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選擇
第1章 選擇
“莊尉,你确定選府城了?”
Twinkle珠寶全球總執行官此刻正舒服地靠坐在老板椅裏,呷一口茶,眯起眼睛看着坐在對面的那個年輕人。
莊尉正在看手上的一份財報,是關于他即将要去上任的分公司去年的情況。
他擡起頭來,頗為疑惑地回答:“怎麽?”
“府城的這家分公司已經連續虧損7年了,我沒想到你會選擇這家,我以為你會選巴黎分公司,那會是你一展拳腳的好去處。”
莊尉嚴謹地選擇措辭,道:“我認為府城分公司還能扶一把。”
“你看中它什麽呢?”
“它位置很好。”莊尉說。
府城分公司所在的位置确實不錯,它建在一條非常有年頭的老街上,周圍都是和這棟樓一樣年代投建的考究的老房,被梧桐樹蔭蔽着,像電影場景裏複古的街景。
這條老街在幾年前被納入保護建築名錄,做為整體被保存下來,不再拆改重建。
對于Twinkle這個定位偏重浪漫主義的珠寶品牌來說,建在這樣一條有特色的街上是一個噱頭。莊尉已經想好了,如果把它的整體業績做上去,就将分公司的一部分開放為參觀景點,用于展示品牌旗下那些名貴無比的珍品。
更何況……
莊尉回憶起自己在網上論壇看到的推薦貼,說到府城有一家很有名的老牌手工巧克力店,叫做“象屋”,就在Twinkle分公司對面。
總執行官搖搖頭,道:“随便你吧。”
Twinkle堅持融入不同地域文化,因此其下諸多分公司的珠寶設計思路都很獨立,近幾年來,府城這家分公司在品牌全球熱度的加持下表現還這麽糟糕,董事會認為是當地團隊整體水平的問題,因此早就想放棄它了。
如果莊尉到那之後的下一年還不見起色,府城分公司就會被關停。
他又仔細打量了一番莊尉,說:“你不會是為了給自己找點挑戰吧?”
莊尉禮貌地與總執行官對視,回答道:“沒有,只是綜合考慮了各方因素後做的決定。”
“哦,對了,我記得你在府城住過一陣子?”
“是,”莊尉點頭,“我在那讀了初中和高中,不過大學畢業後就沒回去過了。”
“那得有10年了吧。”
“6年。”
總執行官笑起來:“哦對,我老是吃驚你怎麽升得這麽快,6年時間啊,現在你可是Twinkle最年輕的分公司總經理了。”
莊尉點頭:“感謝各位領導擡愛。”
這時候外頭響起敲門聲,莊尉的秘書林逸晖隔着門提醒兩人:“莊總,時間差不多,可以去機場了。”
總執行官點點頭:“那你去吧,祝你成功。”
莊尉便收好財報,與總執行官簡單道了別,往外走去。
-
飛機穿越大半個地球,在府城落地。
莊尉這次回來,只帶了林秘書一個心腹,他打算重新在這裏紮根,便果斷地把在國外建立起的諸多基礎都舍棄了。
準備好的SUV停在機場車庫,林秘書為他開車。
“莊總,先去?”
“公司。”
“好的,”林秘書一邊打着方向盤上路,一邊繼續說,“您的房子我昨天叫物業帶家政上門打掃過一次。行李全部送到後,什麽時候需要再叫家政過去打掃呢?”
莊尉說:“不用。”
他的行李不多,就一些衣服和文件,不會太折騰,也不用安排額外的清掃。
“好的,平時還和之前一樣,一周一次嗎?”
