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跑了
又跑了
鴛北沁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浴袍,長發濕濕的垂在身後,眉間隐隐有些煩躁之意。
見鬼,洗完澡才發現這裏竟然沒有專門烘頭發的設備,至于用毛巾擦,鴛老板表示,太麻煩,她寧願等它自然風幹。
已經套好衣服乖乖坐在沙發上的路岑亦聽到聲音刷的擡起了頭,正巧看到鴛北沁頂着一頭濕發出來,臉上還帶着不郁之色。
路岑亦原本是準備安安靜靜等到結束的,但在看到對方就這麽大喇喇的直接往沙發上一坐,一仰之後,還是沒忍住出了聲。
“頭,頭發不弄幹,會,會感冒的。”
鴛北沁聽着這小心翼翼的結巴關心原本是想笑的,但随即不知想到了什麽,就這麽閉上了眼,順便開口回複“不想擦,太累。”
因為閉着眼,聽力便好了許多。
她聽到一陣輕微的窸窣聲,那是衣物摩擦的聲音,緊接着便是腳步聲,逐漸遠去……然後,慢慢的接近。
垂在沙發後的頭發突然被什麽撈了起來,而後便是毛巾摩擦着頭發的聲響。
鴛北沁依舊閉着眼仰在那裏,一動不動,但嘴角卻不由自主的上揚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屋子裏很安靜,這樣的環境,是鴛北沁最喜歡的,那擦頭發的手時不時的還會按摩一下頭皮,弄得她舒服的不行,連什麽時候睡着都不知道。
鴛北沁醒的時候,室內光線已然有些暗了,她坐起身,屋內除了她,已經沒有了那小家夥的身影。
因為休息的非常不錯,鴛老板也就懶得計較他再一次偷溜的行為,反正不管他怎麽溜,也不可能真的逃出她的五指山。
是的,鴛老板已經做好決定了。
既然緣分如此安排,她為何要不斷忽視呢,反正截止目前為止,她對那小家夥的興趣是越來越大了。
Advertisement
臉不錯,眼睛不錯,按摩手藝不錯,當然,最主要的是,身子——不錯,目前除了閱讀理解能力有待考證之外,其餘的鴛老板都挺滿意。
既然決定下手,鴛北沁自然不會再坐以待斃,主動出擊,才是她的行事作風。
第二天早上,鴛老板坐在辦公室裏,認認真真,一字不落的查看着手上的資料。
路岑亦的資料不難找,畢竟他本來就是希望計劃的成員,關于他的一切鴛北沁都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正常的不行,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丢了手裏的這一疊,拿起了另外一部分翻看起來,這一部分,是關于他校外的情況。
記錄很清楚的寫着,他是從初一開始在外面打工的,十八歲之前都算童工,一般地方都是不會錄用的,所以他去的都是一些沒有許可或是證件的小作坊,或是做些臨時工。
從最開始的一天打一份工,到後來的一天兩份,三份,甚至五份,鴛北沁越看越生氣,這小東西從初一之後幾乎就沒有過任何多餘的時間,除了學校上課之外,其餘的時間竟然全都堆在打工上了。
随着資料翻閱,鴛北沁的臉色越來越黑,到最後,她真的是恨不得立刻把那小東西拎過來打一頓。
以他的學習成績還那麽積極拼命的打工賺錢,存款起碼應該超過了六位數,只要不去花天酒地,讀完大學都可以自己直接買間小公寓了,可偏偏這家夥的賬戶餘額每天結算時從來沒超過三位數。
資料上的流水顯示,他的錢全都轉到了一家名叫利澤的醫院,繳費對象是一個名叫劉芳子的人。
這劉芳子,今年四十七歲,是路岑亦的表姨媽,在路岑亦父母雙亡之後,這個早年因為濫交沒了生育能力的女人把當時十歲的路岑亦的接了過去,他的補助金,基本上都被這位表姨媽拿走了。
