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元晉逍站在門口,若不是元公複兩道書信逼他速回,他又怎會從揚州回來,剛回來就瞧見元栀欺負元薔。
元晉逍額角青筋鼓起,他一把拉過元栀的手臂,桃花目略微半抿,呼吸上下起伏,似乎竭力控制着自己,輕斥道:“我不在家,你就是這般欺負薔兒的?”
手上吃痛,元栀長眉微蹙,一把掙脫,捂着被捏的泛紅的手臂,冷聲道:“怎麽,二哥看不過了?看不過那你把元薔帶走就好了,你不是四處游玩嗎,怎麽不帶元薔走?”
元栀凝眉盯着站在面前的元晉逍,一身墨衣,右肩處用金線繡着大朵的牡丹,長眉斜飛入鬓,黑發高高束起,一雙桃花目勾魂攝魄,一副風流少年的模樣。
元薔拉了拉元晉逍的袖角,輕聲道:“二哥,不怪姐姐,姐姐是嫡出的,我是庶出的,姐姐不喜歡我,我也能理解……”說着,又朝元栀投去一個隐晦而得意的眼神。
“薔兒,你雖為庶出,但我從未因此對你有何不滿,你自小乖巧懂事,不比元栀那般,你就是太乖巧,所以才總是被人欺負。”說到這,元晉逍的餘光淺淺地落在元栀身上。
真假,從小到大,這麽多年來元薔一直是這副假惺惺的模樣。
元栀的唇角勾起三分嘲諷。
“晉逍,你偏愛薔兒可以,可是你不該對栀栀這般态度。”一道溫潤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聽見這道聲音,元栀神情一變,唇角的笑意濃烈鮮豔,下意識轉過身去,眼神倏地一亮,一個閃身撲了上去:“大哥!”
門口的男人青衫白衣,黑發如瀑,只是用一根青色雲紋發帶淺淺系着,與元晉逍有三分相似的桃花目溫柔似水。元晉舟在兄妹中年歲最長,早些年就跟随元公複南征北戰,到如今,也是能獨當一面,引領一軍的将士。聽聞元栀的事情,快馬加鞭,這才剛剛到長安。
元栀挽住元晉舟的手,一雙眼睛明亮澄澈,甜甜道:“大哥,有沒有給我帶禮物!”
元晉舟忍不住失笑:“回來的太急,沒有買,下次一定記得。”
元栀輕哼了一聲:“下次要雙份。”
“好好好,雙份。”他寵溺地摸了摸元栀的頭:“這麽大姑娘了,還這般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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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栀和元晉舟的關系最好,只有在元晉舟面前,元栀才會有幾分嬌憨的模樣,一遇見元薔或元晉逍,元栀都是一副冷冰冰怼天怼地愛答不理的樣子。
元薔看着親密無間的二人,心底卻湧現些許羨慕。元晉逍雖也疼她,但元薔始終覺得,比不上元晉舟和元栀。
元晉逍從來不會因為她在府邸出了什麽事,亦或是受了委屈,日夜不眠,星夜兼程地回來。
“大哥,你別攪混水,我一進來就看見元栀在欺負薔兒,話裏話外都是瞧不起,你這樣寵她,她脾氣越來越壞,我若是不在,還不知道她會怎麽欺負薔兒。”
說到這,元薔又很合時宜地瑟縮了一下,躲在元晉逍的身側,朝元晉舟投去一個怯怯的眼神。
“栀栀,是真的嗎?”元晉舟認真地看着元栀。
元栀面不改色,哼了一聲道:“是元薔先惹我的。”
“聽見了嗎?薔兒,以後說話注意點分寸。”元晉舟朝元薔綻開一個寡淡的笑容。
還未等元薔說話,元晉逍當即就不樂意了,長眉擰成一團:“大哥,你說我偏愛元薔,那你又何嘗不是如此,就算是薔兒先說錯了話,那你難道不知道元栀的脾氣嗎?都把薔兒惹哭了,你還要一味偏向元栀嗎?”