“可以。”
“好的。”
之後,林秘書就沒再說話,一路載着莊尉到了府城的“祿勘老街”。
Twinkle分公司是一棟淺卡其色的石面建築,造型複古,氣質很好,只是被風吹日曬的時間久了,打磨得十分陳舊。
莊尉的視線短暫地停留在這棟建築上大約3秒,随後随意地移開去,注意到對面一家用莫蘭迪紅刷牆面、拉起綠白條紋遮陽布、玻璃擦得锃亮的店鋪。
他的目光慢慢向上移,看到“象屋”兩個字,和一只揚着鼻子的小象的剪影。
店裏面有不少客人,空氣中飄過來一股可可的味道,剛入秋的冷氣和黃綠相間的梧桐葉子搭配這股味道,很有溫暖的氣息。
莊尉認真聞了一會兒,突然地說:“你把車靠邊停,先去分公司報個道,我有點餓,吃個飯再來。”
林秘書不着痕跡地挑眉。
他是個訓練有素的高級職業秘書,這種程度地面部表情變化已經稱得上是“十分驚愕”了。因為他了解自己的老板,知道他從來不是一個會為了填飽肚子而放緩工作計劃的人。
不過,林秘書依然盡職盡責道:“好的。”
他依照莊尉的要求,把車停泊在路邊。
莊尉走下車,稍微朝方才看到的那家象屋方向走了幾步,随後站定在街邊。
他的目光穿過店鋪玻璃,在找一個熟人。印象裏那個人有很深的膚色,很适配府城過于熾烈的陽光。眼睛很好看,但總是避着不看人。
上個月他在看一個推薦手工咖啡店的帖子時,意外看到了這人,還是一樣深的膚色,像加了一點奶後的咖啡,穿着白襯衫,規規矩矩扣着最上面一顆扣子,眼神回避鏡頭。
帖子裏說,他是“象屋”的店主,名叫褚瑜。
帖子裏還說,他偶爾熱得難受,解開一顆扣子,能看到鎖骨,和一個圓形的、小小的胎記,很性感。
莊尉看帖子時,手指摁在手機屏幕上,停頓了很久。
他記得這個皮膚的顏色,記得昏暗的夜裏近距離感受過的溫度,但不記得有這塊胎記。
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他們剛高考完,那個暑假是他在國內呆的最後一段時間。莊尉至今回憶起來,都會覺得五味陳雜。
記憶中的人長得比現在帖子裏照片上的更稚嫩一些,但黑色瞳孔和修長濃密的睫毛都沒有變化。
那人在昏暗的房間裏喘息,伸出手要莊尉抱住他。
莊尉抱的時候,感覺他很細微地發抖,不知是覺得冷,還是因為緊張。
那一次,還是毛頭小子的莊尉激動地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他根本沒注意到,類似鎖骨下方的圓形胎記這樣的細節。
如果還能再見,他想再仔細看看。
莊尉走到“象屋手工巧克力店”門口,推開門,走進一股醇香的暖意裏。
他擠進人群,慢慢排隊往前臺挪動,隔着許多張臉和霧蒙蒙的熱氣,偶爾瞥見那個記憶中的人。
他等了很久,才輪到自己。
“歡迎光臨,要買點什……”
眼前人吃驚地看着他,話到一半戛然而止,連慣例的歡迎詞都沒有說完。
莊尉溫和地笑了一下,道:“褚瑜,好久不見了。”
“你——”
“象屋”的店主褚瑜長着一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很深的眼線、黑的瞳孔、濃墨重彩的五官。偏深的膚色搭配白襯衫,手腕處露出很短一截小臂線條,看上去有種克制的性感。他的手指修長,正停頓在一個包裝袋上,食指指腹抵着袋口上印刷的小象。
褚瑜見到故人,好像并不驚喜,反倒有點充楞。
他懵了一會兒,随後反應過來,手指緊張地捏緊了包裝袋,呼吸都變得小心謹慎起來。莊尉與他對視時,他很不自然地挪開視線,看起來手足無措,一副不知道要怎麽應付他的樣子。
莊尉輕聲道:“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這麽不歡迎我嗎?”
褚瑜愣了一下,因驚惶而反複眨眼。
莊尉記得的那些畫面,褚瑜也都記得,只是感受完全不同。他那時是抱着“再也不見”的決心去道別的,當他用實際行動去求莊尉的親近時,甚至有種獻祭般的顫栗感。
在多年前的那段不清不楚的情事中,莊尉只記得褚瑜的性感和黏人,而褚瑜不同,他記得自己怎麽半夜醒來,怎麽不聲不響地離開。
自那以後,他見莊尉都是逃避。
他以為,莊尉應該很怨恨他才對,畢竟莊尉是那麽優秀的一個人,也許自己是他人生中遇到的唯一一個不識好歹的怪胎。
而多年後,莊尉卻站在他的店裏,看他的眼神就像還喜歡他一樣,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