路岑亦十三歲那年,已然出落的俊俏可愛,而這位神奇的表姨媽染了賭博,欠了賭債,因為補助金發放的時間限制,又或是也不夠,便動了想要賣掉路岑亦的念頭,只是貨比三家之後最後卻因為談不攏價格而和對方撒了潑,奈何撞到了鐵板,被對方一氣之下叫人打成了重傷。
路岑亦得到消息的時候,這個照顧了他三年的表姨媽已經躺在了醫院裏,要死不死的。
小小的路岑亦不知道,這個在他眼中照顧了他三年的親人想賣掉他,沒了父母,只有這個表姨媽願意收留照顧他,給他吃的(大多都是在外面吃剩了帶回來的),給他穿的(捐助箱裏撈的),在他考試之後誇獎他(畢竟事關下一次補助金),還會給他講外面的事情(其實都是謾罵和抱怨)。
雖然偶爾也會挨打,但這些都不算什麽問題,因為在他眼裏,這個表姨媽是他唯一的親人了,比起那些孤兒院裏沒人管的小朋友,他至少還算是幸福的。
鴛北沁看過資料,這位表姨媽其實早就已經腦死亡了,只不過是靠着各種藥物和醫療器械制造了一種假象,讓她維持着一種表面的‘活着’。
但路岑亦不知道啊,醫院告訴他,他的表姨媽現在處于一種類似于植物人的狀态,只要小心的照顧着,說不定有一天她還會睜開眼。
那小笨蛋不知道,鴛北沁卻很清楚,那醫院是純粹的在騙那小東西的錢,偏偏這腦袋缺一角的崽崽還真傻乎乎的信了,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好。
這讀書都用屁股讀的嗎,幹什麽都傻的不行,真是氣死她了。
冷靜了一會兒之後,鴛北沁用內線聯系了助理,讓她去查查那家利澤醫院到底是怎麽個情況,至于路岑亦那笨蛋那兒,她親自去。
以鴛北沁的能力,查個人的行蹤還是很簡單的。
大約半小時的時間,鴛北沁拿到了路岑亦今日的‘行程表’,這不看不知道,一看還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這上頭密密麻麻的安排,竟然比她一個當老板的人還要忙碌。
看了一眼時間,接着在行程表上對了一下,看了那地點和工作時間之後,鴛北沁放棄了打電話讓人過來的準備,幹脆起身出門。
現在是早上十點零二分,根據行程表,路岑亦的這一場工作是在凱勒廣場扮卡通模樣舉牌子,時長兩小時,到十點半結束,一共能得到兩百星幣。
鴛北沁到達凱勒廣場的時候,外面的陽光已然非常燦爛,從車上下來,豔陽照的眼睛都睜不開。
從後座撈了頂帽子戴上,又拿了副墨鏡戴上,鴛北沁這才朝着廣場走去,邊走邊尋找那所謂的卡通模樣舉牌子的,這種項目一般多是為孩子提供的,所以她相當有目的性的朝人多的地方走。
找到了!
這卡通角裏四散着許許多多‘奇形怪狀’的卡通生物,胖乎乎的粉嫩嫩的,憨态可掬的,長相奇怪的,許多孩子們奔跑在其中,笑聲朗朗,歡快不已。
鴛北沁從小就沒什麽童心,所以前面那一堆,她是一個都不認識,索性她的重點也不是找卡通生物,而是舉牌子的。
不過鴛老板瞅了半天,愣是沒找到那個舉着牌子的卡通生物,這讓她不由有些奇怪,那小家夥缺錢缺的要命,按理說不會缺席工位才對。
思及此,鴛北沁再次從左到右看了一遍,這一次看得非常仔細,終于,在角落裏看到了一個牌子和裝扮連一起的——大木樁。
“……”
木樁大約半人高,這高度,裏面的人只能或蹲或跪,鴛北沁看到的時候,一個坐在木樁上拍了照片的孩子剛剛離開,另一個孩子立即開心的蹦了上去。
兩小時,一想到這裏,鴛北沁的眉心便難以抑制的跳了跳,忍了兩分鐘,她還是沒忍住走了過去。
木樁外殼被一股大力拎了起來,露出了裏面那個滿頭大汗,一臉懵逼的人兒。
“起來。”
男孩兒是蹲着的,失去了外殼包裹,眼前突然一片亮堂,他下意識擡頭,那對兒圓溜溜的貓眼呆呆的望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麻了?”
