
可惜總是沒做幾天就被各種原因辭退,只得在家搗鼓繡品。裴昱很是支持,還囑咐她量力而行,不要強盯着做,仔細傷了眼。
總的來說,雖然成親不久,卻好似很早之前就認識了一樣,十分投契,也從未有過争執。
“娘子。”裴昱溫柔地喚。
靳曉回過神來,聽他說:“明日我命人置辦輪扇,運作起來很涼快。”
“梅雨将至,聽說會極其悶熱,到時城裏各家冰鋪也開了,我多買些備上,不會再熱到你。”他一面說着,一面細致地理了理她垂下的長發。動作很輕緩,不會像頭一次梳發時沒有經驗而将她扯痛。
靳曉一時間沒有言語——她最近真是經歷過太多這樣細小而又動人的時刻了。
這個愣怔的間歇,裴昱已經起身。
同她講今日的響鈴卷是兩種做法,一種幹炸一種不入油鍋,她愛吃哪種都行。
随後交代廚娘把他剛買的枸杞頭洗一洗晚上涼拌了吃,又去院子角落摘幾把新鮮的馬齒笕,吩咐人剁碎了蒸菜包子。
細心、體貼、有耐心、脾氣好……
靳曉托腮,癡癡望着夫婿的身影,不自覺的兩頰微酡。樓裏的姐妹贊裴郎近乎完美,她起初還覺得她們誇張,現在想想,好像确實挑不出毛病。
包括床笫間,他也很溫柔。
說來也真是叫人不好意思,裴郎這人純情得很,成親以來都沒碰過她,頂多就是牽牽手,還是她主動吻的他呢。
那一瞬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