元晉舟沉眉思索片刻:“我覺得栀栀沒什麽不對的,晉逍,難道你被別人說了,你不會回擊嗎?我記得你以前行事比之栀栀,有過之而無不及。”
元栀和元晉逍都是絕不受委屈的性子,甚至元晉逍比元栀還要過火些,從前穆小侯爺看中早已被元晉逍定下的一柄長劍,橫刀奪愛,元晉逍當晚就堵了小侯爺的路,硬是将劍搶了回來。
穆小侯爺也不是吃素的,這件事鬧得很大,還是元公複出面這才平息穆侯的怒氣,而那柄長劍,也就收在元晉逍的手中。
元晉逍對元晉舟的後半句話置若未聞,冷笑一聲:“沒什麽不對?大哥你寵溺元栀我無話可說,既然如此,那你也不能怪我對薔兒偏心,整個将軍府,不,整個長安,誰不知道元栀嬌縱蠻橫不講道理?不指望她能變成大家閨秀,好歹不要給我們将軍府丢人吧?”
“我丢人?你處處招蜂引蝶拈花惹草你不丢人?”元栀冷不丁地嗆了一句。
“你說什麽?!”元晉逍怒了,三步并作兩步跨到元栀面前,咬牙切齒地盯着元栀。元栀絲毫不懼地擡起頭:“說你招蜂引蝶,髒了将軍府的名聲!”
“元栀!”
“如何?”
元栀和元晉逍目光相撞,元晉逍那雙好看的桃花目中氤氲着寒意,元栀坦蕩地迎了上去,目光相撞,恍若蹦出火花。
“鬧夠了沒有?!”
元公複黑沉着臉從外而來,沙啞的聲音還掩着絲倦憊,元晉逍看見元公複走來,這才收回視線,瞪了元栀一眼,拉着元薔回了座位。
“将軍,吃菜。”孫姨娘殷勤地夾着桌上的菜放到元公複的碗裏:“将軍,別生氣,說起來也是我的問題……”
“父親,和娘沒有關系,是我惹姐姐不開心了。”元薔低聲道:“我也不知道姐姐這般敏感,我只是擔心姐姐因為那件事睡不好。”正說着,元薔的眼角又擠出幾滴眼淚,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元晉舟眉頭緊鎖:“發生什麽事了?”他也是一大早才趕回來,對長安中的事情并不了解。
元薔三言兩語又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說了一下,在元公複面前,她倒也不敢胡謅。
只是在話語間,元晉舟的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整個人散發着濃濃的寒意。孫氏不動聲色地觀察了幾人的神情,趕忙夾了道菜:“就你多嘴,多吃點。”
元薔被孫氏堵了話,這才悻悻閉嘴。
“當街打人這種事情元栀你也幹得出來。”元晉逍嗤笑聲:“難怪人明明攀上了堂堂将軍府的小姐,還要養外室。”
他嘲弄地看了元栀一眼:“想來也是受不了吧。”
“晉逍,過分了。”元晉舟一把放下竹筷,素日溫潤如山澗流水的嗓音此刻卻帶了絲絲寒意,他睨了元晉逍一眼,又對着元栀沉聲道:“栀栀,這件事,大哥會為你做主。”
“大哥對姐姐真好。”元薔豔羨地看了元栀一眼:“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哥還為姐姐說話。”
元栀長眉一挑。這話裏話外不是都在說她做事不計後果嬌縱胡鬧嗎?
綠蕪站在身後侍奉,大氣不敢喘,每一回他們一起用膳,總是會鬧出事來。
“薔兒不必羨慕,你若有事,二哥也會義無反顧地站在你這邊的。”元晉逍緊接着道:“但薔兒這般懂事,又怎麽會如她那樣,鬧出這樣的醜事?”
“晉逍,她是你妹妹。”元晉舟實在聽不下去,元晉逍說話難聽比元栀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薔兒也是我妹妹。”元晉逍對上元晉舟的目光。
“好不容易吃一次飯非要鬧嗎?”元公複猛地放下碗筷,目光在幾人之間流轉,元晉逍聽見元公複發話,當即就不做聲了。
“你也是,你既然知道栀栀不喜歡你,你非要上前湊什麽熱鬧?”元公複冷冷地對孫姨娘說道。
孫姨娘臉色一白,完全沒料到會突然被元公複降罪:“将軍,妾身不是有意……”
“你有沒有意都不重要,以後見到栀栀繞着走。”元公複沉着臉道。
元薔更是氣的要命:“父親……”
元晉逍趕忙拉住元薔的手示意她別說話。
“就是呀姨娘,父親都發話了,以後你看見我,記得繞道走哦。”元栀綻開一抹清澈的笑容,嬌豔白皙的臉上漾起清淺的梨渦,澄澈透亮的杏眸深處,卻是一股深深的寒意。
“薔兒,既然你知道我這個做姐姐的脾氣不好,往後還需要你多擔待了,不過,你也可以像今天這樣,再找二哥哭訴。”
“哦對了,你适才說我發生這樣的事,目中似有羨慕之意,你又是在羨慕什麽呢?難道二哥對你不好嗎?”元栀驚訝地張口:“我知道了,你定是羨慕大哥千裏奔回只為了我,沒關系的,日後你若遇到這樣的事,也會有二哥……只是二哥留戀蘇杭,屆時不知是否能趕回為你做主呢?”