鴛北沁皺起了眉,臉色隐隐有些不悅,路岑亦見狀立即搖頭,飛快的起身,但蹲了近兩小時,真實結果如何,顯而易見。
接住‘投懷送抱’的小東西,鴛北沁有些好笑的同時又有些心疼,她摟着路岑亦的腰,幫他穩住身體,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抱着人等着他緩過來。
路岑亦咬着牙,蹲久了血液不循環,又起的如此迅速,此時他的下半截身體酸麻刺痛非常,根本無法自主站立,即便想要離開這懷抱也無能為力,無奈之下他幹脆把臉埋進了鴛北沁的懷裏,當起了鴕鳥,後者安安靜靜的抱着他,擡手輕撫着他的脊背,等他緩過來。
‘木樁拍照’被破壞,那些原本等着的小盆友都開始不依的鬧了起來,他們身邊的大人看到這抱在一起‘親密無間’的倆人之後,則默默地把自家孩子拉開了。
那一看就是熱戀小情侶啊,一見面就投懷送抱恩恩愛愛的,他們哪好意思打擾。
過了好一會兒,腰上傳來一陣輕微的推拒之力,鴛北沁便知曉是路岑亦恢複了開始不好意思了,不過她并沒有順着他的意思放開,反而手臂施力将人摟的更緊了。
“用完就丢?嗯?”
她懷裏的路岑亦猛地瞪圓了眼,什麽叫用完就丢?這這這,說的什麽話!
鴛北沁這話是故意貼在男孩兒耳邊說的,意料之中看到了他瞬間爆紅的耳朵和側臉。
“我,你,沒,你,放開——”
本就因為相擁的姿勢而有些羞怯的男孩兒,聽見這一語雙關的話之後是直接羞惱了,全身上下的細胞都開始掙紮起來。
鴛北沁見逗的過了,便松了手,後者脫離桎梏的同時,飛快後退了數步拉開了距離,像是躲避什麽可怕病毒一般。
這避她如蛇蠍的模樣讓鴛北沁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但在看到那張遍布紅霞的臉蛋和那雙靈動的貓眼不知所措四處游移,視線卻無論如何都不肯落在她身上的模樣時,那股不悅消散了,誠然,他不是讨厭她才這般,而是因為太過害羞才導致的。
“跟我走。”
羞窘無比的男孩兒聽到這話刷的一下把視線聚焦在了面前那人身上,眼睛眨了眨,面上鋪滿了為難,糾結了一會兒之後還是張嘴掙紮了一句“能不能,給我二十,不十分鐘就夠了,可以嗎?”
他的這份工作是即時結算的,為了防止臨時工們偷懶,他們的裝扮內部都是有監測器的,一旦發現時間不夠,哪怕是只差一秒,那今天的工資便沒了,他已經堅持了那麽久,只要再有個十分鐘便能湊足時間拿到錢了。
兩百星幣,鴛北沁随手打賞個乞丐都不止這個數,她其實完全可以給路岑亦更多的錢,讓他不用這麽辛苦,但不知為何,看到男孩兒眼裏寫滿的哀求,她竟然說不出這話來了。
大木樁重新蹲了回去,接下去的時間,卻一直空蕩蕩的再沒有孩子敢坐上去合影了,因為那木樁的旁邊,站着一個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可怕女人。
補足了時間,拿到了工資,還了扮演裝備,男孩兒這才朝着一直站在那裏安靜等待的鴛北沁走去。
哎,看來今天剩下的工資是沒希望了。路岑亦無不可惜的想,不過腳步卻未曾停歇的跟上鴛北沁,畢竟這位,才是他目前最大的‘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