“但你也不必擔心,若到那時,我這個做姐姐的也會幫襯你,就像你替李卿回說話一樣哦。”
元栀可還記得,那日殷氏上門提前,元薔話裏話外都在勸元公複別任着她退婚。元薔巴不得自己嫁一個這樣的人。
“你……!”她竟然咒自己所遇非良人!
元栀眨了眨眼,興致盎然地将元薔氣得漲紅的臉收入眼底。
元薔求救一般看向元公複,可元公複沒有說話。她的眼神又暗淡下去。
對于這樣的結果,元栀早已見怪不怪,她父親對于孫氏現在只有少得可憐的責任,甚至這個責任,也是這個女人當年用不正當手段得來的。不過是将軍府養着的一個閑人而已,真當自己是将軍府女主人了?至于,元薔,畢竟是他的骨血,他也不好太過指責。
從小到大,元公複也是一直嬌縱自己,慣着自己,元栀自信他不會因為自己的幾句言語而斥責她。
事實也是如此。
元栀剛想開口繼續說幾句,緊接着聽見一句清冽慵懶的聲音。
“本相來的倒是不巧,叨擾将軍和家人用膳。”
這個聲音令她有一剎的恍惚,總覺得在哪裏聽過。她側眸去看,當看見來人時,瞬間就慫了。唇角剛醞起的三分笑意驟然消散無蹤。
她縮了縮身子,悄悄搬動椅子往裏挪,低頭看着碗裏的飯,生怕與他對視。
緋色暗雲紋直領大襟格外顯眼,一舉一動中似乎閃着細膩的光澤,鳳玄歌自顧自走來,紅衣潋滟,銀發如瀑。絲毫不顧忌此處是鎮國将軍府,随意進出,如入平地。
元公複連忙站起身,臉上湧現出一絲敬畏:“鳳大人光臨寒舍,不知是有何事——”
“沒什麽大事,陛下得知将軍剿匪歸來,讓本相送些賞賜。”鳳玄歌揮了揮手,只見流水一般的賞賜魚貫而入。
他的目光在衆人之間流轉,掃過元栀時,元栀下意識抖了一下。
元晉舟發現元栀的小動作,關心問道:“栀栀,是不是冷了?”
随着元晉舟的話,鳳玄歌的視線又被吸引到元栀身上。
元栀連連搖頭,閉緊了嘴隐在座中,與适才張牙舞爪得理不饒人的元栀簡直判若兩人。
所幸鳳玄歌的目光沒有停留在元栀身上很久,垂眸瞧着飯桌道:“将軍府的菜色倒是精致。”
元公複一愣,猶豫道:“要不,鳳大人也留下來一起?只是這些菜上了有些時候,可能有些涼——”
“既然元将軍都這樣說,那本相就恭敬不如從命。”
元公複懵了,但話都放出,眼下也不好再說什麽。
鳳玄歌目光流轉,視線定在那快縮成一團的女子,随後施施然走到元栀身側的位置,他睨了元晉逍一眼,元晉逍頓時覺得頭皮發麻,很識時務地讓了個空隙,下人連忙搬了個椅子上來。他輕拂衣袖,徑直坐了下來。
元公複摸不着頭腦,坊間都說這鳳玄歌從不去同僚府中用膳,今日是怎了?
元栀也是有苦說不出,身側人若有似無的檀香,直勾勾地向她襲來,讓她忍不住回憶起昨天那個荒唐的夜晚。就連夾菜的手都止不住地抖動。